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且不论何小良是如何被几个好友抬回女子公寓的，何小良醉得就像死猪酣睡，醉了的秦可珍则在地上翻来滚去地嚎哭了一夜。吴知是最清醒的人，抱着电脑跟某个男人开着视频要暧昧不暧昧地勾搭了一夜。
单说那个在酒吧“强暴”了何小良的禽兽陈子善，他在路上的时候，脑子是二十八年以来估计最清醒的一次，清醒到他把手捏成拳头放在嘴里咬，血腥味在嘴里充斥的时候，他的眼眶陡然酸痛，喉头哽咽无法自制。
林之温居住的别墅在夜里看来就像是有着四围高墙的监狱，监狱和金丝笼的差别在哪里？他把手放在裤子前面摸了摸，润湿的。他陈子善从十八岁开始就在浪费他的****，它们永远都散发着让他自己作呕的腥味。
房门的密码锁很容易记得，是陈子善的生日。如果这也能证明林之温是爱着他的话，他每次按这些数字，心里面都会那么柔软的疼痛一下。
房间里黑麻麻的没有开灯，但林之温还没有睡，她靠在沙发上，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夹着香烟，那个姿势诠释着的不是堕落而是空前孤独这个词。陈子善不敢出声，偷偷往洗手间走，进去后连忙关门脱裤子。
他把自己洗得很干净，他总是会把自己洗得很干净，这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他才能相信自己是个人。他满意地注视了自己很久，他依然年青，脸孔俊朗，身材健硕。在给自己打了个不错的分数之后，他把门打开，林之温的手臂立马缠住了他的脖子。她一直站在洗手间门外等他，她特别喜欢等着他洗澡。于是，他刚刚洗得很干净的身体上，都是林之温的味道，她嘴里的烟味和酒味从他的嘴唇一直洗刷到他的脖子胸脯。
这个时候，他应该把她抱起来，随便压在什么地方才对。别墅这么大，他们有太多可以做爱的场地。他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即便在深夜，她的脸上也化着完美无缺的妆，然而却掩盖不了太多的东西，比如年龄比如心境比如她苦苦维持的不可一世。
他真希望她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什么，但她很少专注的跟他眼神对视。自卑在某些时候让人疼惜，所以陈子善柔声说：“告诉过你多次，不要熬夜不要抽烟不要喝酒。”
她的眼神停在他的喉结上，轻声说：“今天我打你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笑了笑，这样的道歉他听得太多，而她的保证是一个随时可以变卦的谎言。他已经习惯了，所以早不觉得是伤害。“不要紧。”他爽朗地说。
她向他贴近，她很少吃饭，但她开始发福，腰肢肥胖，乳房松弛。不，重要的不是这些，陈子善发誓，他真的不看重这些，女人的长相女人的身材对他来说早不是最重要的了，那么，他看重的是什么呢？
她把手里的酒杯递到他的唇边，用命令的口气说：“喝了吧。”
陈子善的身体陡然僵硬，他看着嘴边的酒杯，红酒的颜色很好看，在这样好看的红色里面是溶解了的伟哥，可能是两粒还是三粒。
他用手撑住额头，哀求：“我累了，我想睡。”
林之温把手收回来，把酒杯放在自己的鼻子前，边用力地闻着边淡淡地说：“你今晚去哪了？我说过晚上不能单独外出的。累了？被女人玩了吗？给了你多少钱？”
他吼：“我说过，不要在给我的酒水里下药。”
她很平静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你未老先衰，因为你男性的机能越来越萎靡不振。”
他捏着拳头，咬着牙说：“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她厉声说：“所以我总是给你买最好的补品不是吗？还有，不要怪罪我，如果不是我，你还会继续做着女人们的玩物，她们给你钱让你用舌头去舔她们的任何地方。”
有一把又薄又尖锐的刀子，在他的尊严上切割，如果他还有尊严的话。他的双目通红，疼痛难忍。他是个极度能忍的男人，起初为了生存，之后为了报恩。他一直把林之温当成他的恩人，他甚至认为她是爱他的。但他越来越知道，他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他会就此死去。
她伸手，手指在他的胸口滑动，柔声说：“你不爱我了吗？我把你从夜总会带回家的时候，你感动痛哭，说你爱我，一辈子都要照顾我报答我守护我。我让你走出那样肮脏的圈子，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让你接手我的公司。但是，你对我越来越没有了兴趣是吗？我老了？我承认我老了，你越来越厌恶嫌弃我，你时刻想要离开我是吗？我也承认，你离开我之后凭你现在的能力会闯出一片天地，但我一定会像鬼魂一样的缠住你，因为我林之温除了钱就只有你了，我甚至可以不要钱不要公司，我只要你。子善，我这么这么的爱你，难道还不够吗？我这样做都是你逼的，你越对我没兴趣，我就越想要。”
他看着她，然后猛地把那杯酒端过去一饮而尽，再把杯子用力地砸出去，它破碎的声音在夜里撕心裂肺。他伸手，将林之温大力地揽过来，推进洗手间，洗手间的空间有限，但足够他们纠缠，那是一种类似野兽在打架的纠缠。
他的脑袋就像被凌迟那样的疼，经常虐待母亲的父亲最终被母亲用老鼠药毒死，母亲临刑时子弹穿透胸脯飞溅而出的鲜血，就像此刻在他体内肆行的放了药物的红酒。十六岁的妹妹嫁给了大她二十岁的男人，为的是带着弟弟过去吃饱饭。他高中辍学来大都市打工，是以为自己能拯救一个破碎的家庭。他什么都没能拯救，他丢了他自己。
那年北方的冬天冷得让他活不到下一秒，他睡在建筑工地上，工地上搭着很多的窝棚，跟他住一个窝棚的兄弟冷得受不了了，对他说：“找个女人会暖和些。”
那个兄弟花了五十块钱找了个妓女，她的身价太低了，因为她也是在建筑工地上搬砖头的苦力。她其实不是妓女，她也不是为了那五十块钱。很多年之后陈子善才懂得，她是累了是冷了而已。
为了让他们两个人在窝棚里用最原始的运动达到取暖的目的，陈子善很知趣地回避了，他在午夜的大街上瑟瑟发抖，四周的高楼大厦狰狞得就像是地狱，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地狱这个词，它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其中的鬼魂。
就在那个地狱似的冬天，就在这个地狱般的城市，就在那个他最想死去的晚上，他认识了玫瑰。他至今不知道她的真名，但当时她就是他眼里的天使。玫瑰用车子把他带到了皇宫一样的夜总会，请他吃了他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还在那里喝了平生第一杯啤酒，也在那里做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玫瑰是夜总会的老板娘，陈子善做了夜总会的“牛郎”，女人，钱，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容易得到。十八岁的他，除了拥有王子般的面孔和健儿般的躯体之外，还拥有挥霍不尽的精力，这些让他成为富婆们的宠儿。而他认为的“地狱”也开始变成“天堂”。
而此刻，陈子善又真切地看到自己在地狱里，他被整个抽空了，思想灵魂一切。不，他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一切。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不敢扭头去看林之温的睡姿，冲进洗手间去把自己洗得很干净很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