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排江沿岸结奇阵,运筹帷幄帐中人
排江作为一条内陆季节河已经流淌了两百多年,最初只是周围一些旗主为了方便运送原木而各自开凿的短途河。如叶脉般繁杂开凿的运河虽然极大的便利了沿江两侧人们的生活,但每到夏末都会爆发大规模的洪水,亦害亦利的排江着实让沿江的人们伤透脑筋。无论旗主们怎么修筑堤坝怎么清理河道,百姓们如何自发的加固河堤栽种植被,甚至有的旗主偷偷进行人牲祭祀都无济于事。直到一位旅行各地的南陆秘术师来到这里,经过数年的测算考察和反复推演终于发现了排江洪灾的根源——混乱开凿的河道与定居江岸的黑爪水懒。
河道的胡乱开凿导致了水文的紊乱,一旦到了夏汛来自上游赛布鲁江的大水轰然而下,叶脉般分散开凿的运河虽然可以分散第一波洪峰却难以承载后继的洪流。而黑爪水懒这种半水生半陆生的小动物又喜欢在江堤附近筑巢,为了抵御大水甚至会修建拦洪堤坝。两条原因的结合导致了排江年年洪灾不断的局面。
经过数年的治理排江的水患终于被彻底断绝,适度的捕杀黑爪水懒更是让两江的旗主和牧民生活富足。而这名名不见经传的秘术师则悄然隐退,如同他刚刚来到的时候一般。人们只是隐约记得他是南陆的曦和修士,曾经与名震南北的大巫阳尊比过音律。
好人好事总会被人纪念,在江岸边历经百年风雨的青石石碑详细的记述了这位无名秘术师的功绩,蛮人的旦瑟尓罕(天舞者)自觉的将之称为“阿木尔•胡何鲁”意为“平安之龙”。
此时的排江一侧江岸已经或密或疏的扎下了不下百顶营帐。外围的营帐几乎清一色都是小蛮牛皮制成的三十六铆钉圆顶军帐,无论是采光性还是保温性都不是蛮族普通军用营帐可比的。
远远的望去一顶顶帐篷如同雨后新发出的菌伞一般错落有致环环相扣,每三顶聚集一处形成一圈严密的防御环,将中心的三顶金色帅帐牢牢的护卫在中间。知兵之人一眼便可看出,这是南陆玄朝防御偷袭最有效的扎营阵法“蚁阵”。
“蚁阵”顾名思义,是模仿蚂蚁巢穴的布局来进行防御的一种营盘结构,除了驻扎起来稍微有些费时费力以外,完美的防御性使其成为南陆汉族军队对抗北方骑兵冲击齐射的最强之盾。数百年来南北战争此起彼伏,南陆的城防时常狼烟四起,虽然战事紧张却从未陷落过一城一堡。无数北蛮的健儿良马贤谋悍武都饮恨在这“蚁阵”之下,累累白骨不仅铺就了一条胜利者的荣耀之路也浇铸了失败者的耻辱之碑。
此时力排众议下令在排江沿岸下帐驻扎,并一意孤行扎下“蚁阵”的家伙真端坐在金顶帅帐之内,丝毫不避讳北蛮王城里的金帐称讳。端坐帅堂之上的中年人样子有些懒散,头发随意的挽成一个发髻用骨锥固定着,保养的极好的两撇胡子与下巴的一绺长鬃组成了一个倒着写的“山”字。一身青麟纹饰的鹅蛋黄长衫松垮垮的罩在身上,随风摆动的衣襟大大咧咧的敞开着,任由里面的钢牙蛛丝内甲顽皮的闪着光。
这个有些慵懒有些不修边幅的男人真是大玄北行照会的全权决策人,唯一能和“跋扈王爷”九千岁何敬业抗衡的人,十三皇叔晋王何敬德。
何敬德缓缓的挪动着青石镇尺,一面压住羊皮卷的卷角一手掐成剑指印结,随着轻声而快速的诵念,指端泛起一丝柔和的金色光晕映照在羊皮卷上。随着手指在卷轴上的移动,密密麻麻书写在卷轴上的古怪字符瞬间便变成了工整娟秀的汉字。随着阅读的深入,何敬德的脸色也是时悲时喜时怒时急,终于在看到末尾的时候欣慰的露出一丝微笑。随着手指的离开和诵念的停止,工整的字迹瞬间又变回了繁杂古怪的字符,显然这是一封密信,不仅用了一些罕见的秘语更是用秘术将信函封印以备完全。
将密信收回到竹筒里,何敬德略微打量起眼前的信使,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也并不十分强壮,手臂和腰肢甚至有些像女子般纤柔。灰色的葛布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微微干裂的嘴唇显然是一路奔波缺水造成的。
“喂,小胡子,你还要看人家多久?”信使嘻嘻一笑,伸手揭下罩在头上的葛布兜帽,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虽不算如何惊艳倒也十分清秀,正是阳尊收养并收做无名弟子的老幺陈世杰。
何敬德脸上一阵尴尬,不禁暗骂探马哨位粗心,害得自己居然盯着个小女孩儿看了半天。当下略微一笑掩盖下这种不适,双手抱拳到:“情非得已,皆因此时乃是非常时期,对任何人在下都要仔细观摩以防出现问题。刚才有些失礼,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嘻嘻,你这人倒是有趣的很,不似何大哥说得那般固执刻板。”陈世杰孩子心性,上前拉住何敬德的手便撒娇道:“信里写的什么?你的秘术好厉害,我路上偷偷试了好几次,却连竹筒的封印都打不开,那个姓公孙的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大风大浪何敬德见的多了,但这被小女孩儿拽着袖子撒娇还是头一次,弄得何敬德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正在郁闷不已的时候一个声音震得何敬德身子一僵。
“十三叔可是有三弟的消息了?”
