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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青衫湿红雨(中)

听李改这么一说,犀牛把目光投到那把刀上。

他没有攻击李改,因为之前李改的动作已经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在这么远的距离,偷袭显然不可能成功。

仅仅盯着大刀看了一会儿,犀牛的瞳孔一缩脑海中埋藏得极深的那片记忆如潮水般涌出。

难怪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时隔六年,他回来了!

犀牛艰难得咽了口唾沫,说道:“你是……李改?”

李改睁开眼,眼里漏出一丝锋芒:“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是否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犀牛镇定下来,轻轻摇头说道:“李改,你要知道,那时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顿了顿,发现李改没有打断他,接着说道:“那时你还小。当时,我与你父亲的关系你也知道,非常好,因为我们都很穷。那时,我哪里知道你父亲是……”

说到这里,犀牛突然感到周围空气骤然一冷。他望着李改的眼眸说道:“你父亲真的很了不起,带着你和你的姐姐,在那样贫困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住这个家庭。”

他惨然一笑,摇头说道:“我就不行了,孤单一个人,竟然还吃不饱饭。直到有一天,有一群穿得比较好的人进了村,看见了饿倒在路边的我,给了我一碗饭。他们是坏人!吃完之后,他们就告诉我,他们在找你父亲!可是,那时我哪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

“所以你告诉了他们我父亲的所在,还有身体状况。不要把你当时的所做所为说得那么好听,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出卖了他,你是……”李改寒意更盛,胸中仿佛压着无尽的仇恨、怨念,一字一句地说道,“叛徒!”

犀牛有些失神,无力地说道:“对,我是叛徒。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是被逼的……到后来被逼到加入山贼团,我都是被迫……或许我没有资格问,你姐姐还好吗?我记得她也该二十多岁了吧,连你都这么大了。那时见她还很漂亮呢……”

“她死了。”李改低声说道,“那天的乱战之后不久,她就死了。”

犀牛猛地一震,抬起头,失神地看着天空,天上的乌云,以及……楼上跳下的八名山贼。

他的眼里露出一丝狡黠。

然后,他将一面盾牌挡在胸前,一个登步,向李改直冲过去!

李改当然察觉到了头顶的山贼。他没有理会犀牛的动作,而是微微偏头,斜着眼看向头顶。

在他看来,头顶的山贼会先一步来到自己头顶,然后劈下乱刀。

李改眼睛微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他发现,八个山贼,四人一组,分列两排。

两排人,每排的四人挨得很近,而每个人与对面那人的距离又隔得较远。显然,这两排人经过长久的配合,分别是从李改的左右两侧的围楼处跳出来的。

他们将刀高举过头顶,下一瞬,就将斩在李改身上。

李改没有觉得山贼的进攻有什么失误,相反,他认为山贼的计策很妙。如果八把刀交错砍下,八把刀的力量无疑将同时砸在受力者身上。相对地,如果八把刀不互相交错,而是隔了一段距离,那么受力者想要抵挡就不用耗费太多力气。

但前提是,不能被八把刀同时砍中。这也是这种攻击的优点。如果受力者已经来不及躲开,他也绝不可能只用一把刀就能抵挡所有攻击。

不能只用一把刀抵挡,那便意味着,如果李改不躲开,就一定会中刀。

中刀之后呢?看着直冲过来的犀牛,李改心下已了然。他略微判断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闪避的时间。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似乎是在那以后的第一次,感觉自己和死亡如此接近。这股寒意不仅仅来自楼上的王跃,更多源自他的内心。

自己还是不够强啊。

随着八把刀斩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

没有呼吸声。这一刻,所有人都蒙了,就是冲过来的犀牛,也不禁放慢了脚步。

打破平静的,是几声清脆的刀碰撞的声音。

既然一把刀不够,那就两把。

两把一模一样的黑色的大刀,在李改头顶,一左一右,挡住了所有攻击!

