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您别自责,我讲个很短的故事给你听……很久以前,在怀柔,有一个富人的家奴上街买菜,结果在人群中,看见了死神对他做鬼脸。他吓得魂不附体,赶返家中求主人赐他一匹马,向密云方向逃去。主人看着家奴朝密云飞驰,实在不服气,亲身到市场去,见到死神,问他,你为什么要吓唬我的家奴?……死神回答,我没有吓唬他,我只是做了一个诧异的反应——他怎么会还在怀柔?因为今夜,他与我在密云有约……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落在红尘,不过是醉眼睁开,遥望蓬莱,一半儿云遮,一半儿烟霾……不管想不想、忍不忍、愿不愿,都会在阴差阳错、因缘巧合、鬼使神差中做出选择……然后,不论苦甜,都必须咽下自己种下的果……只是,这个选择究竟是自个儿真正的意愿,还是冥冥中的命运嘲弄的操纵呢?……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四哥会是个好皇帝,一位以勤先天下的雄主,一位卓越杰出的帝王!这就够了……胤禛,不,皇帝四哥,对不起,董鄂还不了欠你的情,索性就还你一条命吧……黄粱一觉终是梦,君归社稷我归佛……从此,你可以干净地稳坐龙椅,我能够干净地奔赴幽冥……”
我晃了晃左手的小指,为防万一,这些天来一直在粉润的指盖里藏着的毒已经尽数被咬破吮进嘴里,璨然一笑,终于撑不住,天旋地转中只觉有人紧扶着我狠命地摇,我勉力睁眼,只见胤禛唤过那神秘玄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揭开他的斗笠,我看到了一张酷似小四的男性版本的脸:鼻梁直得像玉蜀黍杆,瞳目黝黑得像沙漠之夜,五官俊美得犹如神明之恩赐……他盯着我猛瞧,好奇的神色如一只年轻的苍狼。那双眸里似乎有滑动电阻调节电压,流光溢彩……嗯,眼睛的形状随我,而里面的光彩,是阿九的翻版……
是小五?我的小五!胤禛又迅速将其斗笠戴上,“小文觉,随刑年去取金牌令箭,走秘道交予你十三叔。快去!”
小文觉,不,小五“喏”了一声,没有丝毫停留,转身迅速离开……
泪水夺眶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神无声地谴责……难怪,十三年前,刚在灵丘古邑对小五的行踪得而复失,不多时便在毗邻的蔚县遭遇了你还遭遇到地震,我当时怎么就相信了你的鬼话呢?彻头彻尾的撒谎者!你这个超级变态变态的!凭什么夺走我的小五?……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母子相认?魔鬼!恶棍!法西斯!
“葶儿,我亲手批过小五的八字,会克母!……你生他的时候便是逆产,差点缓不过来,不是吗?第二次又因为他险些死在了弥子瑕手里,不是吗?……所以,我救回小五以后便交给了文觉,让这个孩子出家离世,免得殃及……好,好,你难道不想听他亲口唤你一声额娘吗?我答应你,今后让你们母子相认!告诉我,解药在哪里?……休想骗我,你向来风过抓一把、凡事留一线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快说,解药在哪里?”
我将右手握得死紧……说,还是缄默?生,或者死?……何去?何从?
番外一清香传得天心在(雍正推理篇)
前儿个,太监萨木哈持出“画石竹节离虎形图书”一方,奉旨:将字磨去,配做压纸用。(我暗忖:早不说,别人在石头上把字一个一个镌刻出来,容易吗?现在你又要把字磨掉,也太损了点吧?)
昨儿个,员外郎海望持出玛瑙桃式鼻烟壶一件……四哥冷冷瞥了一眼,“将口开大些,做水盛用。”(我暗忖:怎么开大,这不瞎折腾人吗?)
今儿个,我持出寿山石罗汗一件,四哥面沉如水,“傍边的狮子不好,着改作西洋狗。”(狮子改西洋狗?由此,我严重确定,皇帝四哥窝着一肚子不能明发的无名心火。唉,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个世道,能让他吃鳖的,除了那个已经……的女人,还能有谁?)
……
心境受到了负面传染,铅云密布……下朝,无心做事,索性偷得半日闲,又来到那个位于什刹海,斜对金锭桥的四合院,一尊似狮似虎的镇宅兽静卧在院落中央,酣态可掬却双眸凝重,不知是在追忆流逝的过往,还是在遐想不可知的将来……
往事浮上心头,康熙六十一年十月初一,除去十三阿哥府里的人,除去奉命出京办差的四哥……妹子,便只有你还记得我这个落魄多年的皇子的三十六岁生日……不,这几十年你从来没拉下过,除了这几……
这个布置的独具匠心的四合院,便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日,你笑得像头痞透了的九尾银狐,“寿星老爷,这四合院,可不许赏人,也不许变更里面的任何东西……为什么?……因为我藏了个很沉很重的秘密在里面,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参透!”
妹子,你为什么要把秘密藏得那么深,十三参了四年,却还是没能……
什么声音?难道……我急急向书房走去,走到门口,心中却已大致了然:当今天下,除去他,谁还敢在怡亲王的“禁区”撒野?
果然……四哥身着便服,正长身杵立于书房中央,双手不空地把玩着核桃……我朝盛放着狮子头、鸡心、公子帽、官帽的“四大珍奇”核桃几案看去,已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