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奇幻双招凭尔悟 清幽一刹与谁分
叶飘零长声笑道:“这种路霸伎俩,在下也见得多了。在下家乡马道上所在皆有,用的还是绊马索,专门拦劫马车,设备比你们还先进得多呢!”四人中有一人怒道:“你可以鄙视我们的工作,但决不能鄙视我们对工作的热情和态度!”另一人道:“三哥,和他多说什么?小子,你太狂妄了,今天给你一点教训。”唰唰唰唰,四柄菜刀出鞘,一齐往叶飘零身前劈到。
叶飘零动容道:“民间武学家!”他知道和民间武学家拆招,那是正规武学之士最头疼的事情。天下除了民间武学家自己,皆知他们往往没有武学基础,一招一式,漫无边际,信手挥来,皆无法度,也从来不管对方招式如何。只因根本不知道常理,因此民武们从来也不按常理出牌,纵然是国际拳脚冠军,遇上了也是缚手缚脚,只有挨打的份儿。当前良策,莫若以不战胜作战,当下一提气,高跃三丈,在两边峭壁上交叉踏脚,转眼间到了十丈高处。壁隙之间,山风卷到。叶飘零一脚踏在山顶一棵大柏树树干上,趁势前跃,一路斜飘,到了十余丈外才落到山道上。那四大民间武学家齐声猛喝,菜刀出手,一起往叶飘零后背掷去。叶飘零长笑一声,并不回身,只一合手,真气漩环身迸出,四柄菜刀顿如陷入漩涡,相互碰撞,化为无数碎片,旋到极处,陡地回射。簌簌簌,众民武急忙侧头相避,只觉疾风扑面,菜刀碎片分散而到,贴着四人两耳掠过,尽数嵌入山壁里去了。
叶飘零更不止步,径自前行。忽地耳边听人叫一声好,但觉右边空气略有异样。这一下大出叶飘零意料之外,右边乃是万丈深渊,哪知竟能潜伏高手偷袭。他斜斜向左前方跨出一步,未及动念,左边又有风声响起。他更是奇怪,心想:“难道这羊肠小道两侧,竟也能隐藏两人?”当下又急向前跃,刚刚起步,迎面一根短棒窜起,撞向他面门,却不见有人持棒。左右异风逼近,叶飘零一展双臂,冲天跃起,倒翻数丈,稳稳站在狭窄的山道上。山风吹来,他气凝于岳,却站得更加稳了。然而甫一站定,却见三根短棒在身前,或上或下,忽左忽右,乱打过来。他未看清偷袭者何人之前,不愿还手,当下又往后一纵,已退回峰顶。那三根短棒得势不让人,跟着追击过来。
叶飘零叱道:“我若再避,恐怕你要将天下人都给看小了!”口中说话,右手便去拔剑,忽地里背上一麻,浑身麻软。原来峰顶四个民武为他所慑,正自面面相觑,忽见他退回,不及细想,一齐出手。四人见识相若,心意相通,四根手指一齐点在他大椎穴周围。虽然民间武学家自学成才,认穴不大精确,但是四人乱点,总会有人点得较准。叶飘零只顾着对付三根短棒,早忘了这四人,顿时全身无力。那四人大喜,或抓颈后,或按肩膀,或抱腰间,将他紧紧拿住。三根短棒陡地旋转,向着叶飘零胸口三大要穴平行射到。
说时迟,那时快,叶飘零呼哨一声,喝道:“来者还不现身,更待何时!”真气漩忽然发动,四位民武只感掌心被擦得剧痛,如置急行车轮之上,急忙缩手,退了开去。叶飘零双掌一合,夹住最右边那根短棒,真力如惊涛骇浪一般吐出,循着短棒直涌过去。但听喀嚓一响,另两根短棒忽然退后,与叶飘零手中这根联成直线。小道左侧草丛中跃出一人,动容道:“好功夫,好眼力!”原来叶飘零虽然学武读经多年,但眼力未损,乃是同龄学艺弟子中少数无需戴眼镜之人,早已看出三根短棒其实是一根长棍分作三截,每截用透明丝索连接,可伸可缩,弹性优良,又猜想若是自己伏击他人,必然先使棍头从反面倒卷而出,使敌人误解自己方位,因此推断最右边那根便是棍头,于是一把抓住,透明丝索被他内力贯注,顿时硬直,胀大收缩,将三根短棒重新拉成三截棍。偷袭者不提防这一招,竟给他生生拉出草丛,心下颇为不忿,叫道:“再看这一招!”舞棍横扫,扑近身来。
叶飘零见他这一招平平无奇,料有后着,当下不动,静待其变。那人一声冷笑,手上加劲,劲风呼啸,长棍一路扫到他腰间,竟是没有后着。叶飘零自作聪明,料错情势,顿时失了先机,待得惊觉,棍身离腰不到三寸。如此电光石火之间,已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叶飘零鼓荡内力,富集腰间,直欲强捱,心下却是一酸,料知这般路霸强人,绝无文明时代武功只是艺术的意识,看这一棍势道如此强劲,自己只怕不死也要重伤,想不到半生自视甚高,今日受挫于深山草莽之间。
砰的一响,那长棍砸在叶飘零右腰。叶飘零往左一跌,但觉一阵剧痛,却是毫发无伤。原来间不容发之际,叶飘零不自觉的握住腰间洗心剑鞘向上略微一提,长棍击到,虽然砸中他腰,却隔了一柄弹性十足的洗心剑,剑鞘裂开落地,承受了大半力道。叶飘零又顺势扑开,受力便更弱了。
那人大为惊异,喝道:“好应变!”三截棍倏收倏发,往前疾点。叶飘零只道是实,不敢怠慢,左手捏着剑诀划圈去拨长棍。那人笑道:“你又中计啦!”啪的一响,长棍断为三截,倒卷上来,散开分进。叶飘零未料到这次他却伏有精妙后着,左手拨了个空,三截短棒已及面门。他暗叫不好,心念电转:“难削枝叶,溯其本源!”右足在地上剑鞘裂片上一点,那裂片倏地弹了起来,撞在那人手臂上。三截棍虽然变化无穷,但却终究还是手臂操控的,那人手臂被剑鞘撞开,顿时三截短棒尽皆上抬,叶飘零背身低头,抢进内圈,全身腾空,往那人直撞过去。拳脚功夫有拍、按、捺、点、劈、推、抱、甩、踹、踢、冲、弹各种招数,却绝没有全身撞击这种极近无赖的打法,那人从所未见,飞天跃起,空中转身,大叫道:“你这是什么民间武学?”叶飘零自随手用剑鞘化解了那人势在必得的一招后,眼前豁然开朗,心中大有所悟,长笑道:“天地万物,皆可信手为用,何必拘泥一招一式?”
