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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望着那冲天火光仿佛被压缩成小小一团,季晗骤然而生一种沮丧,这种逆行之事他做不到,他只是凡人一个,很多事都无法做到。譬如眼前怪异景象,本该惹起营中喧哗,现在却无声无息,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自己。这些火,这些烟,包括他季晗本人,宛如置身在另一个玄妙空间,令人遏不住的想问:我是谁?

心里这样的混沌着,又有一道声音窜出来,在脑海中悠悠荡荡,仿佛回答:是季晗。

是季晗。季晗颓然坐在地上,在短暂的迷惘过后重新挺起腰来,洗漱过后,上床就寝。一夜无梦。

每天军务之外,季晗找了些别的事来做,比如面对一直不肯面对的东西——前世。快三十岁的人,开始循着线索寻觅自己飘渺的前世,季晗想一想就觉得可笑,不信神佛的活了二十年,眼见着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开始钻研自己前世了,这话无论说给谁听,怕事都要让人笑掉大牙。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季晗以前不信,现在信了。从何处入手,他心里早已有了盘算,问那妖怪是不可能的,他与他照旧无话可说,况且这一个月,那妖物也不再来了。道士是云游去了,就算找到了他也不愿意说,季晗还不是那样手段龌龊的人,抓了他严刑逼供,怎么说那都是道士,出尘之人。唯一剩下的线索,只剩鹿珏。

那就从鹿珏开始吧。

季晗盘算好了,不准备打草惊蛇,反倒是调来了大批军籍文档,找出露有鹿珏的那本,文案里清清白白,鹿珏,雍城人氏,年二十有五,父母双亡。

握着那厚厚文案,季晗琢磨半天,取了纸笔来,将那雍城两字端端正正的誊下。

又翻阅其余兵士文案,军营里雍城人氏有十来个,年轻人想来知道的少,最后季晗将目光锁定在两人身上,一是伙房老兵,还有一个在看守草料场。遇事总有一套处理的方法,季晗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找那些并不存在于记忆里的往事。终于肯面对这一切,或许是因为那满床蔓延开的血,也或许是箍在自己身上太紧实的手臂引发的怀疑。

鹿珏突然进来,通报有人来见。

季晗掩了案上杂乱文册,命他带来。

来客却是皇城里一面之缘的青衫客。季晗微愣,很快笑了一声:“申大人。”眼睛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谋士申海。说起来季家也养了很多门客,皆是满腹才学,行为出众的都应了科举,遂各谋其职,却无人不晓他们曾为季家门客。季家的印记,或许哪一天季家倾塌了才能抹消的掉。眼前这人却是皇上的门客。身份地位就与普通门客大不相同,往后前程几乎不用猜测,肉眼都可以看得到的锦灿。只是目前皇上却不曾给他实职,没有官职更好,有些事为官者做不到的,挂着一个谋士头衔却做的更容易些。

季晗想,他终是有了自己的心腹。而那个人,却不再是季晗。

申海行了礼,道:“季将军别来无恙。”

季晗请他入座,命人上了茶水,才道:“好得很。”

申海看他片刻,突地笑了:“将军何必称我大人?也不问我所为何来。”

季晗只笑,却不语,目光看着他,敏锐而犀利。在军中时日久了,早已练出一份武将独有的气定神闲,却又凌厉老辣,一般人在他眼神下都是经受不住的。眼前这人却安然坐着,神态从容,季晗却透过他舒展的脸,望出了一丝压抑的影子。这是个有故事的人。季晗看着他的从容,及从容背后深沉的压抑,想来是背负着什么的。否则这样一个人,不去科场谋取功名,而是用了手段成为皇帝内卿又是何必。谁不知伴君如伴虎。

两人对视片刻,申海首先垂下眼,道一声:“将军既如此,在下就实话实说,传言军中近月开始募兵,皇上让我来问句话。”

季晗说:“折子已经写好,只是尚未送上去,既然大人来了,不若将折子呈给皇上,更为方便些。”

申海愣了一下,显是想不到他会这样说,脱口而出:“将军就不怕皇上起疑心,夺了季家将印。”

季晗笑道:“若这么简单,何必让大人跑这一趟?”

