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情归何处
仅仅一个多星期，在高真和吴冷兰的共同努力下，公司的工作就基本走上正规，而且商总也责成石小灵以最快的速度去有关部门更换了法人名称，重新办了营业执照，又办了税务登记，李云携走的营业执照和发票也登报声明作废。
公司的窗户正对着一个小学校，吴冷兰每天早晨都是在阵阵歌声中醒来，那是女儿小时侯常唱的歌曲，听起来那么熟悉亲切。有一天早晨居然听到了自己小时侯戴着红领巾时常唱的少先队队歌，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啊！三十多年前的记忆，立即浮现在眼前。那时过六一，有一件白上衣和一条蓝裤子就美得不知姓什么了，有多少同学由于置不起白上衣和蓝裤子而不能参加六一节的队列活动。记得有一年“六一”那天，正逢母亲休班，总是忙于工作而很少关照女儿的母亲破天荒带她上了一趟街，并带她去看了一场电影，是一个忆苦思甜的电影，讲得是旧社会儿童如何悲惨，新社会儿童如何幸福的故事，片名好像叫《花儿朵朵》。
真怪了，那时没有“喜之郎”，也没有“肯德基”；没有“米老鼠”，也没有“花仙子”；更没有“阿迪达斯”和“耐克”，但孩子和大人一起勒紧裤腰带支援“世界革命”，整天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和满足感。那时，参加运动会或春游，能带几片煎馒头就是最好的美食，如果谁带上个硬邦邦的面包，就会吸引全班同学的眼球。在没有吃过新鲜面包以前，吴冷兰一直以为面包就是硬的，这种错觉持续了二十多年。
而现在，什么都不缺了，但感到总也不满足，可能是让那些比自己富的人比的吧。这样也好，大家都往富里奔，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潜力都尽情地释放出来，社会进步的幅度便加大了。当然，江河奔流，泥沙俱下，难免有些人在致富路上趁火打劫或走左道旁门。
吴冷兰每次都是这样东想西想，把上班前的准备工作做完。
每天大家起床之前，那两个在喷绘公司做清洁的钟点工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谁也不知道她俩何时离开的，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还在睡觉的人都没受到惊扰。
高真总是不到8点就进了公司，她有一搭无一搭地给吴冷兰带过几次早餐，没带，吴冷兰也就不吃。
“早晨！”典型的广东人道早安。
几个人睡眼朦胧地看看高真，笑了笑没人答话。
“走得那么晚，来得那么早，才睡几个小时呀。”
“唉！你不知道，心里有事睡不着，一晚上像个猫似的，一会儿起来瞅瞅，一会儿起来遛遛，天一亮就睡不着了，干脆就过来了。”
“吃早饭了没有？“
“嗨，觉睡不好没胃口，可赵姐非逼我吃了两个鸡蛋一碗汤圆。噢，对了，你没吃早饭吧？今天把你给忘了。”
“既然你已经吃了，我就算了吧，不吃又省钱又减肥。“
到底是没成过家的人，又是被别人照顾惯了的人，用她自己的话：十二、三岁了还要爷爷抱着上学，还要奶奶追着喂饭；上大学时，哥哥每星期去帮她洗衣服收拾宿舍；工作后，在妈妈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想而知；到了这里，又遇上赵姐，包下了她的生活服务。所以在生活上总是别人对她的照顾多，就不太懂得照顾别人。吴冷兰省也是为高真省，因为是包吃住的，不吃早饭，也不会给她加到工资里去。后来，租了宿舍，有人给做早饭了，也就是白粥咸菜。一个已不年轻的人吃这种早餐是否缺乏营养，高真似乎没考虑过，吴冷兰侧面地提过一、两次，也没什么改变，就干脆自己掏钱吃早饭，可以搞点豆浆鸡蛋什么的，对此，吴冷兰也没计较过。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首先想到的是能否干好、怎样干好工作，而把个人利益总是放在次要的位置。
由于有很多问题要处理，高真和吴冷兰几乎天天与总公司的会计石小灵打交道，发现这是一个对工作非常认真，对人非常热情的人。为了给家政公司打印修改各种资料，她常常忙得超过了下班时间；为了处理雇主退单、保姆退首月工资等问题，更是常常在下班后再来，因为工作时间她要处理其它分公司的事，搞得她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只好经常泡方便面吃。由于石小灵一直担任家好家政的会计，对家好的情况非常熟悉，对许多老雇主都了如指掌，给高真在处理一些疑难问题上提供了很关键的帮助。还由于长期接触家政行业，石小灵掌握了很多其它家政公司的操作方法，甚至有吴冷兰和高真闻所未闻的。