一看到李改的刀,王跃的眼中闪过了别样的神采。

“不会错了,一定是他……”随即他冷笑道,“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八名山贼惊愕地看着身前这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刹,李改能够拔出另一把刀,而更令他们惊恐的是,这股令他们都手臂发麻的力量,李改却承受了八份,身体却只是微微下沉。

事实上,李改挡下这波攻击并没有山贼想象的那么轻松,相反,这恐怖的一击也让他的身体几近崩溃。

但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么危险。轻轻伏下身子,右腿却是猛地一蹬,从八人的压制下窜了出去,在泥地上留下一道不长不短的踏痕。

犀牛见李改向自己蹿来,不惊反喜,他很清楚,李改虽然撑下了那强悍的一击,绝对不会好受,此时必然是他身体力量最为薄弱的一刻。

想到这里,犀牛不禁冷笑,刚放慢的脚步再次加快,横着盾撞向李改。

看着李改在眼前越放越大,犀牛的笑意愈发阴冷。然而就在盾牌砸到李改的刹那,李改在他面前消失了,出现在他左侧两丈处。

从下落到李改拔刀抵挡,再到李改闪身,整个过程其实不过短短一瞬。犀牛怎么也想不到,李改竟然能在受到这样的攻击后还能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李改的身体同样不好受,虽然他现在极力保持着冷静,盯着犀牛,但呼吸也免不了有些紊乱。

那八名山贼原力仅有十几级,身体强度比普通人高不了多少,刚才这蓄力一击在余力未消时被李改逃了出去,那八人无法保持平衡,一时间有的跌倒,有的则勉强支撑住,脸色却也不怎么好看。

李改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白色手环,冷冷地注视着犀牛。

“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吗?”

犀牛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李改的对手。

他的脸上又挂上了微笑。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李改已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低着头,闭着眼,只是神色看起来很痛苦。一把大刀被李改扛在左肩,另一把大刀,则是架在了犀牛的脖子上。

只有腰间的手环还在不停摇晃。

“收起你的那一套,胡获。就因为你的懦弱、虚伪,我们村的八户人家全部惨遭灭口。我父亲、我姐姐也是因你而死。”冰冷的声音,让犀牛不禁打起寒战,“你真的……一点也不愧疚吗?”

感受着脖子上那并不锋利的冰凉的刀锋,犀牛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无限的思绪霎时涌上心头。

女人小孩的哭声、惨叫声猛然灌入脑海,那时漫天的血光再次映入眼帘。

然而最后的惊天一刀,和撕心裂肺的吼声,再次让他的心头震颤。

一滴泪从他苍白的眼眶里滴下。在记忆与死亡的双重震慑下,他的精神瞬间崩溃了。他本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否则多年前也不会成为叛徒。

几个生硬的字从他嘴里一个个逼出:“愧疚……我怎么会没有啊!”

“既然你感到愧疚,那就为你所犯的错赎罪吧。”冰冷的声音里透出一分森然的杀意。黑色大刀猛然下拉,犀牛的左肩至右腹,瞬间化为血红!

犀牛目光呆滞,似乎没有感到疼痛。忽然,他感到喉咙里有东西想要出来,身体前倾,却没能保持平衡,向前倒下。他趴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胸腹间涌出,染红了棕灰色的泥地。

雨点滴滴落下颗颗粒粒越来越大,又是一场大雨。

胡获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痛苦,然后目光变得黯淡,就此死去。

李改持刀而立,没有机会倒下的犀牛。他转过身看着那八个拿刀的山贼。

一刀杀犀牛,已经给八人造成巨大的震撼。犀牛是谁?整个山贼团首领外的最强者。而在团中受人仰望的他,居然就被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杀了?

他们开始恐惧,开始战栗。让他们稍感安慰的是,围楼里有十几人冲了出来。

……

豹子看着楼下犀牛的尸体,心里一阵发寒。

豹子入团年数不多,但和犀牛同为团里二十级以上的强者,平日里也少不了些切磋、争斗。他很清楚,自己完全不是犀牛的对手。

那天感受到李改的杀气,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改会强大到把犀牛如此轻松地杀死。王跃也未必能做到这么轻松,这就像是摘花一样。

豹子想到李改在犀牛死前说了些什么。他并没有听清,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希望不要被他发现。豹子想着,抬头看了看对面楼上的王跃。王跃此时也神色凝重地看着下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他转过身,离开这里。