赶巧不巧的,何芊芊急三火四的撩起帘子就闯了进来,正撞上二人在帅帐里拉拉扯扯的情景不禁脸上微红。何敬德满脸尴尬之色,趁机将袖子抽离出来。
“二丫头你来的正好,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何敬德本欲借此来掩饰刚才的荒唐,却突然发现居然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
“我叫陈世杰,是阳尊大人的小徒弟,受我家大人之令沿途掩护何大哥他们与你们汇合。只是路上出了点状况,所幸都已经完美解决了,我来此就是把一封密信交给你们的。”陈世杰转身笑眯眯的转换目标,盯上了何芊芊。再次不顾礼仪的冲上前,一把握住何芊芊的手。
“你一定就是何大哥和蛮子嘴里的姐姐了。似姐姐你这般玉儿一样的人物也真是非得那蛮子一般身份的人物才配的上你呦。哎呀,又多嘴了!”陈世杰连忙捂住嘴巴一脸郝然。
此时的何芊芊哪有心情理会这些,自从岔路分别以来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不断的责怪自己成了累赘,害得弟弟音讯全无辜负了母后的临终托付。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真个人就已经瘦了一大圈,衣带渐宽神色憔悴整日都是浑浑噩噩的。此时已经一门心思的望着何敬德,直到听到陈世杰说起何大哥蛮子等词汇才忽然清醒。
“这位姑娘可是有我弟弟的消息?”何芊芊神色焦急的望着陈世杰。
“小三已经没事了。”何敬德适时的插入话局。
“他们这几日的经历到真是如演义小说一般精彩至极。这里正好有他们委托这位姑娘带来的密信一封,详细录述了这几天的经历。用的是小无极山的暗语和秘术封印的,你拿回去看吧。看完之后记得立刻销毁,这消息除了我们三人不要和任何人提及,包括诺布琪琪娜郡主他们。”何敬德将桌上收好的竹筒递交给何芊芊并嘱咐到。
“难道三弟他们还有危险?”
“是的。从信中看,他们受到了身份不明人的袭击。对手对他们的行动路线和人数几乎完全掌握,我怀疑必然是家里出了内鬼。所以你看完信后必须销毁,因为他们现在的行踪暂时是安全的。”
“那就不比看了,只要知道三弟没事我便放心了。”何芊芊笑着将竹筒托在手里,轻声诵念便着晦涩的秘语,一道青蓝色的光芒在竹筒上流动过后,澄清的火苗瞬间便将密信啃噬成了灰烬。
“星空咏者!”陈世杰不禁瞪大了眼睛,不用手指结印,仅凭秘语的诵念便可以将防御咒文破坏掉,不仅没有触动咒印的反破解力量,反而借着咒印的力量将三层密咒全部化解。这样的人除了自己的师傅阳尊大人,便只有那个老缠着三姐的“公公”公孙海汇能做到了,想不到眼前的这位久居深宫的公主居然也有这么强大的秘术修为,外面的世界还真是卧虎藏龙!
“陈姑娘,既然信已送到,我们就不再挽留你了。此地随时都会受到偷袭,为了你的安全我会派人护送你离开。”何敬德抽出一枚金皮令牌便要叫人,被陈世杰一把拉住。
“小胡子叔叔且慢。”陈世杰拦住何敬德。“什么叫护送我离开,这也太小看人了,既然有架打我就跟要留下来了。要打什么人,对方厉害不厉害?”
“很难讲,为了防御偷袭我已经排出四队哨马进行侦查,但现在一个都没有回来。”何敬德恨恨的锤了下帅案,镇尺咔的跳了一下。
正在沉思的陈世杰忽然翻身一个燕子抄水,手里的两把匕首死死的抵在中庭的一根柱子上,一条黑影慢慢显出了原型,是一名身着黑衣的秘术师。
秘术师丝毫不畏惧架在脖子上的寒锋,只是略带诧异的看了看陈世杰。“禀告王爷,您让我跟踪的那个哨马不见了。”
何敬德神色一禀:“来的真快!看来陈小姐想走现在也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