终于送走了秋老虎,一天天凉爽下来。
看着费扬古不再叫嚷着热,每天还能在师傅授完课后自己多练一个时辰,若凝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浑然忘了昨日里费扬古打趣自己,说是因为盼着重阳登高能遇见自己想见的人才这般高兴的。
每隔几日,福临便会差小顺子送信来,待到后来若凝写了封信让小顺子带给给博果儿,和他见了面彼此把之前的事情都说开,那日后,便是博果儿时不时的充当信差来送信了。
看着树上的叶子一片片由绿转黄,再打着旋儿落下树来,若凝才猛然间发现,自己和福临,博果儿两人相识已有两年有余,这日子,过的还真是快呢。
一转眼,已到了九月初九重阳日,一大清早,若凝便觉得心头像是有小鹿在跑一般。
自那日大殿上匆匆一瞥,二人已有一月未见,虽说常有书信,两人仿若更加亲密了一点,可此时临近再见面,若凝却觉得说不出的紧张。
穿了粉色的衣裙,又施了淡淡的妆,只不过随意的打扮了一下,再看镜中,那精致的容颜,竟像是转瞬间又添了几分妖娆,脸颊上的粉晕,像太阳升起前天边那一抹朝霞,清新,而又热情。
临出门前,若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走到书架前,取下了那个红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了那根白玉簪子,对着铜镜插在了发髻上。
到正屋给额娘请了安,有一起用了早膳,若凝方和费扬古坐着府里的马车朝西山驶去,到山脚下的时候,太阳已爬到了半山腰,而福临和博果儿二人,已早早儿的等在了那里。
看着若凝的娇颜从马车中出现,福临觉得时间像停滞了一般,胸口顿时闷起来。
“费扬古,好些日子没和你练练拳脚了,怎么样,要不要比划比划?”
看着福临的模样,博果儿了然于心,顿时招呼着费扬古朝梅花桩的所在走去。
“姐姐,那你们先登山吧,一个时辰后咱们在山顶的凉亭见。”
飞快的和若凝打了招呼,费扬古跟在博果儿的身后奔去,转眼间,就剩下福临,若凝和车夫三人。
转过身轻声的交代了车夫,若凝低垂着头跟在福临身后,沿着上山的石阶拾阶而上。
“你……”
“你……”
默不作声的走了几步,二人同时开口。
一霎那,若凝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红晕。
“你先说。”
看着若凝娇羞的模样,福临也不好意思起来,他率先出声说道。
“还是你先说。”
嗫喏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惶恐,若凝轻声的说道。
“你可怪我?”
一抬眼,看到了若凝头上那根白玉簪子,福临的心中像是燃起了一丝烟花一般,璀璨的照耀了心空,带着一丝激动,他柔声问道。
淡淡的摇了摇头,若凝并不做声,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福临,朗声问道:“你,可有怪过自己?”
似是想都不曾想,福临一边摇头一边开口说道:“不曾。那日在殿中,看着你站在面前,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嘛?想着就能和你厮守终生,就能兑现我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我竟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感。直至后来发生的变故,我觉得天都像是塌了一般,即便是先帝临去前我和额娘被众位王爷攻讦,我也从未这般害怕过。”
想起那日自己的心情,和当时殿中发生的事,福临觉得心有余悸。
感受到福临的恐惧,若凝急忙抬起头,对着他展颜一笑。
过去了,是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长长的舒了口气,福临继续说道:“所幸,上天待我不薄,一切,都成为过去了,我们终究,还是能在一起,所以,我不该再怨什么,怪什么,对嘛?”
“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山顶一片火红,若凝大声说道。
“若额娘坚持她的意思,一定要将你许配给博果儿,你会怎么办?”
眼中闪出一抹俏皮的捉弄之意,福临一边小心翼翼的跟在若凝旁边护着她,一边问道。
“既如此,那就是天意。我会静心的待嫁,做个好福晋,打理好府里的事情,不让博果儿操心,也不让阿玛和额娘担心,我会尽自己所能,让自己过的开心点。”
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若凝轻声说道。
似是没有料到若凝的答案,福临犹豫着问道:“那,你会忘了我嘛?”
轻轻的摇了摇头,若凝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恍惚,柔声说道:“不会,但是,我会把你放在心里一个很深的地方,不去想起你,然后好好的过日子,等到老了,我们都已经记不清对方的模样的时候,拿出来想想。”
俏皮的对着福临眨了眨眼睛,若凝说道:“那你呢?你会忘了我嘛?”