鹏城这个地方离香港很近，许多贪图享乐，没有文凭却稍有姿色的女孩子，为了尽快改变自己的处境，便选择了一条“捷径”——给香港花心富人当“二奶”。由于干这一行的人很多，居然渐渐成了气候，形成了一种“职业”，有了一个市场指导价：由包她的人给买一套至少五十万以上的房子，或租一套比较考究的宅子，每月生活费七千至一万不等。由此，又催生了一个行业：做“秘书单”。
有些家政公司在经营项目中加进“信息咨询”这个内容，就名正言顺地打起了擦边球。他们以提供兼职机会为幌子，在当地媒体上打广告，招保姆、家教、钟点工、司机、翻译、导游、男女文秘、生活秘书等等。这种家政公司提供家政服务只是一个掩护或撑个门面，重头戏是招翻译、导游、男女文秘、生活秘书，他们把它叫做“秘书单”，或者把办公桌包给这些做“秘书单”的人，叫做“包台”。何谓生活秘书？说白了就是给老板当情夫或情妇。
这些人来了后，交20元报名费，还要提供几张生活照，被告之是为私人提供以上服务的。报名的人心照不宣，他们也是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因为如果他们真有这些能力，何不直接去专业对口的公司应聘，反而找到家政公司这种既非中介机构又非职介所的地方呢？
针对那些想吃软饭的男人，做“秘书单”的会专门找几个形象气质都不错的30岁左右的女人做托，把那些心怀鬼胎的男人通知来面试。这些女人则以公司老总、老板的身份来面试他们。结果当然是满意的，交上400元钱后回去等通知。可是，一等便杳无音信，那位女老总的手机永远打不通，大多数男人心知受骗也不敢声张，吃个哑巴亏算了。也有个别人厚着脸皮，叫上派出所的人去讨公道，才能退到钱。
针对那些心怀鬼胎的女人，这种公司或包台做“秘书单”的，积累了一定数量的资料后，便会通过香港的关系在香港的媒体上（一般是报纸）打广告。这些广告一般以征婚、交友、提供私人翻译、导游、男女秘书的名义刊登。在香港报纸上打此类广告，价格大大低于鹏城，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广告一般刊登在周四、周五的报纸上，那些另有所图的富商阔少、甚至一些收入不低的白领，会像猎狗一样在周四、周五的报纸上搜寻踪迹，然后长途电话打过来，与这些发广告的公司联系，报出自己所要求的标准，确认是否有所需的“猎物”，然后确定见面时间。在周末两天大批过关的人流中，就不乏这种猎艳者。
双方见面，颇有地下党接头的味道。
由于双方都不认识，男女都要带点儿明显标记，比如拿一本杂志或一张报纸等。见面地点往往选择繁华街区的某个名牌饭店，麦当劳、肯德基是入选率最高的店，因为这些店进去光坐着聊天，不买食品饮料也没人撵，而且都设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选择热闹的地方见面，也是为了打消这些港客怕被绑架敲诈的顾虑。毕竟只是通过电话联系，万一其中有诈咋办？
男的一般是单独前来——这种事也不可能找做伴的，女的是由家政公司或包台的人陪同。双方见面后若还满意，女方需付400元介绍费，然后就可以与男的单独谈话或到别处去。至于能否继续交往，就看双方的意向和缘分了。有的只是一夜情，女的收取一定的费用便各奔东西，这时女的可以回去退一半的介绍费，让他们继续为其介绍，有的会继续交往下去，成为包养对象。此时，女方就要将男方付给的第一个月的生活费交给介绍方作为答谢费，毕竟从此以后她就要过上至少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了，每月膀不动身不摇就有近万元的进项，付出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值。
石小灵告诉她们这是那些没有什么门路的女孩当“二奶”的途径。
还有就是那些洗头妹、按摩女、********等，在为那些周末到鹏城来“放松”或公司在鹏城的香港老板服务的过程中，通过自己的姿色和技能，结识了一个有钱人，从肉体交易开始上升为“******”的。
（）有一种档次比较高的“二奶”，她们一开始都是些有文凭的白领，就职于某香港、台湾老板在鹏城的公司（，）在工作中逐渐得到香港、台湾老板的青睐。她们觉得辛辛苦苦一个月挣一、两千元，还不够支付吃住、手机、穿戴的消费。等熬到能挣四、五千元一个月时，还不知猴年马月。不如趁现在年轻，利用年龄的资本走个捷径算了。等到人老珠黄时，家产也能攒下一些，自己的专业再派上用场也不迟。
