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闾丘枫所料，杭九泽尽管对他们仍有疑心，却因为身边没有可以任用的人，再加上闾丘枫和落影也算是世上少有的人才，故而很快便让他们在瞻州大营里地位陡升。
自从前次闾丘岩死于碎石峡之后，瞻州的战事似乎已没有那么紧急，也不知是因为敌军摸不清瞻州现在的底细，不敢进发，还是因为上次对阵闾丘岩之后也损兵折将，没有出战的能力。
然而战场上的平静永远都是暂时的。
正月十八，刚过了年节，杭九泽便得报，敌军已经准备趁着年味未散，军心疲惫之时，直抵关隘，越过边防了。
杭九泽自从接手瞻州大营以来，一刻不曾掉以轻心，此时听闻进攻，竟有种一直被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地上的感觉。
终于来了啊。
近日以来，他与闾丘枫共谋军务，瞻州大营中的所有兵将，没有一个不是严阵以待。
杭九泽略一勾嘴角，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看军报的闾丘枫道：“闾丘公子这几日，像是有些心神不定啊。”
闾丘枫心想，废话，我自从来瞻州之后，心神就被你们搅和得没哪天安定过。
杭九泽见他不答话，又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落影姑娘去哪儿了。”
他这句话，正戳中了闾丘枫的担忧。虽然如此，闾丘枫还是不慌不忙地翻着面前的书页，道：“今天一早落影就被韩姑娘带去久山了，王爷不知道么？”
“久山？她们去久山做什么？”
杭九泽知道久山是韩浅薇的师父所在的地方，离瞻州不远，可是她们在这种时候，不明不白地去久山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算了，王爷也不要记挂着她们了。落影的武功不成问题，韩姑娘不但轻功卓绝还精通医药，她们出去，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王爷可看过这封信？”他说着，举起手上正在读的一张纸。
杭九泽道：“这儿的书籍信件我都看过了，你说的是哪一封？”
闾丘枫看着纸上的字，念道：“敌军止于凌河，三日不前，我军之锋隔岸遥对，渡否，留否？请度。”
“凌河那边的人发回来的信？”杭九泽揉了揉眉心，“方才刚到的那封吧？我刚看过这些信，也就这封有些奇怪，没想到闾丘公子也是一下子就把它挑出来了啊。”
闾丘枫呵呵一笑：“在下既然替王爷谋事，理应尽责。”
“那么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闾丘枫指了指信件上的字迹，“王爷是问为什么敌军停止不前，还是我军该越河进攻还是继续在河岸上对峙？”
杭九泽笑笑，道：“闾丘公子不是都已经有答案了么？”
“王爷怎知道……？”
杭九泽简简单单地道：“猜的。小王已经回答过了，那么闾丘公子的答案呢？”
闾丘枫略一沉吟，开口道：“王爷久居瞻州，应该知道，凌河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瞻州这里天气寒冷，河水年年结冰，然而北地向来比南边要冷，故而北边的流水结冰会先于南边。”
杭九泽看了看他，笑道：“闾丘公子觉得凌河结冰与敌军的进攻有什么关系？”
闾丘枫放下手中的纸张：“其实就算我不说，王爷也想到了吧。敌我交锋的地方，正好是凌河的中段，不南不北，虽结了冰，却勘测不出深浅，敌军大多不谙水性，如果贸然从冰上越过，倘若冰面不结实，便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而且……”
“而且就算知道冰面深浅，他们也不会过河。”杭九泽接口道，“看来闾丘公子果然和我想得一般。”
他和闾丘枫对望一眼，几乎是齐声道：“他们是在等我军先渡河！”
冰水交加之处，渡河不能用船，凌河此段至少有七十里长，军队不可能绕过这块地方，寻找别处渡河，所以必须从冰面上进发，并且不能大队人马一同从冰上走过，以防冰面突然迸裂。兵将如此渡河到了对岸，每次只有小拨的队伍，如果对方群起而攻，便可以逐个歼灭。故而在这种情形之下，谁先沉不住气渡了河，谁便败了。
知道这点并没有什么用。这些道理，谁都明白。然而日日看着敌军在河对岸耀武扬威，瞻州驻军的将领也实在难以沉得住气。再这样下去，士气必然受挫。
闾丘枫知道，当务之急，是想出一个办法，不用大军渡河，也能击退敌军。
何止是困难。
“暂且不提这些了。”看出他的为难，杭九泽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口气，道：“说起来，落影姑娘前几日，似乎有点不同于往常啊。”
突然听见杭九泽调侃的口气，闾丘枫有点不适应：“王爷是指……？”
“就是那天我第一次带你们去过大营之后啊，”杭九泽笑了笑，“第二天我就发觉落影姑娘总避着你。我听浅薇说过，落影从来就只在你身边的，怎么今天居然和浅薇跑去久山了？”
“王爷说笑了，落影虽然是在下的护卫，却到底是一个人，她想去哪里，我也没什么要阻拦的。”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杭九泽道，“我不信落影姑娘只是你的护卫而已。至少，现在不是。”
闾丘枫斜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浅浅一笑：“王爷啊，韩姑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被他一语道破，杭九泽有些讪讪地笑了一下，闾丘枫看着他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个辰王也并不是他一度所想的那般冷酷无情。
只是，杭九泽提到了落影，闾丘枫便不免又回想起了那个晚上。
其实那个晚上也没什么好回忆的，落影没有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闾丘枫觉得，如果说了，那她就真不是落影了。他并不知道自己那晚是在抽什么疯，竟然把压藏在心里那么久的话说了出来。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不说，也许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落影的。也许是落影刚来的那一天，也许是因为看见她学武功时坚忍，也许是落影成为他的护卫之后，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习惯。
………………………………………………………………
酒能误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