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如果不是想到老实巴交的父母亲
还要继续在村里讨生活
我真想冲出门去打折陈立本的一条腿儿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陈小三和陈立本
再后来听说村里的小学被取消了
附近没有一个学校肯收留陈立本
再再后来又听说下了岗的陈立本
有一天被自家的狗咬伤了一条腿
直到现在村里人似乎早已忘了当年
那个曾风光一时的陈校长
只是在偶尔经过旧学校倒塌的那一排破房子前
上了年纪的村民才会想起陈瘸子
也就是过去的陈立本
王清录王二先生
王清录是我的舅舅
我之所以直呼其名是为了在内心
区分死去的另一个舅舅
和健在的另外两个
王清录大我十二岁属兔
个子虽然不高但浓眉大眼
是我小时候心目中的英雄
王清录是村里出了名的好脾气
不仅地比别人种得好
书也比别人读得多
所以人们又常管他叫王二先生
在我的记忆中我童年的所有乐事
一是可以随时躲在屋里
收听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莫斯科新闻
再就是夜深人静时听王二先生讲故事
那时候我的家乡总是大旱
土地裂开的一道道口子就像我饥渴的心
于是水浒的林冲三国的赵云
野火春风斗古城的金环银环
林海雪原的少剑波刘勋昌孙达得
就成了我少年时梦中的伙伴
我们一起雪夜上梁山大战长坂坡奇袭大锅盔
我的这些骁勇善战的伙伴个个也都浓眉大眼
后来我从不爱听刘兰芳袁阔成们讲评书
也都是拜王二先生所赐
除了故事讲得好王二先生还写得一手好字
但由于外公一家祖祖辈辈聚居在一起
所以王二先生虽然一生所写书信无数
但也都是替别人代笔
人们最后一次领略王二先生的风采
是在他儿子的婚礼上生命垂危的王二先生
硬是站在事先备好的躺椅旁
像童年给我讲故事时一样字清句晰
侃侃而谈
那天所有在场的人都哭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三天后
肝癌晚期的王二先生
微笑着向儿子交代完后事
离开了
这个清明节我没有带一分纸钱
也没有一丝悲伤
我只是站在这里
任身上落满灰尘
从眼前的一片孤坟延伸开去
是故乡那片我现在才觉得神奇的土地
以及一些和名字一样神奇的村庄
义本堂大喇嘎恰博旗贺什贺
而我的舅舅王清录我的文学启蒙老师王二先生
我的朋友王清录王二先生
此时也许正和我的少年伙伴赵云少剑波们一起
把酒言欢……
高德志与王秀芹
现在高德志和王秀芹
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们一个是我的姨父
一个是我的姨妈
高德志退休前是邻村双榆树的民办教师
退休后才得以转正
小时候我曾看见过一次姨父给学生上课
那是一间很大很大的教室
大到蓝天白云就是他们的房顶
姨父手指不远处的田野
告诉孩子们哪些是高粱哪些是玉米
三个学生两个蹲在地上
一个骑在高高的树杈上
王秀芹在缺吃少穿的年代出嫁
从邻村双榆树送来的聘礼和胭脂婚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