还有一种“二奶”是倒贴钱的，仅仅为了寻求一种精神上的慰籍。她们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一个在香港工作的人。这个人在香港有家有业，但却没有什么钱。老夫老妻二三十年，家庭生活已经平静如水，想找点儿刺激换换口味又没钱，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比堂屋里的糟糠妻年轻点儿，不需要他养着就行。做这种“二奶”的女人，也是那种韶华已逝、徐娘半老、家庭生活不如意或离了婚的女人，自己干着一份能养活自己的事。她们也自知，凭年龄长相，不会有人来包养她们。所以，能有个男人按时来陪陪她，头疼脑热时有个人关心体贴就知足了。有的干脆就利用这个香港男人两地跑的优势，顺带做点儿类似“秘书单”那种拉皮条的事，多少挣点儿，补贴一下她和男人的花销。
就这样，通过各种途径成为“******”的女人，在鹏城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群体，并且有相当一部分又成为家政公司服务的对象。
对于大多数做“二奶”的女人来讲，可能也觉得这并非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因而她们一般离群索居，每天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养狗、打麻将，就是聚会聊天。当然，她们的麻友、聊友也都是些相同经历的女人（，）毕竟有正当收入的人们还是不齿于她们那种生活方式的。尽管已经不用工作，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但她们对家乡的亲人仍说是在外面打工（，）只不过公司的效益好，薪水拿的多罢了。但还有一部分“二奶”是在父母的默许下过上这种生活的，并且这些父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堂而皇之地从边远贫穷的地方搬来跟女儿一起享受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当然，他们会对亲友描述他们的“女婿”是香港富商，有钱有势有出息，来满足他们那可怜的虚荣心。
“二奶”们最有意义的事情可能就是盼着“老公”——尽管名不正言不顺，可还要叫老公，不然叫什么——周末来与她们相聚。每周只有周末，她们才会一改慵懒状态，梳妆打扮光彩照人地迎接“老公”。
许多“二奶”都有孩子，有的甚至生两个。这一是因为有些有钱人包“二奶”的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二是有些“二奶”为了今后打算，当人老珠黄时可以通过孩子分得“老公”的一份家产，确保今后生活无虞。反正鹏城这地方超生成风，不管是婚生还是非婚生的，也不管是有户口还是没户口的，只要有钱，到了上学的年龄就有学上，那些私立学校就专门解决这些孩子的上学问题。外来人口子女的就学人数居然能超过本地户口人数，这在全国所有的城市中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否认，这里面就有“二奶”们的“功劳”。其实就是当地人的家庭中，也有许多“外来人口”。原来这些非婚生的孩子，超生的孩子，都是到那些贫穷的农村去买的指标落的户。在那些地方按超生买指标落户只需要两、三千元，而若在鹏城报超生，没有几万元是不行的。
不过，说起来这些生孩子的“二奶”们也太自私了。她们光想着用孩子来满足“老公”的愿望，拴住“老公”的心，就没替这些没有名正言顺的父亲的孩子想想。毕竟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传统，对非婚生的孩子还是持排斥态度的（，）没有父亲的孩子从小到大都会被人歧视。这些“二奶”母亲们只考虑到了自己的利益，就没站在孩子的角度上，替他们着想。这些孩子们将要面对的是来自同学邻居的白眼，来自社会的不屑。
当然，既然选择了当“二奶”就已经对自己不负责任了，凭她们的素质和认知水平，也不会替孩子负什么责任的。
家好家政公司有不少“二奶”雇主，柳青的雇主就是一个“二奶”。那姑娘通过何种方式当上的二奶不得而之，反正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睡觉、打麻将，就是跟与她经历相同的女人聚会聊天。她是在父母的默许下过上这种生活的，柳青见过那一对刚刚50岁却苍老憔悴的夫妇。对女儿的选择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居然堂而皇之地从边远贫穷的地方搬来跟女儿一起享受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当然，他们会对亲友描述他们的“女婿”是香港富商，有钱有势有出息，来满足他们那可怜的虚荣心。
