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枫有信捎给你。”
韩浅薇的话如一阵惊雷,灌入落影耳中。落影怔住,久久不能说话。
似乎预料到落影会有这样的反应,韩浅薇并没有出言打扰她。
然而落影一瞬之间,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神色,看着韩浅薇道:“浅薇,你怎么能冒这么大险,只为了给我送一样东西。这也太……”
“太什么?”韩浅薇颇为不屑,“虽然皇宫这地方,我是不太喜欢,上次从这儿出去,回去还做了两三天噩梦,可是……只要落影在这里,能看到落影,要我做什么都值得了。”
“但是……”落影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再对她说些什么,让她打消再往这里跑的念头。置身后·宫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月,可她已经深知这里明里暗里藏了多少的危机,韩浅薇虽然来去无碍,但是未必就是真正的安全。
况且,她已经决定要小心谨慎地在这里度过余生,会孤苦还是会寂寞,早已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外。她没有理由把韩浅薇也拖进这样的危险中去。
“落影,我知道你要叫我下次别来了,闾丘枫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韩浅薇的话说得极快,根本没有给落影插话询问的机会,便直接掏出了一张叠在一起的笺纸,“落影你……拿着!”
被她硬塞在手里的纸已经被揉皱了,落影见韩浅薇站在面前,打开看也不是,不打开也不是。若是她看了这张纸里的内容,韩浅薇必然觉得自己没有白跑一趟,以后便更会这样帮她送信了。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提防着不把她扯进来?
然而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她想要看这张纸上写了什么。握着这张纸,她觉得这是她与闾丘枫离得最近的时刻。
“你们两个怎么都这样,一到这种时候就磨磨唧唧,”韩浅薇死死盯着落影,“你要是不看,我岂不是白跑了?我可是从久山上一路跑过来的!”
“浅薇……多谢你。”
“你跟我说什么谢啊,说了就是不把我当朋友!”韩浅薇哼了一声,道,“我这么辛辛苦苦半天就换来你这么一句不温不火的谢谢,你对得起我么呢!”
“……可是除了谢,我……实在不知还能对浅薇你说什么。”
韩浅薇随意挥了挥手:“你跟我说什么无所谓,有话留着给闾丘枫说去。”
落影脸上不由地一热,不敢抬头去看韩浅薇,只好盯着手上的笺纸看,正此时,却听一阵敲门声,外面是翠萝的声音:“娘娘要休息了么……?奴婢来帮娘娘更衣。”
她看了看韩浅薇,却见韩浅薇冲她做了个鬼脸,又动了动唇,似乎说的是“无妨”两个字。
落影简直没有看清韩浅薇是怎样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纵回到房梁上的,几乎如同幻影一般。
翠萝端进一杯水,落影喝了两口,又问:“方才外面是什么?”
“没什么,”翠萝摇摇头,“大约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吧,娘娘多虑了。”
“嗯,我要睡了。”落影坐在床沿上。
“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翠萝把水放在落影床头的五斗橱上,走出内室,顺手掩上了门。
听她走远,韩浅薇这才从房梁上落下来,顺势做到落影身边,笑道:“这小丫头谁啊?乖巧得很。”
“是啊,太乖巧了,乖巧得我什么都不敢跟她说。”落影笑了笑。
偏过头去看了看天,韩浅薇叹了一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么。落影,我该走了。”她走之前,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不大的纸包:“最重要的东西,我差点忘了。”
落影伸手碰了碰那纸:“这是什么?”
“碍月尘,我制的药而已。”韩浅薇突然一笑,道,“落影,九泽说杭九润……不能不防。”
韩浅薇的话说得虽然不明不白,落影却还是懂的。
“闾丘枫捎给你的那些话,你看完了一定要把纸全毁掉,不然会有麻烦的!”韩浅薇嘱咐了这一声,随即又跳上房梁紧靠着的天窗。
抬起头,落影连韩浅薇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浅薇,我知道的,”落影低声道,“我自己会谨慎,只是我担心你这样,会有麻烦。”
趁着身边没人,她打开了纸条,洒脱飘逸的词句直冲而出,正是闾丘枫的字。
“浮生如梦,然梦即未断,亦可变也。安好,勿挂。”
不大的一张纸上,只有这一行字。
一句说不清的浮生若梦,一句淡淡的安好勿挂,落影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闾丘枫所说的,都是她想要听到的事情,她不知自己与闾丘枫何时已经默契到了这般地步。她望着渺茫前途,所以闾丘枫说梦亦可变,她担心他,所以他写了安好勿挂。
只是他们互相了解得太深,因为知道对方想听到什么,便让对方得知。以至于闾丘枫的一句安好勿挂,她都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安好,还是只为了让她安心。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落影以为,这辈子,自己无论怎样都不可能知道相思的滋味,然而事实总是出于意料之外,原来相思,竟是这般滋味。
原来就算见不到也时时刻刻想着念着一个人,就是相思;原来就算见不到也总是想起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就是相思。
无论离得多远,她都不会忘记。
心中突然出现的那一抹温润,不知是感动还是叹息。闾丘枫和韩浅薇竟然会冒着这么大的险,只为了传一句安好,让她不要挂心。
她缓缓地从桌边抬起头来。桌上的湖笔,自从她住进清瑟轩开始便没有怎么动用过,即便偶尔使用,也是胡乱涂写。
那样的词句,她不会写,然而她突然很想为闾丘枫写下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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