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故事的开头总是很简单,譬如说从一片枯黄的落叶开始,就可以讲述一个秋天的故事;从一滴水滴开始,就可以讲述一个海洋的故事;从一棵树,当然也可以讲述一个有关爱情的凄美故事……
我是一株樱花,才历尘世3年。
我长于流云大陆一兰姓诗宦院内。绽放时,主人会呼三两好友,于花下浅斟低吟。我可不甘俯就凡尘俗世,当他们自得其乐时,便坠落纷纷,懒理红尘风雅。惟有公子若亭盘桓树下,我才极尽妍态,袅袅娉婷,娇娇款摆。
若亭是位俊秀少年,喜读诗书,常对着我吟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语句!
我历世不久,未曾看过人世间的****,自听不出其中的悱恻缠mian,却为他深情言表所感,不由芳心蠢动。一夜,潜如他梦中,却发现,原是恋上了巨富黄家小姐。暗笑、自嗟。自己也真是多情,区区花木之躯,哪能曾欢袭爱?
兰家向黄家提亲,却因家贫被拒。若亭黯然神伤,卧床不起。兰家遍寻良医亦无起色,遂寻巫问卦,道是花妖冲撞,须除尽院内草木,方可保平安。
我眼见是难逃一劫无妄之灾,芳心惶惶。若亭挣扎力阻,说病由心生,于物无由,说罢口喷鲜血,连呼“下世不投清寒家”,继而气绝。我欲哭而无泪。暗叹。若生为人,承沐此情,倒也不枉一生。
翌年春来,为奠念若亭情痴情重,我耗尽精血,花开三十日而不败。谁知却犯了花司戒律,被罚堕入十世畜障轮回……
做过牛,做过马……在劳苦贱作中我苦苦来去轮回五百年,终于可以得以重归花班,但我却执意落世为人。一女仙人怜我心中夙愿,拈我于指,轻弹轻叹:情本无情,无情亦情;今赴情去,情情何情!
我不是仙家,自参不透如此高深之偈语,满心只有将为凡人的欢喜。
我落世于公元2004年流云大陆流云川。出生之时,正值樱花绽放,母亲借景赐名,从此我便叫做“如樱”。
我出生于贫寒之家,父母劳碌终日,也只能免为温饱。虽素服寒衣,却不自弃,我本花柳质,红妆绿裹,倒没使我沾染俗气。
斗转星移,匆匆二十年,我已是C大医学系二年纪学生。
极爱白衣,那是我生命的原色。便是极普通的衣物,着于我身体,便如沾附了精血灵魂,件件都是光彩的壳。身边不乏追求者,我却从不顾盼。那些浊浊须眉,狂蜂浪蝶,怎配我托情付意?
自懂事起,每逢樱花灿漫,我便会悄然立于树下,默看枝头千堆雪,偷视花底过往人。我知道,凡尘必有一个他,在等待我的寻找,或是寻找着我的等待!
寻了一份夜间推销红酒的工作,穿梭于灯红酒绿的场所。凭着我的兰心蕙质,怜言巧语,销售成绩自是不错,收入也较为可观。只是偶尔会碰上一些酒色之徒,对我有所企图,但都被我巧推力阻,化险为夷。
一夜,在望花酒廊,一酒客执意要我喝酒,我不从,他便对我污言秽语。我恼极,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恼羞成怒,抡起酒瓶向我掷来,却被同桌一人挡落。那人喝止住他,我却羞极气极,哭着冲出酒廊。
那人尾随而来,叫住我,连迭声地说对不起。我轻拭泪眼,微一瞥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三十年纪,剑眉朗目,好象在哪儿见过似的。他递过一张名片。要我闲时致电给他,好代朋友向我好好赔罪。说罢,转身消逝在茫茫夜色之中……
我细看名片,“兰若亭”三字映入眼帘。刹时,如雷轰电擎,悲喜交加。
若亭是一间企业的总经理,子袭父职。这一世,他如愿投了富贵家。
择一个周日,拨了他的电话,约定在樱之花餐厅见面。
略施脂粉,轻点朱唇,淡描柳眉,着了一件新买的白色长裙,便是天仙,也无这般标致模样。我如约而至,他早以等候。虽说从未进过这等奢华场所,但五百多年的历练毕竟也能让我镇住场面,倒也不至于失态。
若亭温文卑谦,全无富家子弟的浮夸之气,语气神态便跟五百年前一般。和他相见恨晚,无话不谈。知他尚未娶妻,不由心中窃喜。
葡萄美酒夜光杯,郎情妾意。三杯两盏,我已不胜酒力。他轻揽着我,喃喃念道:水是眼波横,眉是山峰聚,欲问良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念罢,俯首轻吻我唇。我既羞且喜,欲拒还迎。这若亭,仍似五百年前那般风雅多情。
是夜,他驾车载我至他家别墅。
一夜承欢,几度缠mian,临拂晓时方在若亭怀里沉沉睡去。梦里,樱花满树,绚丽非常,若亭于树下深情凝视,春风一度,花落满地,殷红、如血。
若亭待我宠爱有加,轻怜蜜爱,自不待言,常常一掷千金,替我置衣购妆,只为博我一笑。只是他事务繁忙,我们也只能偶为幽会。心中虽有惆怅,然想着挨过的五百年苦楚,却也知足、知福。
寒来暑往,已近一年。流花川花事将近,约若亭相携赏玩,他却心不在焉,推推搪搪,催急了,便没好气的说:“忙着呢,过段时间吧!”听出他语气中的无赖,我也不便强迫。只是花不待人,错过花期,又将是一年的等待。
细雨如织,我掌了一把湖绿碎花伞,一人泱泱前往。却在去的路上,于报纸间翻阅到若亭将和黄家富豪之女喜结连襟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柔肠寸断。他于高楼宴请宾客,我身置何处?