不过，也有良知还没泯灭的“二奶”，尽管不是名正言顺的妻子，却想靠同样不是名正言顺的“老公”来做一个名正言顺的老板，以便发挥自己的专长，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假如她的人生还有价值的话。
家好家政公司就有这样一个“二奶”老雇主。
这个“二奶”有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叫钟志林，是一个有专业知识的女人，她替“老公”管理着一个电子加工厂。包她这种“二奶”最上算，既能在鹏城金屋藏娇，又能得儿子，还能为“老公”产生经济效益。香港的“老公”利用她来替他打理设在鹏城的工厂，使得到鹏城来会“二奶”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三年前，她就开始从家好家政公司以及其它家政公司聘请家政工到她的工厂去做装配工、清洁工、做饭工等等。她的算盘打得很精：倘若到劳动力市场去招聘，设一张桌一天就得百余元，而到家政公司找，不过花点儿电话费而已。到劳动力市场招工有个每月600元的最低工资保障线，而家政公司当时最低工资是350元，现在也不过400至500元，这是包吃包住后的所得。鹏城以及周围的三资、外资、独资加工厂几乎都是包吃住或包住包一顿饭。从劳动力市场招的工人要按有关规定按时涨工资，要按《劳动法》给工人休息、支付加班费，而家政公司的家政工在雇主家当保姆每天工作时间都超过12小时以上，越是节假日越是不能休息，却没有按《劳动法》支付加班费这一说，所以她用家政公司的人去当工人，就可以规避《劳动法》。尽管每月要交管理费，算起来还是用家政公司的人省钱。当然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用家政公司的人有保障。这些人给她的工厂造成损失或带来麻烦，有家政公司顶着；这些人干得不好或自己辞工了，给家政公司打个电话，立马就会派人来替换。因为家政公司收取管理费，就应该承担这些责任和义务，她至少省掉了缺人就要去招工或打广告这一头劳心费时的烦心事。
目睹家好家政公司发展壮大，后来又每况愈下的石小灵，能讲许许多多这样的故事。
在李云承包的那段时间里，吴冷兰根本不认识石小灵，只是常常听到李云咬牙切齿地骂她。每回商总催她交承包费交房租，她就骂石小灵吹“枕边风”。她不准石小灵来结帐，因为石小灵对家好家政太熟悉，李云怕她捣的鬼被石小灵识破。石小灵出于对工作的责任心，必须要时时提醒商总催李云交钱。李云后两个月一拖再拖，实在拖不过了，就挤牙膏似的挤出一点，然后就骂一通石小灵。李云还不负责任地向石小灵身上泼脏水，臆测石小灵与商总的关系。“谣言千遍成真理”，由于李云无数次的胡说八道，家政公司的管理人员和家政工们都对石小灵和商总有不正当关系信以为真，因为石小灵目前的确是个单身妈妈。
石小灵表面上看是个爽快、热情、开朗、快乐的人，其实她的内心非常苦。
她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是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在学校自由恋爱，毕业后才结的婚。她母亲是东北人，父亲是广东人，爱把他们两个从南北两头拴到了一起，又使母亲放弃了北国风光，跟随父亲在南国安了家。从四季分明，冬季冰天雪地的北国，来到没有冬季，夏季酷热难当的南国，母亲刚来的那几年真的难以适应。那时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在长达半年的夏季里，动辄30多度高温，使母亲度日如年。怀孕和生产都没有逃出炎热的天气，造成石小灵出生时先天不足，出生后又没有母乳吃。当时正值十年****初期，闹革命闹得人们都放弃了生产工作，物资短缺、食品匮乏，牛奶和奶粉非常紧俏，而且父母都要供养老人也买不起。靠米糊喂大的石小灵，瘦瘦小小，好像还没发育好就不长了。到她弟弟出生时，已经习惯了南国炎热天气的母亲，赋予了弟弟足够的营养和充足的奶水，所以后来弟弟长得威猛高大。
瘦小柔弱的石小灵却有一颗坚强的心。她初中毕业时，弟弟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妈妈正培养他打篮球，每月要保证他的营养，鞋子也要穿两双。父母的收入在当时也算中上等了，却也有点捉襟见肘的感觉，懂事的小灵不想再给父母增加负担，她希望弟弟更有出息。
“我不上学了，去找一份工作，帮你们一起培养弟弟”。