“不会,我绝不会忘了。”信誓旦旦的说着,福临的语气越发的重起来。
“不会嘛?宫里每三年都要进一批新人呢,如花似玉的各地佳丽,到时候,面对着那么多的美人儿,恐怕,不用等到老,你就已经忘记我是谁了呢。”
幽幽的说完,若凝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快步向上爬去。
“不会的,若凝,你相信我,我不会的。我……”
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若凝让她相信自己,福临一时变的急迫起来,停在原地挠起头来。
“扑哧”一声笑了,若凝转过头看着一脸呆相的福临,柔声说道:“傻瓜,哄你玩呢。”
“你……”带着一丝宠溺的笑,福临无奈的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继续向前走。
“假如,我是说假如,真的有一天,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可以忘记我,依旧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开开心心的。”
郑重其事的看着福临,若凝轻声说道。
看着若凝清澈的眼中饱含着的真诚,福临霎时间觉得,她对自己的情意,并不比自己的浅,可笑自己,竟患得患失的失落了那么久。
可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我突然觉得时间过的有些慢了,真希望三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能过去,那样,我们就可以像现在一样,清晨起来爬爬山,一起用了午膳,下下棋,聊聊天,这样过一天,该多好。”
抬头看着快要到顶的山林,福临感慨的说道。
“能拜托你一件事嘛?”
没有接福临的话,若凝沉声说道。
看着若凝的神色,福临也不自禁的正了脸色,点了点头,他朗声说道:“你说。莫说是一件,千件万件,只要是你说了的,我都会照着去做。”
“玉妃,罗如玉,是我的好姐妹,我希望,如果可能,你多照拂她一点,好嘛?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她的性格我是再了解不过的,她从不会和任何人去争什么,所以,我总是担心,她会被人欺负。”
想起后gong那般险恶的境地,若凝不无担心的说道。
“嗯,我知道的。哎,为什么你只说了罗如玉,还有两人,可是你的同胞表姐妹呢,你不一起也拜托我嘛?”
福临开口问道。
“若是可以,自然希望咯?只不过您可是天子呢,成日里朝堂中的事就够你辛苦的了,怎么还能拿女儿家的一堆琐事来麻烦你。”
看到福临眼中的笑意,若凝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
轻轻的在若凝耳边说完了这句话,福临像在躲避什么一般,不自然的扭过了头。
一时间,二人之间流淌着一丝温热的气息,浓烈,却又自然。
“你俩爬的可真够慢的……”
不经意间,练完了拳脚的博果儿和费扬古已赶了上来,四个人有说有笑的登到了山顶,看着明媚的大地上四处一片开阔,胸中也像是宽大了一般,四人对着山中欢呼起来。
高呼声来来去去的回荡着,众人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
在凉亭内坐了没一会儿,怀顺儿和一个小厮抬着食盒上了山,一行四人闲聊着吃喝起来。
想着福临和博果儿的身份已明了,只有费扬古一人还蒙在鼓里,若凝当即告诉了费扬古。
费扬古知晓后也是一惊,面色上却全然不见慌乱,大方的依次对着福临和博果儿行了礼,依旧如往常一般随意的说笑着,言谈举止间,却是多了几分恭敬少了几分率性。
眼看日头已接近正午,山上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一行人收拾了东西下山。
跟在若凝的马车旁,把若凝和费扬古二人送到了董鄂府里后门的巷口,福临和博果儿下了马。
“过了九月,我便和其余几位落选的表姐妹回江南太太家去了,你,要珍重。”
想着这一别,再见已不知是什么时候,若凝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惜别。
眼中一惊,福临疾声问道:“可是因为当日殿中指婚一事?”
若凝指婚于博果儿一事,虽经过钦天监测算后以八字不合使得此事尘埃落定,可于若凝一个女孩儿家所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京中甚至慢慢的有了流言蜚语。
鄂硕说,谣言止于智者,不去管它,自会一天天沉静下来。可尽管如此,他却不愿女儿难堪,于是才借着送茗悦茗萃和茗如回江南之际,让若凝在太太家寄居一段时日。
“我会派陆俊一路随行保护你,不得推辞。我也会时时写信给你,你,记得回我。”
心头一片忙乱,福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浅笑着点头应下,若凝挥了挥手,朝巷内走去,不时的,还回头看着福临。
这一眼,再见经年,两人眼中,都是浓浓的不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