申海闻言缄默,随即也笑了,道:“折子在下就不替大人送了,有劳大人,随我走一趟皇城。皇上在等着您。”

季晗也无迟疑,立时应下,出发时日定在第二天,鹿珏同行。

皇城的巍峨殿宇如铺开画卷,逐渐展露眼前,在入秋后渐次枯萎的风景里如浓墨一般,季晗站在城外仰头看着,想起自己热血少年时,便是在这里,与今日龙座上的帝王携手并进,扶他登上帝位,扶他坐着江山,而后到今日,甚至将来,该他退场。心底一股惆怅便溜了出来。

申海在他身旁,也不出言,等他自己醒过神,三人重新上路。

鹿珏在宫门外候着,季晗与申海前去书房,季晗也在御书房外候着,申海先行进去,大约盏茶功夫,申海出来了,唤季晗入内,自己却退了。

太监们请他入内,而后无声无息的退下,偌大一个御书房,只剩季晗与皇帝。

皇帝伏在案前,一直不曾抬头。季晗单膝跪地,也就不再出声。君臣二人似乎是无声僵持,又像是默契似地,等着对方先出招。

许久,皇帝掷了朱砂笔,龙颜阴冷的出了声:“你来就是跪给我看吗?”

此次房中无他人,季晗道:“皇上要如何?”

“季晗!”皇帝挥袖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着那乌黑发顶,“擅自募兵扩军,你这将军是当腻了?!”

“回陛下,”季晗淡淡道:“臣不敢。”

“不敢?”皇帝挽起唇,不无讥讽的笑了:“这天下,有你季晗不敢的事?朕倒是头一回听闻。”

“皇上。”季晗取出那份迟迟未递的奏章,“臣扩军奏章早已拟好,只是天公不作美,下了半个月的雨水,所以推迟上奏了。”

“如此,便是天不允你传递奏章了。”皇帝捻起那份奏章,抛到一旁龙案上,缓声道:“可见是老天不允你扩军。”

季晗仍是淡淡的,道:“兵已经扩了,该是老天不允皇上即时收到奏章才是。”

一句话,赌的皇帝气哽,面色发青,只是跪着的那人始终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便仿佛一切不曾察觉,装也装的有模有样。你看,你对空气发你的脾气,与我何干!这一套季晗用了十几年,皇帝想,怎么到今天还在用?真没长进。自己平复了怒气,让他起了身。

起身后季晗仍是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屏气宁息的站着,像是有无限畏惧与遵从,头垂的老低,只留一个发额给皇帝看,看的皇帝又动了气,装出来的温驯谁要看!忍不住伸手捏了他的下颚,逼迫着将军抬起脸来,目光直视,声音还是阴狠狠的:“你可是有长进了!”

季晗平视着皇帝,声音还是那样讨人厌的不温不火,“臣下惶恐。”

皇帝心里啐了一声,忍不住道:“事情过去三年,你就忘不掉?”

季晗微微撇头,甩了下颚上钳制的手,眼皮都不挑一下,“何事?”

皇帝闷了闷,好一会才低声道:“你当我不想留着他们?”而后就不再说话。

季晗终是转过脸来,也沉默了。三年前的那场火,烧了后宫正殿,也烧了殿中谋商的十几位王公贵胄,其中有眼前帝王的兄长,有他的叔伯……也有那贵为太后的女人。甚至,还有目视着火光,终于陷入沉寂的季晗。那时候,他还是天真着,总以为即便帝王之家,人伦纲常也是必要的,却从不信,自己幼时为伴一心一意辅佐的人,会有这么狠辣的时候。许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便认识到,终有一天,他们会站到对立的位置上去。不是帝王灭臣子,就是臣子谋逆无道!

季晗垂下眼,“都过去了,微臣不记得。”

皇帝转过身,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一声喟叹,若有若无:“小晗,你终是要离开我。”

将军一言不发,只在最后,回了一句:“皇上终有一天不再需要我。”

帝王猛地旋过身,声音凿凿:“不会!”

季晗又沉默。两人之间只有气流微动,浮尘漂移。许久,季晗道:“我才不信。”

皇帝瞪起眼:“朕是天下君主,你敢不信?!”

季晗望他片刻,又移开视线,“在这里跟我拌嘴的君王,我才不信。”

皇帝无言。季晗说完也无言。

好一会,皇帝负气回到龙椅前坐下,提了朱砂笔,又抛掷到一旁,又拿起奏章,打开又抛了,连续几次后,指着案上琉璃盏里的点心道:“你喜欢的碧云纱糕,去吃。”

季晗就遵命坐到一边,端着点心吃。吃了两块,放下糕点喝了口茶,端正坐着。

皇帝这时已静下来,翻开他的奏章,看了片刻道:“募兵练兵之事不用你操心,老将军管着就是,季晗……”

季晗起身,掀袍跪下,道:“臣在。”

“朕另予你两千精兵,如何?”

季晗愣了愣:“何用?”

“据说匈奴王廷在茫茫沙漠之后,那里的路还没有人找到过,朕想让你亲自带兵去一趟,将地图绘出来。”皇帝挑起眼,目光冷厉而威严:“你要平定北疆,岂能不知路?”

季晗跪在那处,好一会才出声,声音里有一股微妙激动,“臣遵旨。只是两千兵马太过,粮草供应都是问题,五百精兵即可。”

皇上愣了一下,“五百?去送死吗?”

