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缘起缘灭总有时,莫待诀别方悔迟
一段耀眼的银光明晃晃的刺在藏兀花麻的眼睛上。
那是一把破旧的马刀,从样式上看应该是属于南陆某种骑兵的佩刀。虽然破旧但刀身被擦得很明亮,刀柄上缠绕的麻绳满是污渍,罕见的窄菱形刀镡上缀着几处葛叶大小绿色铜锈。马刀两侧无论刀脊还是刀刃都满是劈砍时崩缺的豁口,破破烂烂的疵着如同老狗的一嘴烂牙。
“拿着。”浑身都裹束在一袭黑衣里的中年人瓮声瓮气的一挥手,马刀咕噜噜的滚到了藏兀花麻的脚边,藏兀花麻依言蹲下拾起马刀,尚未来得及仔细端详一下,一面盾牌狠狠的砸了自己脑袋一下。
“左手拿刀,盾牌套在右手前臂的反关节下一寸。”黑袍人说话的语气完全是命令一样冰冷。
藏兀花麻很听话的把盾牌内侧的牛皮带松开,待调整好角度后用力的收紧锁死,手指尝试着握了握磨得有些发亮的铁扣环。标准的南陆游骑兵制式盾牌,同样已经很破旧了。外缘的铁箍早已松动,硝制的牛皮夹层打着卷反开,作为里衬的铁桦木也因使用时间太长而起了毛秃。藏兀花麻用马刀敲了敲盾牌,八只负责固定加固的铆钉吱呀呀叫了几声。自己虽然没有参加过大战,但也是跟随旗主与周围各旗各帐抢过草场的,凭经验丝毫不怀疑这样的武器防具在战场上到底能起多大作用。
黑袍人缓缓抽出一把刀,藏兀花麻看的分明是柄好刀,乌青的刀脊闪现着海浪般的钢纹,阳光顺着刀脊和刀刃在锋尖处水一样的回合,跃动起钻石般的光点。“看好,今天先传授你第一刀——勇武。”
刀锋斜上,刀脊完美的契合在臂弯里。黑袍人注视着前面的一节树桩,忽然移动想豹子般急速前冲,距离木桩不足一尺之时忽然变招,双手握刀猛地一个直刺。长刀咔的一声贯穿了木桩透出近两寸的尖刃,接着稍微一用力抽了出来。
“看明白了?”
“呃……是。”藏兀花麻不敢肯定,毕竟只有一刀,但那种气势不是自己能掌握好的。
“攻击我。”黑袍人冷冷的命令。
“这?”
“用刚才我演示的第一刀——勇武,攻击我。”黑袍人的语气依旧生硬冰冷,仿佛是在说一见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
“啊!”藏兀花麻确认自己不是听错了,几天来对黑袍人的愤怒瞬间爆发,怒吼着冲了过来,模仿着刚刚的招式,虽然并不是完全一模一样。
没有预料之中对于武器防具的不满而抱怨,虽然反应有点慢但还算不错,黑袍人稍微有些错愕。就在这一愣神的当口,马刀携呼啸之风猛地刺了过来。黑袍人赞许的略一点头,忽然一眨眼便不见了,马刀顺势回旋却只是劈中了一片空气。
诡异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另一侧,藏兀花麻后背一痛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锤击,扑腾一下趴在草地上,黑袍人正拿着一卷麻布小心的包扎着右手。
“没想到你还是个少见的硬骨头。”黑袍人已经将双手包好。“勇武是《斩将七刀》的第一式,旨在杀人立威,出刀必须迅速果断,但有不能用尽全力。毕竟这一刀的目标是试探和震慑,如果对手比你灵活,那么在你来不及收招的时候就会被对手反击,那时候你必死无疑!”
