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入这个甬道,四处依旧燃着火把,灯火通明,我却已然不是当时的心境。想起我离开时母亲的模样,她如果知道默默死了,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从小因为默默性子和母亲相近,两人总是格外亲厚些的,我该怎样和母亲开口说默默的事。
走到出口处,又向侍卫出示了通行令后,慢慢向千凛峰走去。以前总觉得这条路有些长,可现在总希望它能更长一些,最好走一天也走不到。可是不到2个时辰,神坛就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想到母亲现在的样子,一定倚在床边向外边看吧,一定希望看到我把默默好好的带回来吧。
一步一步,向母亲的环雪居走去,风雪还是那般大,和离开时的景色别无二致。门外的侍女们看到是我,想进去向母亲通报,我摆了摆手,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果然,一进入内室,就看到母亲倚在床边看着窗外,听到声音,连忙转过头。看到我后,双眼一亮,复又迅速的黯淡了下去,”阿御,默默呢?没…找到么?”
几个月不见,母亲脸色似是更苍白了,双瞳的颜色如雪一般纯白,我不敢与母亲对视,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默默的骨灰盒,”这是,默默的骨灰。”
乍一听到骨灰两个字,母亲的身体一颤,我连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会…默默还那么年轻…”
看着母亲惨白的脸色,我难过的垂下了眼,”母亲,保重身体…我是在…幽华国的王城见到默默的,那个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她…为了一个男子,而我…却没有阻止。默默说她对不起母亲您,我没能好好的带回默默也愧对母亲的托付。默默还说…生前不能对您尽孝了,只愿死后能陪在你身边,她还说…她不后悔。”
母亲听完了我说的话,沉默了半响,方勾唇一笑,"怎么能怪你,默默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过了,你劝她又有什么用呢。不过…默默她…像我啊。呵,那么,阿御你觉得那个男子如何。”
“男人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她害死了我妹妹,说实话,我对他恨之入骨,如果不是默默死前我答应过她,我一定要让那个男人生不如死。”
“你还是这样的直性子,默默就是知道才会求你啊。”母亲听到我的话揉着我的头发温柔的笑了。
“难道母亲你不恨吗?她害死了默默。”我不解的看着母亲。
“那你呢?你恨你父亲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和默默都这样。”听到母亲的话,我心里像压下了千斤铁石,坠的难受。我从小便不明白,族人们都说父亲是为了大祭司之位才娶得母亲,而且还是母亲再三相逼之下的结果。而且这么多年来,父亲从来都不会主动来看望母亲,对我和默默也是冷淡之极,到底是什么让母亲还是这样爱着父亲,为了父亲明知不可动情还是把自己害成了这样。还有默默,为了那样一个男人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死前还对那个男人说从不后悔。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这就是爱情吗爱情都是这样的吗?
“哎,阿御,”母亲边叹气边抚着我那已然白了几丝的墨发,眸光闪动,”在你没遇到那个人之前,你不会懂的。而且,有些人就算一辈子也遇不到那个可以让自己付出所有亦不后悔的人,所以如果遇到了,无论快乐悲伤,我都认为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我遇到了,我不曾后悔。而默默选择她认为对的那条路,又有何不可,生就为了遇到那一个人啊,死亦为了那个人,这样的人生才是圆满的,值得期待的不是吗…你现在不懂,但终有一天会懂的,但我希望你不会是我和默默那样的结局。”母亲温柔的笑看着我,那双眼眸里只有对父亲深深的眷恋和爱,没有一丝阴霾,和默默看到那个男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母亲的样子,我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我现在是不懂,但我以后也不想懂。
门扉处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一个欣长的身影步入内室,男子一袭墨发,剑眉入鬓,一双眼睛如点漆般,似夜晚的星子,却淡漠至极,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紧抿起,”阿…御,你先出去吧,我与你母亲有些话说。”
“是。”看着突然出现的父亲和呆愣在床的母亲,我担心的看了母亲一眼,便退了出去。在院外找了一方石桌坐下,想起突然到来的父亲,很是不安。自我记事起,父亲从没踏入过母亲的环雪居,更没关心过母亲呢,这次他的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看到父亲从母亲的房里走了出来,”你母亲,走了,把她安葬在…云鸣村中心的那颗梅花树下吧。”说完父亲便走了,我看不清父亲此时的神色,他的脸隐在了风雪中,让人看不真切,只听到他的声音中似有一丝颤抖,似乎隐忍着什么,这...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母亲,母亲竟是已经…走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听到父亲的话,我一时愣在原地无法动弹,怎么会,怎么会,父亲到底与母亲说了什么!我的眼眶渐渐发红,为什么,失去了默默之后,连母亲都离开我了,这座千凛峰此时只让我觉得冷得可怕。我踉跄的跑进环雪居内,只见母亲安静的躺在床上,容颜安详,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手中紧紧抓着一根梅花簪。我上前握住了母亲逐渐冰凉的手,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她的手背,可惜母亲再也不会睁眼,这个世界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人会心疼我了。
我抱着母亲的身体就这样度过了三个日夜,在第三日的早晨,我通红着眼眶,吩咐侍女们把母亲的尸体葬在云鸣村中心的那颗梅花树下。虽不解为什么要把母亲葬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但料想父…那个男人也没有理由对我胡说。
跟着那些侍女们,看着她们为母亲梳洗,帮母亲穿衣,把母亲放入华丽精致的棺木中,看着母亲的容颜渐渐被厚重的棺盖遮住…我只能看着。随着送葬的队伍来到云鸣村,他们把母亲的棺木葬下之后,念了一些超度的经文便走了。我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最后缓缓从怀中掏出默默的骨灰,洒在的母亲的坟前。这天地间,我竟是孜然一身。我本想陪着母亲,直到她的寿命终结再去陈府,让那些人偿命。现在…这里已经毫无留恋,不如早些动身。
想起前几日那个男人淹没在风雪中的身影,以及最近听到的传言,走之前去看看他吧。神坛偏殿,听说自从母亲死后那个男人就把自己关在这里再也没有出来。我轻轻敲了敲门,只听屋内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进来。”
我推开屋门,室内一片昏暗,突然,一抹雪白印入眼帘。男人坐在较靠里的椅子上,一头白发披在肩上,转过身后一对纯白的瞳目想我看来。我顿时呆立在门前,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不爱母亲么,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事,但这才短短几日…
“怎么,很惊讶?”男人依然一如既往淡漠的看着我。
“我以为…你不曾爱过母亲。”我艰涩的声音自喉中响起。
“是吗?”男人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静静地看着我,”你要走便走吧,所幸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乏了,不送。”说罢,男人挥了挥手,便转身走向内间。
看着男人的背影,我还在为刚才所看到的情景而感到震撼,呆呆的往后退去,伸手缓缓关上眼前的门。不知是不是产生了幻听,我竟听到屋内传来了一声似嗟叹般的声音,”呵呵,雪儿,我…是不是,从始至终都做错了。”那声音中包含着无尽的苍凉与痛苦,而雪儿...母亲的名字叫做长空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