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拾来的声音,可听上去又完全不像是拾来的声音。
之所以这么说,是自火堆中发出的那一下叫声,的的确确像极了拾来原本的声音。拾来的声音,温厚而略微有些沙哑,那个声音就是这样。
但火堆中的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一把杀人的利剑,仿佛透出异常的绝望。而拾来是个忠厚的孩子,他的声音一直透着乡下人特有的憨厚。
所有人在听到的时候,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甚至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法师本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叫了起来。大法师面色一沉,迅速转头向火堆看去。他的目光刚一接触到那个火堆,火堆中就突然发出轰地一下爆炸声。
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立时向外迸射出一团一团的火光,冲上高空,犹如似锦的繁星照亮了夜幕。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一哄而散地转身要跑,但随即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团巨大的热浪团团罩住,丝毫动弹不得。他们的脸上都满是惊恐的神色,心里也害怕到了极点。
巨大的爆炸声再次自火堆中响起。
所有的村民都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来,那一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顷刻间充斥了他们的耳朵。他们只感到脑袋里轰地一下,便同时失去了知觉。
拾来是在天色微微发亮时,才慢慢醒转过来的。
在刚睁开眼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但随即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的眼前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而那些尸体的脸他都认得,那都是村子里的村民。
他迅速回忆着发生过的一切。
他只记得,当他亲眼看到福伯被活活烧死,心中痛苦难受到了极点,接着烈火便蔓延至他的全身,便失去了知觉。可是眼前的事是如何发生,他却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
拾来颤悠悠地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立时感到脚底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全身****,这才想起他的衣服鞋子全在烈火中被烧掉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不停地在拾来脑中盘旋,但任凭他几乎要想破了脑袋,他也没能想出个答案来。
这时,他看到了一具瘦小干枯,已经被烧焦了的尸体。
那是福伯的尸体。
拾来一看,立时悲从中来,从小到大跟福伯相依为命的情景,像是做梦一样不断地浮现在脑海里。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福伯的尸体前,扑通跪下,号啕大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拾来才渐渐平息下来。他在一个村民的身上脱下衣服,胡乱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在不远的地上挖了个坑,将福伯烧焦的尸体埋了进去。
拾来刚将福伯的尸体埋好,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传来。他急忙转头望去,村民们的尸体仍旧倒在地上不动,但声音确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拾来这时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他望着倒地的村民满脸惊恐的表情,突然感到后背一阵阵冷飕飕的凉意。他越想越怕,猛地大叫了一声,转过身急急忙忙地向村口跑去。
拾来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只是凭借自己的本能,顺着那条路一直跑。刚开始,他还认得那条路,到了后来,眼前的路已经变得十分陌生,他还是不停地跑。至于那条路究竟通往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不知跑了多久,拾来连路也看不到了,只看到漫山遍野的荒草,他仍然不愿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些村民的尸体,和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
从朝阳初上到日暮西山,拾来整整跑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停过。他的衣服已经被荒草和荆棘划得破破烂烂,连腿上和脸上也都被划出好几道口子,向外渗出深红色的鲜血。
直到他的脚被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住,他整个人由于惯性向前扑倒在地上,因为过度的劳累,两眼不由自主地闭上沉沉昏睡过去,这才停了下来。
睡梦中,福伯在烈火中挣扎和遍地都是尸体的情景,不断重现在拾来眼前。拾来不断哭喊着福伯的名字,惊恐地大叫着,终于醒了过来。
拾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帐篷里的床上。周围坐着几个不认识的人,大都是蓝眼高鼻,像是他以前听说过的外国人。
只有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个教书先生的中年男人,是和拾来相似的亚洲面孔,正微笑着望着拾来,道:“你醒啦?”
拾来想要张口说话,但喉咙又干又疼,只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声。
那个中年男人立时拿过一个水瓶,将瓶中的吸管放到了拾来口中。
拾来用力吸了几口,这才感觉喉咙稍微湿润了些,他轻轻咳嗽了两下,道:“你们是谁?”
中年男人道:“我叫梁博彦,是探险队的队长,这些都是我的队员,他们都是美国人。”中年男人笑起来很和蔼,让拾来感到十分安心。
拾来动了动身子,立时感到周身无比的酸痛,像是骨头散了架一般,不禁嘶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梁博彦微微一笑,道:“你受了伤,暂时先不要动。这是我们探险队的帐篷,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先把伤养好再说。”
拾来望着梁博彦点了点头,躺在床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梁博彦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拾来。”
“哦?你姓石?石头的石?”
“不,我就叫拾来。”拾来摇了摇头,道,“我是福伯在村口捡来的,所以叫拾来。”
梁博彦哦了一声,又道:“我们的直升机在山下的荒草中发现了你,当时你浑身受伤昏迷了过去。对了,你怎么会搞成这样?是迷路了吗?”
拾来脸上现出犹豫的表情来。他并不是想对梁博彦隐瞒,而是过去一天里发生的事,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接受范围。其中有很多事,他自己根本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对于他来说,过去一天发生的事,更像是一场噩梦,根本想不出该怎么表达和解释。所以梁博彦现在突然问起,他并不知该怎么回答。
梁博彦见拾来不出声,立时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先在这里养伤吧,你再睡一会,如果有事可以叫我。”
拾来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困意立时涌上来,拾来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