“无事,臣与部下扮作行商就是。”季晗混不在意。

“当真五百?”皇帝仍是迟疑。

“当真。”季晗说。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多的。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重新起身,皇帝批着奏章,让他在一边坐一会,还有事要说。季晗不知何事,又坐回去,吃着点心喝着茶,吃饱喝足,胃满了脑子就觉得恍然了,一路奔波赶回,本来就颇为劳顿,现在大事已了,心头松了口气,兼之胃口补好,季晗看那皇帝还在头也不抬,显然是还要忙上一会,便手撑着额头休憩,一不小心打了个盹,睡着了。

待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软绵榻上,身上盖着被子,被面明黄,绣游龙翔凤,一旁木案上燃着宁神熏香,青烟袅袅。季晗惺忪着眼呆看片刻,才恍惚着坐起身,动弹中发觉身边还有人,扭头一看,皇帝正批着龙袍坐在一边,衣衫不整的模样,手中拿着奏章,倚着床头,膝上盖着被子,见他醒了,从奏章后斜过眼,道:“睡好了?”

季晗望着他,似是发怔。

皇帝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有了些不耐烦,“醒没醒?”

季晗“嗯”了一声,梦游般的声音:“醒了。”

“饿了?”

“嗯。”刚应完,季晗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心中不妙,连忙起身,跪在床边道:“臣无礼,请皇上责罚。”

皇帝也不理他,让他跪着,命太监们搬了小桌放上龙床。太监们低着头,将食具在桌上摆好了,躬身退下,无声无息。这时才出声道:“起来,朕也未用餐。一起吃。”

季晗只好起身,站在一边拿了碗筷。皇帝怒斥一声,“坐下!”

季晗坐了,挨着床沿。

君臣默不吭声的吃着,突地皇帝道,“听说你帐中,夜里可是多了个人。”

季晗正敬小慎微的吃着饭,猛地听这么一句话,刚咽入口中的粥险些喷了出来。连忙咽下去,疯了般咳嗽。

皇帝见他咳的双眼通红,在一旁仍是淡然的很,不徐不疾道:“有人说,看那身形倒是男子,你何时也好此道了?”

季晗一边咳一边摇头又摆手,显然是否决。

皇帝见他咳的艰辛,好心伸手拍着他的背,“看来是真的,吓成这副模样。”

他不说也罢,一说季晗就咳的更厉害了,几乎要背过气去。

皇帝就不说了。

季晗捂着嗓子,半半天才算是缓过来,顺了顺气道:“臣不爱男色。”

皇帝哼了一声,“朕知道,否则……”否则什么,他也没说。

季晗撇开脸,装着一无所觉,速速喝粥,只求速速逃离。这点心思皇帝还是看的透的,哪里准他逃开,皇帝说:“那****问你,‘报之以琼玖’下一句是什么,你说你武将不通文墨,驳了回来,今日我再问你,你准备如何答?”

放了手中碗箸,季晗正色道:“臣无知。”

“无知?”皇帝脸上冷了一下,忽而笑了,着人来撤了床上方桌,自己起身放下了帷帐,又解了外袍,“你可曾真无知过?”

季晗僵了一下,见他面色冷肃,似是当真,连忙道:“皇上!”

话刚落音,叫人抱住了。

季晗脑中立时呆滞,下意识的擒住他肩头,一把推了去,“皇上!”

皇帝被推了一下,也恼怒起来,眯了眼沉沉道:“你敢推朕?!”

季晗伸在半空中的手陡然凝滞,而后缓缓收回,“不敢。”略顿,又道:“臣非皇上后宫里的娈童。”

皇帝说:“朕比你清楚。”见季晗神色僵硬,缓了一下,道:“你就留在我身边又如何?”

季晗低下头,淡淡道:“季晗只能当皇上的将军,沙场才是臣的宿命。留在皇上身边,季晗就不是季晗。”

皇帝缄默了,半晌,拉了他的手坐下,在那已磨出老茧的手上摩挲着,又握紧了手,说:“不是季晗,又是谁?”

又能是谁?

他是皇宫里的帝王,人人臣服于他,敬畏于他。可这世上,却还有谁,是季晗这样,愿意在他面前,露出几分真诚的人。皇帝问:

不是季晗,又是谁?

季晗看着他,竟有些恍惚了,仿佛眼前还是多少年前那个被欺辱的皇子,他的伴读为了挨了罚,遍体鳞伤的两个少年偎在一张床上,互相安慰与依靠。

那时候的床榻不是明黄的,没有威严的龙纹,没有肃穆的雕镂,简简单单甚至到了破败的地步,那日,少年的季晗发出誓言:我一定要扶你坐上王位,凭什么他们坐得,你就坐不得!那日的皇子,红着眼,神情是隐忍的脆弱,却也坚毅果决,认真道:若我当了皇帝,一定要你做我的大将军,给你天下兵马!