……

围楼里又涌出十七八人,二十余人分散站开,将李改围在中间。他们个个虎视眈眈,却没有一个人敢先行上前。

终于,不知有谁喊了一声:“上!”众人立刻一拥而上,举起手中的大刀,甚至有两人捡起了犀牛尸体旁的两面盾牌,护在胸前,冲杀上来。

李改先闭上眼睛,再睁开。简单的一个面部动作,却让他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随着眼睛的睁开,一股磅礴的战意喷薄而出。

他两手横起刀,摆了一个怪异的姿势。接着,他两腿一弹,向着前方一人,如箭般窜去。

这速度,竟快如闪电。他的刀扬起,在面前第一个山贼身上轻轻一划。然后,他离开这人,另一把刀扬起,划过另一人的衣襟。

一刀两刀,如海鸥滑过海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使海面产生了一些微小的波动。

被划到的山贼先是一惊,然后恐惧,最后是疑惑。

他们扭过头,看到了那个速度快到了已经留下残影的少年,在自己的同伴间穿梭。

相同的疑问,在所有人脑中浮现。为什么自己没有受伤?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倒下?

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衣袂上,已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口。

……

李改再次使出了对抗危巢蜂时的招式,但速度比上次还要快。

如果有谁捕捉到了李改的身影,就会发现,李改的眼睛是闭上的。其实前不久,李改在林中砍杀危巢蜂时,眼睛也是闭着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李改的速度太快了,睁眼时,眼睛会受到一定伤害。

这是一件怪异的事。一般来说,身体的速度能够达到这么快,眼睛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同样会随着修为提升。事实上,李改的修行方法已使自己的肉身强度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眼睛却没能跟上。

且不说他的眼睛,他的速度的确可以说是达到了恐怖的程度。这里二十几个山贼,都只有十几级,勉强有几个二十级的,却也都还没能融合光球。这样的实力,根本没有办法捕捉到李改的身影。他们隐约看见李改,向自己冲来,举起的刀刚要砍下,却发现李改已不在这里了。

怪的是,李改飞速地在人群中穿梭,视人墙如无物,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倒下。

终于,有一名山贼发现了自己身上衣襟的破损,不禁“咦”了一声。

于是,周围的几名山贼也都发现了问题,都看着那速度宛如鬼魅的李改,心里满是不解和愤怒。

这是在戏弄我们吗?

有人愤怒地怪叫一声,还没有接着骂下去,就听见了一声令人心悸的叫喊。

“啊呦!”一名山贼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

很快,更多的山贼开始挂彩。极钝的刀锋触碰到他们的身体,却诡异地划出一道伤痕。

李改并不贪心,每次挥刀都只是轻轻触碰一下,不再深入,脚步立即变换,切向另一人。黑色的刀刃在空中斩碎无数雨滴,在对手身上和那一瞬绽放的血花融合在一起。

那样子,就像一阵风——或许比风还要快。

李改的身形在人群中翻飞,手中的大刀随着双手的律动不断飞舞,偶尔有青湿的泥土被掠起,溅落在山贼们的身上。

他的眼睛闭着,神情却异常平静,似乎……在享受这个过程。

所有山贼都愤怒了,大声呵斥起来,嘴里骂着一些污秽不堪的脏话,手里的大刀胡乱挥砍,却没有一刀能接近鬼魅般的李改。

豆大的雨点打在暗红掉漆的围楼上,啪啪作响。脚踏一块凸起的木头,死鱼站在屋顶,眯着眼,看着围楼中央的战斗。

他的背上是一张弓,而腰间则挂着一只箭篓。

围楼中央的庭院比外面看上去大的多,几十人站在其中,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大雨把死鱼微长的头发打湿,使之贴在头顶。

他从背上取下弓,从箭篓里取出一支箭,却没有上弦。

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锁定李改。虽然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但同伴意识还是让他无法贸然射击。

不久,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见了,虽然李改的身法变幻莫测,让人捉摸不透,但却总是在特定的五个地方有短暂的迟滞。

舔了舔嘴角,死鱼的眼睛仿佛亮了起来。任何身法,一旦被敌人识破,效果便会下降一个档次。死鱼自觉看透了李改的身法,抬起手,箭已在弦上。

随着空气的略微扭曲,可以感觉到,死鱼的原力已经附着在手里的弓和箭上。

只是,未等他放箭,他的脸色微变。

李改在一个之前从未停留过的地方微微迟滞了一下。

力竭了吗?死鱼的冷笑更浓了些。

可是,接下来的几个呼吸,让他脸上的冷笑凝固了。

冷汗混杂在雨水中淌下,分不清滑落到了哪里。不只是这一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改的移动轨迹完全不同了。

眼前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竟然能够把这样的身法掌握得如此精纯,而且掌握的不止一套!