盼过花早,念过花好,待到花时花事了。
樱族秉性,稍逢风雨,便会纷纷如坠。看着身边落红片片,粉红嫩白,依然鲜活,却不再有生命,触景生情,是蚀骨的凄楚和伤痛。
那五百年的苦楚,竟生生的白熬了……
若亭找我,我冷眼视之。他正新婚燕尔,我自暗夜凄凉,看他如何交待。
“如樱,你是我前世的夙缘,今世的孽债!”他不作解释,只淡淡的说出如许话语。话虽平淡,却有翻江倒海的法力。如醍醐灌顶,我莎那顿悟。前世有前世的苦衷,今生有今生的无赖。缘需偿,债需还。一切因缘际合,皆是宿命。
我安心倦于他构筑的巢,成了他生命中暗藏的娇。我的角色古时称“妾”,现代叫做“情妇”或者“二奶”。
我不在乎名分,也不嗟叹昏天暗日的情份,只贪承欢于他,便是偿了前世为我挡下的刀剐之灾,亦不负我五百年为牲为畜的苦难。
近日若亭心事重重,愁眉难展。细问之下,原是公司欲承包某大工程,各处关节均已打点,却被某官搁置,他苦于公司没有称心的人去攻此关。生意上的事我是不懂的,若亭却说我伶俐善言,勉可担此重任。事前想后,为了他的事业,我答应一试。
我不做过多的修饰,任是素面也动人。
作陪的是位秃顶凸肚的胖子,眼泛绿光,嘴角垂蜒,左右冷眼,怎么看都像是只蛤蟆。他不停的向我敬酒,我强忍恶心,来者不拒。曛曛欲坠之时,瞥见若亭对他耳提面命,想是工程的事已为妥帖。我终不胜酒力,沉沉睡去。
醒来时,不着衣缕,身边躺着的却是那只睡死的蛤蟆。惊愕之余,终于明白,我堕入了若亭安排的棋局,成了他手中一枚交换利益的棋子。急痛攻心,像一把利刃,穿心裂肺,捣肠破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红尘如梦,万念俱灰。
投水、悬梁、吞金、坠楼、自刎……世间生路只有一条,死道却是无数。母亲取的名,成了我一生的偈语。如樱,开时绚烂,谢时凄美。
欲于一道白绫,断绝风liu。
五百年前,他为我挡下刀伐之灾;今日,我为他换得巨额之财。于道义,我于他,两不亏欠。
可是,他亏欠了我的****。
我恨!这男人,误我前世,负我今生,累我五百年不得超脱。我恨他假以辞色,骗我痴心,辱我清白。都怪这世间的情,障了耳目。我只见他五百年前喷血而逝的痴情,却不记他临终疾呼的怨毒。而今凡尘俗人,重利轻情,再无当年纯粹的痴心绝恋。
终于悟了仙家偈语——情由心生,有心自有情,无心自无情!
若有缘再遇仙家,愿她下世许我做一跟藤,攀于花界众姐妹,不时告诫:情是毒药,沾之伤心,饮之送命,宁可清心寡欲,也莫以身试情!
白绫过颈的浑然中,只觉正午的阳光媚而不艳,抬头便是蓝得让人目眩的天,我却不愿伸手触碰,怕耗了体力,打搅了我把这一世的凄美储藏在最深处的记忆。
意念渐渐的从我身上剥离,却发现不远处一艳光四溢的石头。耀眼而魅惑的光芒,吸引了我已变得呆滞了的目光。用尽最后一死气力,把石头拾于手间,却泪眼涟涟,知它有倾城之价,却恼于无福可享。不知间,泪水滴于石上,瞬间,光芒突的变得刺眼,只觉自己魂魄仿试被它所吸,身体逐渐失去知觉,视线迷离,耳边掠过萧萧风声,张口想语,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恍惚间,仿试看到自己的身体向地上倒去,而自己却已在那具相依了22年的身体之外……
醒来,发现自己仍身居室内,暗自庆幸。却又觉檬夷诎谏杓婀郑疽握梳5窕ù蟠不仆担环丛从盅凼斓美硭比坏难樱闹饩皇嵌皇兰偷牟孛窦摇K布洌伤粕碓谀巢抗抛捌呐纳阆殖。缶鹕恚⑾稚硖搴廖抟熳矗踔撩挥幸欢〉慵⒍銎7Φ募O螅痪跬分厝缍罚⊥芳洌T蔚弥毕肱煌隆?
挣扎着前往床边黄铜镜处,抬头望去,只剩惊恐。镜中的女子分明不是我先前的模样,鹅蛋脸,尖下巴,眼内仿似含有泪水,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更恐怖的是,“她”居然穿着古时女子的衣裳,挽着古时女子的发髻……惊恐间,我连连后退,疑为身在梦中,伸手恨掐自己右颊,却疼痛异常。原来,这,竟是现实。
折返于床,开始暗暗思索这一切的前因后果,脑中却闪现出电视剧中穿越时空的片段,不可思议的是,心里竟泛起阵阵兴奋的惊喜。也罢,我也仅仅是一爱做梦的平凡女子,远离那个世界,远离那个薄情寡意,累我一生的负心男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我现在究竟身在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