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漠后来想,如果自己早就知道那天要去看的是樱花然后选择不去,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事实是,不论当时的抉择有多么不同,她和叶韶华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条条道路通罗马,对他们来说,却是所有选择都通向了一个结局。
这段关系的终点。
纪漠从没有想过这样西北的地方会有樱花。
周六的一大早,叶韶华开着车来宿舍门口接她。如果不是因为时间还早校园里几乎没人,纪漠怎么也不会同意这样张扬的开场方式的。
“所以你决定好了去哪里吗?”纪漠顺从地坐上了副驾驶。
“决定好了。而且我肯定你会喜欢的。”叶韶华笑着说。
这一次他说对了。纪漠的确很喜欢樱花。和对日本的看法无关,她只是单纯地对这样一种花带着莫名的敬意。短暂的花期之后,是轰然的凋零。几乎没有慢慢凋零的过程,不过一夜之后,之前还是一片粉白的花海就已经是光秃秃的树枝。她的家乡清城每年春天就会被山樱的粉色包围,形成独特的景观。这和日本人的粉色和白色樱花不同,是颜色更偏向红色的粉,有些异样的旖旎。
而北城的樱花,却和这个城市给人的感觉一样,纯白,苍凉中带着开阔的美感。
“凄美。”
突然脑中浮现的竟然是这样的字眼。
看到身边的叶邵华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纪漠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了声。
“不好意思。”纪漠略带歉意地笑笑,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叶韶华没有立刻跟上来,而是直直地看着越来越远的纪漠,她娇小的身躯几乎就要被漫天飘落的白色花瓣雨湮没。
越发模糊起来。
霎时间涌上心头的,是异样的恐慌。原本就抓不住的女朋友,似乎就养这样被花瓣带走消失在眼前。
他下意识地大步往前走,追上前面缓缓走着的纪漠,急忙地拉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纪漠有些吃痛。
她皱着眉回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的眼神从慌张突然变成了冷漠。
语气也是陡然的下降。
“你喜欢这里吗?”他突然问,语气生硬。
“喜欢啊。谢谢你。”纪漠不明白他突然的变化,依旧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叶韶华的眼神越发冰冷。他看着眼前说着喜欢的女孩,感觉不到一丝不同于平常的情绪波动。而这一次他却不再仅仅只觉得挫败了。
他的恐慌也好,挫败也好,都让自己厌恶。
这个被纪漠牢牢捆住的自己,让叶韶华害怕。
仿佛一个爱上狐狸精的帝王。知道她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却无法控制。然后最后赔上自己的全部,包括国家。
那么,只有在他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让这样强力的磁铁远离自己……
没有计划地,甚至在拉住纪漠的前一秒都没有出现过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分手。
在一切失控之前,离开吧。
凌迟是什么感觉?是明知道会死却必须要经历的漫长的折磨。
然而就算是再迅速的快刀斩乱麻,也会有冗长的,酸楚的痛苦。——只要你还活着,这份绵长细小的痛觉就不会那么快消失。
没有心的人,是不存在的。只是让每个人意识到自己的心有多么重要,却是只有在这样被伤害的瞬间。
纪漠不是无心的人。
她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
以为自己对一切不甚在意。以为叶韶华不过是她顺口答应的男朋友,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对,就像她没有被这个人打乱的生活一样。
但是仅仅是以为。
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在问自己喜不喜欢这份惊喜的男人,在听到自己“喜欢”的答案之后突然变得冰冷的眼神,和之后缓慢而坚定说出的“我们分手吧”的话语,让她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是有心的。
因为她感觉到痛了。
不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是像被尖锐物品不小心扎了一下,然后细小的刺痛绵绵蔓延全身的痛楚神经。
牵一发而动全身。
纪漠只是定定地看着叶韶华,直到他的神情变得不耐烦,猛然甩开自己的手腕。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以为自己的声音一定是破碎不堪的,至少会和平时有所不同。可是,响起的声音竟然还是和平常一样清澈而淡漠:“嗯。我知道了。”
她吃惊于自己说出口的话。不是因为这句话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因为她似乎完全没有让这个男人看到一丝自己的动容。她第一次,觉得从他脸上看到挫败二字,是让自己感到喜悦的事情。
过去面对这份挫败而产生的各种担忧也好尴尬也好,在这个瞬间,统统变成了报复般的喜悦。
瞧,多么善变的女人。
叶韶华对于这样的反应,虽然是在预料之中却也难以承受。他知道自己心底其实有小小的私心,这样的刺激下能让纪漠至少表现出一点点对自己的挽留的。然而,没有超出他的经验,纪漠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火气却无法升起来,无法开口对她大声吼叫。
“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特别一点!?”他多想这么说。
明明,他已经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了……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才感觉到了纪漠的变化……
可是却这样干脆地,答应了分手二字。没有任何怨言,也不问理由。
“你,不问为什么吗?”叶韶华退后一步,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女孩问。看不到她的眼睛,他却只以为她是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