而后,誓言一一验证,季晗却不是那个莽撞季晗,皇帝也不再是那个招人怜惜的少年。

年少的扶持变了味,所以连那些淡若云烟的暧昧,也早已变了味。季晗想,若是他没有登基为帝,或许,或许,或许真的,他们尚有一丝将暧昧延续发展的可能。

只是现在,皇帝是皇帝,臣子是臣子,虽都顾念着曾经的情意,却也不知何时开始,彼此开始了提防。那点丝丝缕缕的暧昧,早就消散无踪了。

紧了紧那手,季晗道:“皇上若肯真心相待,岂会没有真心以对的人?”只是那人绝不是季晗。

皇帝说:“朕待你不好?”这么多年,他依着他,护着他,是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这曾经伴读的宠爱。他却不领情。

季晗说:“皇上要的并不是季晗。”

“胡说。朕要什么岂能不自知?”

“皇上要的季晗是为您平定天下的季晗,不是伺候枕畔的季晗。”季晗抽出手,道:“皇上以为自己要季晗么?皇上要的不过是十年前那对少年而已。”

略顿,季晗又道:“少年终会长大。”

一席话拨动了心思,皇帝坐直身体,也不再说什么,将那面前将军拥住了,抱在怀里,仿佛拥住了面目全非的过往,拥住了那些曾经有过的年少轻狂,抱住了逐渐远去的堪称美好的时光。

季晗一动不动,神色安宁,只露出两分疲倦。

长大成人,也是一种累。只是年少时,却不知道这些。

便在此时,风声乍起,灯烛摇晃起来,季晗一凛,翻身抽出悬在架上的宝剑,挡在了皇帝面前。他速度堪称极快,却快不过旁人。

烛火摇晃的一瞬,皇帝便不知被何物撞倒,摔在了床榻,随即喉头被死死扼住了。

季晗看清时,连忙断喝一声:“鹿珏放肆!”

那突兀出现的青年红着眼,杀气凛然,却在听到这一声后,松开了手。

皇帝死里逃生,捂着喉头又惊又怒,却不露端倪,冷冷问一句:“你是谁?”

季晗连忙跪下,“禀陛下,这是臣的侍卫。性情鲁莽,心智愚钝,让皇上受惊,臣愿领罪!”

皇帝一听就知他在为他开脱,沉默片刻,冷不丁道:“这便是你夜里的‘帐中人’?”

季晗呆了一下,还不及辩解,就听鹿珏愤怒的道:“胡说八道,不许污蔑我……我家将军!”

他那话里的迟疑,被这俱是老奸巨猾的两人听的明明白白,皇帝沉吟片刻,道:“宫中守卫森严,你如何进的来?”

这一回季晗接过话头,扯了鹿珏跪下道:“他是孤儿,无牵无挂到处游荡,学了些奇门遁甲邪门歪道……”皇帝打断他的话,手指着鹿珏:“朕让他说!”

鹿珏瞥了眼一旁爹爹,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承认自己学了些“邪门歪道”。

皇帝整了整衣裳坐起身,看着这两人,笑道:“有趣的很。季晗,你先下去歇息。”

季晗脸上白了一下:“皇上!”

“怎么?莫非你走了,他还要杀朕不成?”皇帝说,见季晗脸上又僵了一下,也凝住了笑,片刻后道:“既然爱卿不肯从朕,不若让他跟了朕,如何?”

季晗猛地站起身:“不行!”

皇帝闻言眼神阴郁起来,望着他反问,“不行?”

鹿珏也起了身,扯了扯季晗袍摆,“将军放心,末将无事。”

季晗断然道:“不行!”

鹿珏呆了一下:“无事的,将军回去吧。”

皇帝说:“季晗,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季晗站了片刻,拔了剑出来,往地上一掷,恨声道:“臣愿替养子受罚!”那地上剑锋明晃晃的,在三人眼前闪烁着银白,杀气四溢。

鹿珏突地笑了,笑的英挺眉眼多了两分孩子气,说:“爹。”

季晗瞪他一眼,硬邦邦的应了声。

皇帝的神情高深莫测,道:“朕怎么不知,爱卿收养了义子?”

鹿珏说:“爹走吧,孩儿无事。”

季晗不理他。

鹿珏又急忙道:“真无事,”又看了眼皇帝,带了两分不屑道:“不过是个帝王而已。”

皇帝从未听人这样评价过自己,一时竟呆在原处,无话可说。

季晗连忙怒斥:“闭嘴!”

彻彻底底,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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