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楠走到门口，接到了李睿的电话。
许楠问：“小睿，妈妈怎么样？”
李睿沉默一会儿，许楠紧张地问：“怎么了？”
李睿声音颓靡：“没事。我妈妈要转院，回基地。”
许楠：“为什么呢？新城不是条件更好？”
李睿烦躁地说：“你又不懂。”
许楠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李睿深吸气：“对不起楠楠。”
许楠柔声道：“你心里烦，我明白，哪儿那么多对不起。你早点休息吧。”
李睿：“楠楠，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许楠：“不用，我自己——”
李睿“楠楠，我要见你，立刻，马上！”
许楠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握紧手机，半晌，小心地道：好，好，见面再说，我在亮亮家的别墅给亮亮上课。你别急，千万别急，我等你。“
李睿开着车，车里音响开得很大声，正是许楠写的曲子，李睿眼睛通红，神色憔悴。
亮亮家别墅，亮亮爸爸打开门，对许楠道：“进来。”
许楠问：“亮亮呢？”
亮亮爸爸：“哦，我让司机去接他了，一会就到。”
许楠有些着急地道：“我今天有点急事，要不我改天再来给亮亮上课？”
亮亮爸爸：“亮亮一会就到。”
许楠想了想道：“对不起，我今天真的有急事，麻烦你跟亮亮说一下。”说完，许楠就要走，刚打开门，亮亮爸爸却一把从背后抱住了许楠，急切地道：“许老师，我仰慕你很久了，你太美了！”
许楠尖叫，拼力地把他往外推，却是推不动。
亮亮爸爸：“你这么柔弱，就该被男人好好保护着……你看这里怎样？我在更远处还有一套更大的房子，等一段我再把名下的资产好好规划一下……”
许楠拼命地推，推不动，踢打，头发散落下来。
亮亮爸爸：“你看，你这么美这么迷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抗拒不了的。别这样，许楠，何必呢？让我照顾你不好吗？你这么美的女人，居然在少年宫刷厕所！傻丫头，你跟了我一个人，省得别人惦记，你整个囫囵跟了我，省得别人你一手我一手——”
许楠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绝望地道：“我有丈夫！你滚开！我丈夫就来接我了。”
亮亮爸爸却道：“丈夫？傻丫头，你乱说什么，你这样了，你以为世上有男人还能把你当老婆吗？男人能受得了跟人一起玩一个女人，谁能受得了跟人共享老婆？如果有，那可真是最大的笑话！你要让他变成最大的笑话吗？”
许楠终于腾出一只手，抓住了身边的琴盒，琴盒散开，她一手握住了琴把，使足力气照亮亮爸爸抡过去，琴后盖碎裂，亮亮爸爸的额头上流下鲜血，他吃痛的当儿，许楠再抡起已经裂了后琴板的提琴，从另一边拍在他脸上。由于用力过猛，琴弦拉破了她的手指，然而此时终于摆脱亮亮爸爸的掌握，她也不再管衣服，朝外狂奔。
亮亮爸爸捂着流血的伤口，气急败坏地道：“你以为你是谁？我跟你说，你在男人眼里就是个玩物，谁都能玩！谁都想试试！”
许楠冲出门，想要拦车，此时，李睿的车正开过来，她愣了一下，转身，朝反方向狂奔，李睿疑惑地打开大灯，确定是许楠，也不管车，他下车狂跑着追过去，快要抓住她的时候，许楠失控地大喊：“你离开我远一点！你离开我远一点！你这个蠢货，你不懂吗？我已经是个脸上写了“贱人”二字，是个男人就要踩一脚的玩物，你滚开，你不要让自己做这个笑话，你滚远一点！”
李睿震惊地看着她披头散发地又哭又说，手上鲜血淋漓，眼神如同疯癫，李睿下意识地看向亮亮家公寓的门，蓦然明白，彻底崩溃，他一把抓住许楠，拽着她：“有人欺负了你？”
许楠咬住嘴唇，嘴角已经流血。
李睿：“是那个学生家长？！”
许楠想挣扎开，李睿牢牢抓住她，强拉到面前，就着路灯光，看到了她脸上脖子上的伤痕。李睿怒极，太阳穴青筋暴跳，彻底崩溃，怒极道：“好，我不做笑话，我去杀了这些欺负你的畜生！”李睿说罢，转身冲向亮亮家。许楠愣了一下，追过去。
亮亮家门锁着，李睿抄起院子里一个硕大的花盆，照着玻璃砸过去，花盆直砸进窗，飞溅的破碎的玻璃四散，李睿在这一秒将许楠拉在自己身后，然后，伸手抓住尚未碎尽的玻璃，一掰，整片落地窗子的玻璃落下，而他的手掌手臂也涌出鲜血。