死鱼的双手没有丝毫颤抖,目光已经冰冷无比。他已经决定,今天不论如何也要讲这个未来的隐患除掉。

只要是个人,就会疲惫。死鱼隐藏起气息,想要等到李改疲倦的时候,一击射杀。

然而,他面对的是李改,这个身上似乎拥有无数秘密的对手。李改的身影快速闪动的同时,头脑也异常清醒。之前那扫过他身上的波动,早已被他捕捉到。

他的身法快,但他的刀更快。

身影的每次出现和消失,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但很快就被豆大的雨滴打得无影无踪。

雨越来越大了。

凌厉的刀锋,终于不再只是划在衣角或是微微划破皮肤,一名山贼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线。

倒下。

很快,第二名山贼倒下。这名山贼并不是被割破了喉咙,而是在他的腹部突然多了一个深洞,鲜血汩汩流出。

李改的刀被染红了。黑色的刀锋在雨中挥舞,带起一蓬蓬血花。

血花一朵朵染在李改的青衫,残酷而又美丽。

李改的速度似乎已经跨过了一个临界点,之前的他即使轻轻一划,都或多或少会减缓一些速度,而现在的他好似没有任何阻碍,仿佛倒下的山贼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袖子很短,完全被水浸湿,贴在他的手臂上。正因为它的短,才丝毫没有影响到李改的出刀。

这一刻,李改的身影似乎出现在了围楼中央的任何地方。他做出一个又一个简介并不华丽的动作,毫无留恋地一闪而消失,出现在了另一处。

这短短的一刻,围楼下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红色虚影。

王跃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下面。由于等级比李改高许多,他能看清李改的行动,只是他也难以捕捉到李改的确切位置。他的手死死地捏着木栏,由于太过用力而使栏杆微微有些变形。他的眼里是震撼,而更多的,是狂热!

六年来,他从未如此兴奋过!

“金字卷,真的是金字卷……哈哈……不会错了,之前那招一定是火字卷……哈哈……”

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回到房里,一个翻身,从窗子跳了出去。

“慢慢玩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噌——随着最后一刀劈下,围楼下,除李改外已没有站着的人。

满庭的鲜血,满庭的哀鸣。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再过不久,也将死了。

李改的速度逐渐减缓,却没有停下。两把黑色大刀放在身侧,直接冲入了围楼。

围楼内一片黑暗,空气潮湿,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般呈暗红色,反倒有些墨绿。从李改身上的水珠滴滴哒哒落在地上,整个围楼内竟似没有其他人。

李改没有停顿,略思索一番,登上了身旁不远处的楼梯。

楼梯不高,只有十几级,木板上被虫蛀了许多小坑。脚步没有停顿,踏在破败的楼梯上,竟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几乎只是一瞬,李改来到了第二层,也就是他跌落的地方。原力毫不吝啬地释放开,塔里克感受到房间里有一丝丝波动。

大刀一挥,原力波动再次腾起,木门毫无悬念地碎裂了。

房间内的三名山贼似乎也正准备偷袭李改,一见李改破门而入,手中匕首直直向李改刺去。

李改现在浑身湿淋淋的,一件青衫早已被染得暗红。棕色的眼眸盯着三名山贼,爆发出强烈的气势。

屋内人没有看到外面的战斗,并不知道李改的实力,只是有些奇怪李改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他们吼叫着。

然后倒下。

挥完干脆利落的三刀,李改依然没有停顿,再次将双刀横于胸前,向木墙上狠狠一砍。

木墙碎裂的声音,以及几声惊呼。

最后是鲜血喷溅的声音。

就是这么简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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