小灵的学习成绩很好，将来考大学不会有问题，父母怕耽误了小灵的前程，坚持让她考高中。怎奈小灵决心已定，而且她其实已经偷偷找好了工作，在鹏城一个刚刚落成的宾馆做前台收银。
“你们放心，我不会放弃学习的，我会利用业余时间把高中课程学完，然后去业大拿文凭。拿文凭不一定非得通过正规大学吧”。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为了尽快地提高全民的文化素质，夜校、业大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后来又加上了电大。而且为了鼓励人们学习，国务院还规定上夜校、业大，学费可以拿到单位报销。这个举措给相当一部分被十年****耽误了学业的人带来了希望，也使一部分经济不宽裕的人发现了一条边挣钱边上学的捷径，从而放弃高考或复读，通过自学去拿文凭，真正做到了学习挣钱两不误。
事已至此，父母只好同意了小灵的决定，一心一意培养儿子，而让小灵自己去闯了。
小灵没有说空话。她在勤勤恳恳努力工作的同时，积极参加业余学习，先是学完了高中课程，又报考了业大学的英语专科，她不仅学到了知识，还把学的知识运用到工作中去。当时小灵所在的宾馆是一个涉外宾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行和鹏城城市建设的快速推进，从香港过来的外国客人越来越多，对外语人才的需求使得小灵成了香饽饽。辛勤汗水浇出了丰硕成果，石小灵很快成了鹏城市宾馆服务业的标兵，而且她还喜欢业余时间动动笔，小豆腐块稿件常常登在宾馆自己办的小报上，偶尔也能被市里的报纸刊登。几个倾慕她的敬业与才气的小伙子把她当成追求的目标，最后，一个叫纪东的小伙子落入她的视线。
纪东也喜欢文学和写作，小灵是通过宾馆的小报认识他的。小伙子是个重庆人，个头不高，线条清晰的脸上有一种冷峻刚毅的神情。他10岁时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他们弟兄三人拉扯大，大哥下了乡才使二哥被分配了工作，后来知青返城，大哥总算回来了。纪东初中毕业后，不想再给父亲哥哥们增添负担，就在一个宾馆找了一份维修工做。与小灵不谋而合的是他也没放弃继续学习，读完了业大汉语言文学，被提升为领班。后来，鹏城的发展需要大量人才，他就与一帮朋友一起结伴南下。他本来是想到报社或文化机构找个工作，但刚刚开发不久的鹏城，文化建设还没提到议事日程。没办法，还是做老本行，到宾馆应聘。
纪东应聘到了石小灵所在的宾馆，由于有经验就直接应聘了领班。业余时间他又苦学英语、白话，很快工作时就能与外宾和当地人应对自如了。有空他也喜欢爬爬格子，从宾馆的小报上，他知道了小灵，读了那些清秀的小文章后，他开始关注起石小灵。他从侧面打听到小灵也是主动地放弃了学业，为的是减轻父母的负担时，同样的生活经历使他对小灵产生了好感。后来，他和小灵共同完成了好几次接待外宾团的任务，小灵的才气、聪慧更使他产生了与她交朋友的愿望。但由于小灵是当地人，他怕自己一个无亲无友无靠山的外地人不能给小灵带来什么实惠，就一直把这份愿望压在心里。
而石小灵与纪东一起接待了几次外宾团，又切磋过几次稿件的写作后，也喜欢上了这个聪明却有点不苟言笑的重庆小伙，特别是喜欢他那含蓄的表达方式。那几个追求小灵的小伙子，会经常跑到前台没话找话地找小灵聊天；要不就借口小灵爱看书，今天借给她一本，明天又借给她一本。而纪东不同，他只是当小灵上中班时，也“凑巧”要加班或顶班，下班时“顺路”送送小灵。一路上，两个人每人骑一辆单车，有说有笑地前行，两人都喜爱文学，便经常交流对某部文学作品的看法。记得有一次，小灵历数了自己读过的文学名著，有《红与黑》、《静静的顿河》、《安娜•卡列尼娜》、《基督山伯爵》、《茶花女》等等，还有中国的四大名著以及《封神演义》等等等等。
“啊呀呀，在你面前，我真是望洋兴叹了！”
“哪里哪里，你那些小稿子写的又快又好，我可是望尘莫及呀！”
说完两人同时意识到有互相吹捧的嫌疑，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正巧经过一个车站，纪东只顾了笑忘了躲人，一下子从单车上摔了下来。小灵赶紧下车，关切地问他摔伤了没有。
“没事没事，光顾了互相吹捧了”。纪东拍了拍身上的土，跨上单车又哈哈笑了起来。搞得那些等车的人莫名其妙，搞没搞错，摔了跤还笑。
由于少女的羞涩和矜持，也由于纪东从不明说，小灵也只有把那个意思藏在心底。表面上对所有的追求者都是那么友好热情，却也不与任何人深交。
自卑使纪东也没勇气主动出击，“顺”了那么些天的“路”，小灵似乎对他并没有特别之处，与对别人一样的友好热情。他自嘲自己别异想天开了，凭小灵那样的家庭条件，怎么能看上他这样的外来打工仔？