这时两人已经易位,心下各自佩服。这一个寻思:“此人棍法千变万化,虚实相生,不知道骗倒了多少江湖豪客?也亏我运气,否则只怕第一招便被他击倒了。却不知此人是谁?如此高手,竟然干这等拦路为霸的勾当?小打小闹,比江湖上的劫匪尚有不如。”那一个忖道:“这人所用招数,如同民武,使出来却颇有威力,不知何等来头,竟也走这种人所不屑的险道上山?”两人心下转念,齐声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异口同声之下,两人均是一愣,又同时大笑起来,各自抱拳道:“佩服,佩服。”叶飘零道:“在下少林门下叶飘零,不知何处冒犯阁下,惶恐无言,但请赐教。”那人大笑道:“原来是少林派中鼎鼎有名的万点红叶大侠,难怪身手如此了得。在下姓南,单名一个河字,就住在这抱犊寨上。适才不过一场误会,何必多言!天色已晚,叶兄如无急事,乞往寒舍一叙。”
叶飘零见他识得自己,当下颔首道:“既如此,在下便叨扰了。”南河当下唤那四名民武走近,道:“你们下班吧,这里的事有我了。”那四人齐道:“拜别军师。”拱了拱手,都下山去了。
当下南河引着叶飘零入寨。叶飘零见那抱犊寨地方甚小,设备简陋,寨外景点名字唤作什么“螃蟹盖”、“石老婆”,都是典型的小农帮派的名称,料想在江湖上定然默默无闻,全然不成气候。又见进门地上倒插尖刀,颇有生锈者,漫布长宽有七八丈,挡住去路。叶飘零不由得莞尔,心想:“这不成了《江湖恩仇录》传说中的向春花家里的那个什么什么山庄么?这都啥年代了,还拿如此落后的刀阵诈唬人呢?”南河知他心意,摇摇头道:“我屡次劝寨主去掉这个尖刀阵,免失山寨气象。可是寨主总说这样才有森严之威,能吓退外敌。这个刀阵的确是土得掉渣,让叶兄见笑了。”当下脱了鞋提在手中,气沉足底,踏着刀尖走了过去。
叶飘零笑道:“好个铁布衫!这刀阵土归土,在下没好好练过横练功夫,要走过去还真办不到。南兄让让。”当下使开“风中残叶弱水萍飘”的功夫,一跃五丈,轻飘飘的往阵中落去。半空中他倒了过来,头下脚上,手指在一柄尖刀无锋面上一夹一推,借力再起,翻转身来,跃出刀阵,稳稳站在地上。
南河赞道:“好身法!”引着他一路走向后山腰,从一条羊肠栈道,平行向东走到尽头,有一红黑石岸,垂直而下。约有一人高处,有一扁园形的洞口,洞口下有个竹棚。南河道:“那里叫做十八池,便是寒舍所在之处。”两人走近,这时夕阳斜照,给抱犊寨山峰留下了万道霞光,云雾飘绕,遥听得十八池中清泉涌出,洞口下还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半仙为民除害时,不幸亡于十八池。虽与懒龙同归尽,美名流传人歌泣。”
叶飘零走了过去,南河见他望着石碑,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据寨主说,有宋年间,这里孽龙横行,残害百姓,英雄谷半仙奋起与之搏斗,最后同归于尽。你刚才在山顶上借力腾空的那棵翠柏,据说便是山下百姓为了纪念谷半仙所种。当时还有文人题诗立了这块碑,也是纪念那个谷半仙的了。”
叶飘零笑道:“有宋年间的文人恐怕写不出这么蹩脚的诗。”南河大笑,低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就是寨主自己写的。没办法,这年头旅游的人讲究文化,寨主要抓旅游收入,只好拼命附庸风雅了。”两人相对而嘻,忽然大笑声起,头顶有人说道:“小南,你又背后乱嚼什么舌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