李睿拽着许楠大步从砸碎的落地窗进入，亮亮爸爸早已一手菜刀，一手电话，哆哆嗦嗦地道：“我，我已经报警了，你别乱来，你别乱来，你是大夫，你——”
李睿轻轻一推许楠，猫样地窜过去，亮亮爸爸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倒提起来，手里的菜刀也到了他手里。
李睿眼睛血红，一字字地问：“你哪只手碰的许楠？”
亮亮爸爸哆哆嗦嗦，鼻涕眼泪横流地道：“你，你你你你，你别——”
李睿：“说！3秒，你不说，就是你没长眼，我先挖了你的眼！”
他说着，手指伸出，亮亮爸爸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李睿卡着他脖子，顺手抓过一杯冰水从他头上浇下，暴喝：“只会欺负女人的软蛋，睁眼！”
就在此时，警车声响，随即，几个民警敲门，有的已经提着警棍从碎裂的落地窗进来，两人冲李睿断喝：“放手！”
另外两个民警已经举起了枪。
许楠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目光中是彻底的绝望，她看着民警举起了枪，看着他们逼近李睿，看着李睿想要反抗，却终于看了自己一眼，并不理警察，冲她，安慰地，强笑，却掩饰不住笑容里的悲伤。他轻声道：“楠楠，别怕，大不了就是拘个两天，留个底，刘茂然那种畜生能有医院为了他的技术要他，难道我还能没碗饭吃？等过两天我出来就辞职，带你去南方——”
许楠泪眼婆娑，看着警察已经卡住李睿的胳膊，看着警察把亮亮爸爸扶起来，看着他开始哭诉李睿莫名其妙伤人，看着李睿冷笑，根本不予解释。
派出所拘留室，李睿被关着，神色冷然。问讯间，警员在跟亮亮爸爸问话。
而许楠接受完问话后，缓缓走出派出所，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当再有人出来时，她惊喜地冲上去，却是亮亮爸爸。
她倒退两步。
亮亮爸爸往周围看看，没人，愤恨而又解气地道：“等着吧。他私闯民宅，恶意伤人，至少拘留个十天半个月。啧啧，你说说，你又不是什么干净女人，该规矩时不规矩，现在假装三贞九烈，”他语气越发凶狠恶毒，“坑死自己男人！”他说罢，扬长而去。
许楠呆坐在派出所门外，抱着双肩，瑟瑟发抖，正在这时，一辆军车停在派出所门口，门开，李卫国下来，一瞥眼，见到许楠，又惊又怒，这时许楠站起身过去道：“爸爸，小睿在里面，您能把他带出来的对不对？不是他的错，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您把他带出来……他不能在这里，不能让医院——”
李卫国看着她，又是愤怒又是厌憎，极力压抑地问：“是为了你？对不对？”
许楠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李卫国脸上的愤怒厌憎已经变成了痛恨，看她的目光如同看着妖魔：“派出所通知我来我不能不来，但是如果派出所的同志认为他不能走，我绝不会给他说半句情！因为你，他已经失心疯了，上不敬父母不算，居然已经能私闯民宅打人被拘留！他疯他病他活该，该关该毙！”他说到这里浑身发抖，眼里含泪，“只求他别出来祸害别人！我就当从没生过他养过他！”
李卫国说罢不再看她一眼，大步向派出所里面走进去。
李卫国走进派出所，当值警官迎过来，一边喊“李师长”跟他握手，一边引他往里走一边说着：“我们已经基本调查清楚，对方口供前后非常不一致，漏洞很多，含糊其辞，而他确实在前年的扫黄行动中有过****记录。而李太太的口供十分清楚，应当是真实的。对方身上，除了李太太所说两人争斗过程中的伤之外，没有其它伤，李大夫伤人罪应该不存在，但是李大夫自始至终什么都不肯说。程序上呢，您今晚可以签字保释他走，但是口供还是必须给一份的。”
派出所外，许楠在街上缓缓地走着，脸上没有眼泪，神色冷冽异常，路灯下，脸色苍白如纸，头发被夜风吹起来，整个人宛如鬼魅。
李睿被民警带出来，他看见他父亲，迅速低头。
李卫国又痛心又愤怒地看他，也不愿说话，扭开头去。
民警：“李大夫，事情我们已了解得差不多，但是你如果不肯开口，我们从程序上也不能让你走。”
李睿：“把手机还给我，我要给我太太打电话。”
民警：“你需要先给口供。”
李睿皱眉，终于点头。