纪东的落落寡欢被一个从四川农村来的打工姑娘小薛看在眼里。小薛皮肤黑黑，眼睛小小，由于在农村从小劳作的缘故，背还有点驼，是那种见过几次面也不会给人留下印象的姑娘，但小薛很有心计。她开始主动接近纪东，帮他洗衣补衣，帮他打菜送饭，休息日常常买些鸡鱼肉什么的，在宿舍做好，给纪东端过去。
纪东从小薛那里又体会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甚至唤起了他久远的对母亲的回忆，从小失去母亲的纪东太需要别人对他的关怀和体贴了。与小灵在一起，他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能享受到相互交流的乐趣，却感受不到关怀和体贴；而与小薛在一起，纪东感到特别放松和自信。虽然小薛对文学的认识仅仅停留在《高玉宝》、《红岩》上，与小薛交流也缺乏那种激扬文字的情趣，但小薛崇拜他。
人都有一种让人崇拜的yu望，男人更是如此。同时由于生活能力较弱，男人还更渴求别人的关怀和体贴，这两样小薛都能满足纪东。小薛不会用语言去表达她的崇拜，只有用更体贴入微的行动来表达，当然她的最终目的是要征服纪东，终于有一天她达到了目的。那是夏季的一天，纪东宿舍只有他一个人，小薛来送好吃的，顺便帮他洗衣服。那时，家用空调还是遥不可及的东西，电风扇也不很普及，打工者的集体宿舍里暑热难当，纪东热得只穿条裤衩。看到小薛来，急忙套上条制服短裤。小薛不好意思正眼看纪东，只好低头收拾纪东的衣服。纪东从她的衣领处，清晰地看到了她那深深的****，心里不由地躁动起来。小薛抬起头来，看到纪东的眼神不对，问他想什么哪，纪东才回过神来。
老是让小薛洗衣服，纪东过意不去，便与小薛推让起来，三推两推，纪东无意中触到了小薛的胸部，那种柔软的感觉，是纪东长这么大从未体验过的。小薛一楞，嗔怪地看了纪东一眼，就势倒在纪东的怀里。
纪东没有姐妹，又从小死了母亲，长这么大从未这么近的靠近女人，也从未闻到过女人身上的味道。这个小薛虽然来自农村相貌平平，但毕竟正值青春妙龄，那股姑娘特有的体香直冲纪东的鼻孔，他不由地低下头，把双唇紧紧压在她的双唇上。两人都是第一次接吻，笨拙而又吃力，但感觉却妙不可言。小薛接着趁热打铁，让纪东完成了对她的开发……
八十年代后期，人们对婚前性行为已开始持宽容态度，但思想比较正统的纪东还不能接受这些新潮观点，他觉得小薛把初吻和处女身给了他，他没有理由不对他负责。他不再考虑去追求知音的乐趣，而去尽情地享受温柔的关心和体贴。当小薛含羞地告诉他可能有了时，他便以极快的速度与小薛完了婚。
打工者的婚礼是简单的。两人回了一趟老家，返回公司时，每个同事分几块喜糖，再请几个要好的朋友，找个小酒馆吃一顿就行了。
纪东结婚前的这些过程石小灵当然都不知道，她还在苦苦等着纪东向她明确地求爱呢，突然就听到了纪东与小薛结婚的消息，她当时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昨天晚上纪东还“顺路”送她回家呢，两人照例是有说有笑，一会儿互相吹捧，一会儿互相戏谑，只不过小灵感到纪东几次欲言又止，还以为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呢，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纪东结婚的消息，原来是他要结婚了却说不出口呀。
谁也看不出小灵那几天有什么异样。当几天后小灵从纪东的手里接过喜糖时，还轻松愉快地调侃道：可惜少了一个可以海阔天空神聊的对手了。
看到小灵一脸朗朗的笑容，纪东也放了心，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小灵根本不在乎他。
但小灵心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纪东真正读懂了小灵已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