“是!”藏兀花麻连忙跪下叩头。这是高人,真正的世外高人,只要能求得他的帮助自己就可以报仇雪恨。“师傅,我……”
“闭嘴!”黑袍人粗暴的打断了藏兀花麻的话。“我不是你师傅,你也不是我徒弟。你给了我最后的一囊水救了我的命,我传授你一套刀法最为报答。这只是一笔交易,并不涉及其他,关于我是谁你一直没问,这点你做的很好。你的事情我也不想听,更不会管。你一个北陆的男人不要像南陆花街的小女子一般动不动就下跪磕头满嘴废话。有在这里求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把刀法练熟,除了《百辟刀法》这《斩将七刀》是刀法里最强的刀术,最适合你这种骨骼坚硬阳气充沛的人使用。可惜练的晚了点,最多只能发挥出这刀术的七成威力。”
藏兀花麻满脸沮丧,萎顿在地上捏了捏刀柄。
“要死要活是你自己的事,我时间不多,如果你明天还不能刺中我一下,我会立刻离开。一块烂木头不只得我耽误这么多时间,你想死就去死好了,和那草根地下的蛆虫一样窝窝囊囊的烂在泥里!”一向语气冰冷的黑袍人显然对藏兀花麻的表现十分不满,甚至激动的斥责了几句。
数日之后的齐纳林山山脚下。
“杀!”藏兀花麻怒吼着挥动着马刀不断的对着一段铁桦木重复着劈砍的动作,砍击时发出的箜箜声合者汗水与四处飞溅的木屑愉悦的弹起,不远处倚靠在树荫小憩下的黑袍人眯缝着眼,半睡半醒的看着蛮子在那里发疯,水般的眼眸轻轻向下弯弯,随即起身向藏兀花麻走去。
“你这个白痴,笨蛋,驴一样的蠢货!”黑袍人眼含怒色的呵斥着正挥汗如雨的藏兀花麻,附近刚刚降下休息的小鸟雀吓得扑楞楞飞起。
“你练习的是《斩将七刀》,至刚至强的杀人刀术!这不是屠夫在剔骨头,也不是你们蛮子女人在做白切肉!我再演示一次,自己看好了!”黑袍人猛的拔出佩刀,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神狮子般盯着面前的木桩,四周的空气立刻变得黏稠到了极点。藏兀花麻只觉得心脏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一样,一阵阵威压如同巨浪一般压迫着他,几乎令人窒息。
“喝!”黑袍人左脚突然向抬起前迈出一步,脚尖落地的瞬间踏碎了沉闷感,左手同时提刀转动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形,配合腰马之力猛地一转身,银盘似的光芒带着山崩海啸的气势断然斩落。刀锋在空气中发出一阵凄厉的哀鸣,木桩发出吱吱呀呀声音被绞成一堆碎木。
藏兀花麻此时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打透了,满眼里尽是恐惧和敬畏。那惊天动地的一刀并不是那两把神兵利器的杰作,而是自己一直在用的旧马刀。一人多粗的木桩,自己花了一天的时间才竖立起来,仅仅一招便成了粉暨,这是鬼神的力量,是不属于人力的存在!
“看清了?记住了?”黑袍人身上的气势忽然那消失,无边的冷漠再度回到他身上。藏兀花麻只感到身上压力顿时消失不见,捂着胸口深深的缓了几口气,忙不迭的点头表示明白。此时的师傅虽然语气冰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却让自己觉得更加可亲可爱的多。
“那边有我昨天夜里立好的木桩,你去那边认真练熟。”黑袍人仿佛十分疲惫的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坳方向,转身刚刚迈步便一头栽倒,身体紧紧的蜷缩起来不住的颤抖,喀嗤喀嗤上牙敲下牙的声音渗的人汗毛直竖。
“师傅!”藏兀花麻顾不得先前不准他靠近和称呼其师傅的要求,伸手九瑶将之抱起,手却在触碰到衣摆的一瞬间被火烧了一般迅速缩了回来。那是一阵阵透骨的冰冷!
救人要紧,藏兀花麻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解除寒冷的方法却不用人教。快速脱下身上的单衣将师傅包裹起来,抱起来便往林子外面跑,那里没有树叶遮阴只有正午最骄悍阳光在炙烤。
林子外无遮无拦的这处草坡上,阳光肆意的铺洒着能量,草地上的花花草草无精打采的低垂着。藏兀花麻将师傅小心的平躺放好,汗水已经如同小溪般顺着脊背流淌下来。然而用来包裹师傅的单衣已经变成了硬硬的铠甲,稍微一用力便会扯动起几片冰碴落下,两眼紧闭的师傅此时显然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藏兀花麻急得团团转。师傅的脸色已经由绯红变的铁青进而开始发紫,周围的花草也开始覆盖上一层薄霜,已经光了膀子的藏兀花麻拼命的挠头。“酒!”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汇,北陆冬季苦寒,为了御寒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在出门或夜晚的时候大量饮酒,借以活泛血液抵御寒冷。而北陆最好最烈的酒当属齐齐鄂济部的‘醉心酿’,能喝上两碗碗‘醉心酿’而不倒的人一般都是族里能喝酒善喝酒的老战士。
藏兀花麻将腰畔的酒囊解了下来,拔下塞子的时候一阵酒香引得自己精神一振。当下小酌一口,噗的喷到身上用力的揉搓起来,汗水和酒水刺激的浑身燥热不已,用力揉搓下已经发红的皮肤更是钻心的疼痛。手臂弯曲着抱起师傅的头,另一只手便要去摘先裹覆在脸上的黑色面纱。就在即将触碰到面纱的时候藏兀花麻的手指突然一顿,脑海里回想起初遇师傅时的情景。
当时自己正在躲避追杀,茫茫沙海中却发现了一袭黑衣裹体的师傅,当时的师傅已经由于干渴而奄奄一息。当自己准备掀起面纱给其喂水的时候却被一双恐怖的眼睛震慑的不敢动弹,那是一双杀人的眼神,仿佛在警告自己如果你敢妄动便会杀了你。
低头看着已经脸色酱紫的师傅,又看看手里的酒囊,藏兀花麻一咬牙猛地一把撕下了冻结的黑色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