许楠拿出一条白色的裙子，换上，对着镜子微笑自语：“第一次遇到你，我穿着这条裙子，后来你说，我站在阳光下拉琴，是你这辈子见到过的最美的画面。小睿，如果没有那些不堪的往事，如果没有之后的一切，我就像你第一次见我时，你心中认定的那样干净纯洁，该有多好。”
她接着，把一张两人的照片撕开，把自己的部分撕碎，把李睿那一半拿在手里，其它什么都没有带，走出门去，朝着曾经第一次遇到李睿的广场大楼走去。
许楠站在大楼楼顶，望着远处无尽的夜空，她低低地，温柔地：“小睿，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被你如此对待，我实在舍不得你，可是，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众叛亲离，让全世界笑话。”
她看着李睿的那半照片，唇角浮出一个幸福的笑容，之前的愁苦、痛苦、侮辱、悲伤仿佛都已经不在了，她只是看着那张照片，微笑。
这时，大厦值班室的大厦保安打着哈欠起来，上了个厕所回来，突然眼睛盯住了屏幕：“我的娘噢！”
他赶紧抓过电话拨110大声吼道：“有人跳楼，地址……”
许楠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下停下的警车和喊话的警察，她只是把那半张照片按在心口，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朝楼边走。
她的眼前，不是黑暗，看到的只有曾经的李睿阳光灿烂的笑容，这个笑容周围的一切都模糊，只有这个笑容无比清晰，放大，再放大。
许楠合上眼，向楼下跃下。
此时，李睿一边走出派出所，还在继续给许楠拨电话，她不接，他神色焦虑，留言：“楠楠，你在那儿，我马上就回来……”
李父气得不愿与他说话，只留下一句“自甘堕落”转身就走，此时，李睿手机响了，是曲护士长的声音：“李主任，120急救中心电话，年轻女性高处坠落，情况尚不明，急救中心请求我们胸外普外到现场支援。”
高楼下，三辆警车、两辆120急救车分前后停着，才拉开的网还在。
大灯将周围一片打得如同白昼。
喇叭喊话的嘈杂声音。
警灯闪成一片。
三个穿120桔黄背心的急救人员半跪在地上，围着许楠，监护仪器已经接上，一个正在接输液设施的急救人员回头喊：“强心剂！”
另一急救人员已经麻利地撕开注射器，吸药。
旁边的警察正在跟一位护士交代：“我们才准备把网支开，她已经跳下来，我们只能努力凭感觉尽量拉开，内侧网边把肩膀和头兜住阻了一下，但是……”
第一医院的急救车上，李睿、王东、郁宁馨和岑今一起在急救车里。
李睿正在跟120急救人员讲电话：“血压现在多少？还在掉？……我们5分钟后就可以到……来了两辆车，如果可能，大概需要现场的手术。”
第一医院的急救车在警车后停下，李睿等提着救护设施向许楠跑去。
围着许楠的一个急救人员正大声道：“再加一支止血敏，升压药……”
急救人员乙急道：“心跳停了！”
这时李睿已经带着王东郁宁馨赶来，岑今等推着移动手术床和麻醉设施便在后，麻醉科副主任正在跟岑今说：“如果李大夫认为必须立刻进行剖腹探查止血手术，那么我们马上给全麻，手术在2号车进行。”
李睿此时已经走到急救人员身边，边蹲下身边把听诊器挂上，手电筒拿在手里，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躺在地上的许楠身上时，整个人僵住。
许楠的脸被氧气面罩挡住，衣服正是他第一次见她时候的白色裙子，已经被血浸湿，而那枚由棉线吊着的，从李睿的衬衣上摘下的扣子，正正地，在她胸口，她的手里，紧紧攥着曾经的两人合影，如今只剩了李睿的照片。
李睿猛地扑过去，却哆嗦着不能做检查，也说不出半句话，他身边的王东、郁宁馨先是惊讶他的反应，待凑近，王东惊叫出来，郁宁馨短暂的震惊之后，从急救人员手中接过抽取强心剂的注射器，稳准地从许楠2、3肋骨间刺入，推进。
然而，许楠所连接的仪器上，心电曲线依旧是平的，血压依旧是0。
这时，有更多的血从许楠的嘴角溢出来，从氧气面罩溢出来。郁宁馨和一个急救人员几乎同时翻开她的眼皮，痛楚地摇头。
李睿目光突然神经质地开始给许楠检查，听、扣，大声问：“麻醉师，为什么还不来麻醉？！”
岑今等不忍地望向早已拉成直线的监护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