没多久，石小灵也匆匆把自己嫁了。对方生于一个普通市民家庭，一家人都忠厚老实，但却都不善体贴关心别人，他们认为那是虚假和客套。在这个理由的掩盖下，丈夫只求索取没有回报。他在一家公司做勤杂工，工作不累，收入也不高，回家只有三件事，吃饭、看电视、睡觉，天性浪漫、喜欢新鲜事物的小灵试图改变他却无济于事。后来，为了提高自己，更为了忘掉难言的情伤，小灵跳槽到一家贸易公司做了出纳，她很快又利用业余时间把会计学了出来，拿到毕业证书的那一年，女儿也出世了。休完产假上班后，小灵被提为主管会计，但丈夫还是那样，家务活、教育孩子全是小灵一人承担。偏偏小灵又是个好强的女子，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给孩子报了兴趣班，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看到丈夫不死不活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些无名火没处发泄，难免就朝孩子发火。有时觉得内疚，就利用休息日带孩子到公园去玩儿，也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整天忙学习、忙家务、忙孩子，白天总是匆匆忙忙，什么也顾不得去想，可晚上躺在床上，小灵却倍感孤独，从不敢指望与丈夫交流。夫妻之间那事，丈夫也从不管小灵心情如何，扳过来就干，干完了就睡，根本就不关心小灵的感受，于是，小灵越发怀念与纪东在一起的日子。他们谈文学，谈诗歌，谈创作，谈体会，时而互吹互捧，时而互相挖苦，于是，纪东就频频出现在小灵的梦中。每次小灵都要怨他，你为什么还不来娶我？说来也怪，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梦中的小灵总是还没结婚，也许她内心深处或者潜意识里非常抵制与老公的这场婚姻吧。梦中的小灵还每每试图去握一下纪东的手或扯一下他的衣襟——梦中的小灵胆子也大变了，但总也够不到他，一急就急醒了。也难怪，那时“顺”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两人都只是骑在单车上，连拉拉手都未曾有过。没有亲身体验，梦里当然可望不可及。
尽管离开了原来的宾馆，但有时免不了要过去办点事，每次去石小灵都希望见到纪东，也确实见过几次。纪东已不再是领班了，由于他通过自学考试取得了企业管理的学历，先是在总经理办公室做主任，后来被任命为保安部部长，负责宾馆的安全保卫工作。
每次见到纪东，小灵都感到很不自在，因为她想起了梦中的情节。而纪东却看上去很正常，只是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小灵以为他是工作太累所至。两人只是简单寒暄几句，都再也找不到当初神侃海聊的感觉。小灵每次都想问问他生活的如何，但一想到他跟小薛两人发喜糖时那幸福甜蜜的样子，以及听人说他结婚刚八个月就添了个儿子时，就觉得问也是多余。善良的小灵自己的婚姻虽然不如意，却希望自己心仪的男人婚姻美满如意。
直到有一次，石小灵独自带女儿去公园玩，不期然遇上了纪东也带儿子到公园游玩，这才发现，纪东的生活也并非美满。她想哪个完整的家庭不希望一家三口共同出游，尽享天伦之乐，那些只有一个大人带一个孩子出来玩的，多半家庭不幸福或是单亲家庭。知趣的她没问小薛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而是简单地问了一下他的工作情况，于是得知，这些年他工作、学习、儿子三不误。由于小薛是农村来的，文化水平低，根本教育不了儿子，也不懂饮食和营养。他的业余时间既要自己上学深造，又要对儿子进行启蒙教育，间或还要给儿子改善饮食、增加营养。由于里里外外全是他一人在操持，稿子自结婚以后就再也没写过，纪东言语间透出了对家庭生活的无奈。
怪不得每次见到纪东，总觉得他那么疲惫呢。
小灵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来倒七七八八写了不少小稿，被市里的报纸经常采用。纪东说忙得也没时间看那些小文章，以后得留点神。小灵没说自己生活如何，但聪明的纪东从她单独带孩子出来，也猜出个大概，估计与他也差不多，都是那种两人在一起无话可说的家庭。
那一次偶然相遇后不久，小灵的丈夫因车祸去世。处理完后事，小灵感到了一种解脱，再也不用不管忙到多晚，也必须赶回去给丈夫做晚饭了。女儿都知道心疼她，看到她回家晚了，就说随便买点儿什么吃就行了，但丈夫却一边翘着脚看电视，一边阴阳怪气地说，你能在外面伺候别人，为什么不能早点儿回来伺候我？为了不让家里的气氛搞得乌烟瘴气，小灵回到家就是少说话多干活。现在解脱了，反正本来也没有陪她说话的，而且家务活也一下子减少了一大半。家庭经济也并没有因丈夫的去世受影响，因为丈夫的收入一直没有小灵高，他自己又抽烟又喝酒，挣的那点钱差不多就让他自己给折腾光了。同时，他父母退休后收入很低，每次去婆家，小灵都要主动买上一大堆好吃的，这是她妈妈对她的要求。而去看望自己的妈妈反而是空着手，或者干脆从自己的妈妈家拿点东西到婆家去。
家务活少了，精神负担也没有了，小灵除了潜心教育孩子，更投入地工作外，还是希望能有个说得上话来的人业余时间陪陪她。其实想陪她的人有好几个，有的都跟她有过长达十几年的交往，一直对她很有好感，经常在一起吃吃饭，说起话来也很投机，只是小灵认定了只有梦中常常出现的那个人才能进入她的生活和内心。恰巧，市里有家报纸征求“寻找初恋情人”的稿件，小灵就把她与纪东的那段往事及日后的思念写了出来，被报纸采用了。
石小灵大着胆子把那张登有稿件的报纸寄给了纪东，使纪东终于明白当初没有读懂小灵的心而酿成的错误。
生活的磨练和社会的开放，使石小灵不想再继续生活在一厢思念中，她向纪东发出邀请，约他出来吃顿饭，谈一谈。那顿饭他俩几乎都没动筷子，话却说了好多好多。小灵告诉纪东，自己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纪东对她的放弃使她内心非常痛苦，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十几年来，她一直想忘掉那段情，但不争气的潜意识却总是通过梦境强化她的思念。她终于认为不能在精神上自我折磨了，与其把自己的那份思念带进坟墓，不如向对方敞开心扉。如果纪东心中没有她，也使她死了这份心，不必再苦苦思念。
纪东告诉小灵，他当年确实有心追她，但感到她总是不冷不热，没法琢磨她的内心。结婚时发现她对他的结婚毫不在乎，以为自己是故作多情了，所以这些年倒也坦然，现在想来是太粗心了。临分手时，纪东在单间里拥抱了一下小灵。虽说是第一次被纪东拥在怀里，但隔着几层衣服，尽管曾梦寐以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出了酒店，纪东叫了一辆出租车送小灵。两人刚才话多的说不完，坐在出租车里却无话了。小灵想起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情景：想抓一下纪东的手却总也实现不了，就大着胆子把自己的左手放进纪东的右手里。刚刚接触到纪东的手时，他好像愣了一下，随即便用手热情地回报了小灵，捏紧，松开，又捏紧，又松开……，小灵明显感到纪东的手在抖。出租车内，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小灵就任由他捏摸自己的手……。她想看看纪东的表情，却发现纪东脸朝向车外不肯扭过头来，借着路灯的光线，她看到他眼角有光在闪，小灵终于知道自己在纪东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只是纪东不善表达罢了。
怎奈路太短，小灵家马上到了。
唉！当初两人中只要有一人开口，结局也不会是这样，纪东的文学造诣一定会充分发挥，因为那时他比我才气大得多。可惜他现在除了当个小官外，简直成了标准的住家男人。
小灵一边回味着那宽厚温暖的大手带给他的感觉，一边想着。
女儿早就睡了。懂事的女儿在她爸还活着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因为她爸除了关心他自己外，从不懂得关心别人，包括他自己的父母。他父母有病、过年过节过生日，都是小灵照顾张罗操持。女儿长这么大，单独跟她爸出去玩儿的时候几乎没有过。平时她回来晚时，丈夫还在找别扭地等她做饭，女儿却常常已经自己搞点饭吃了，然后写作业、冲凉、睡觉。所以丈夫去世后，她就不再惦记回家早晚的问题了，当然因个人的事情晚回家这还是第一次。
从那天晚上的拥抱握手开始，两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再见面时，小灵卸掉了矜持的外衣，多年的激情一旦迸发，使他们比热恋中的男女还要投入。不过小灵始终掌握着分寸，从不要求纪东牺牲他的家庭。她不希望纪东因她而为难，因为他发现，纪东对他的家庭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小薛比小灵会体贴人。只要有个人能真心关心她，她也就满足了。
石小灵的心十几年来都有人占据，她怎么可能在工作中闹出绯闻？也就是李云因为糊弄不了小灵，而只好通过强加给她的不实之词为自己出出气罢了。
这一阵子与高真和吴冷兰接触较多，石小灵陆陆续续透露了一点自己的情况，两人都很同情她。特别是吴冷兰搞清了李云为了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败坏石小灵的名声，更发现李云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市井无赖，为了敛钱，什么招数也能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