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如豆，秃三就着昏暗的灯光还在忙碌，明天是阴历二月初十，浮来城逢五排十是大集，他得备好货，明天的营业额决定了这五天的生活水平。
秃三是秃子阿三的简称，三代单传，爷爷是秃子老大，他爹是秃子老二，到他自然是秃子老三。
阿三今年十三，老爹前年去世，临走时留给他这门手艺，虽然发不了家，勉强饿不死，老妈去年跟一个来本村算命的瞎子跑了，秃三年纪虽小，却是这个家庭的户主。
就剩最后一道工序，抛光。
幡杆跟其他木雕不同，抛光要将穹脂溶化后仔细打磨，直到穹脂渗入木质，这样才能增加能量的稳定性，便于贮存。
秃三小小年纪，一手老茧，做活儿麻利的紧，鼻孔淌下一道晶莹的细丝，用力一吸，细丝嗖地缩回去。
终于做完最后一道工序，秃三把最后一根垂丝楠木幡杆放在专用货架上，二十六根！比上一次多做了一根！这意味着明天全部卖完的话，会多收入五云币。
垂丝楠木不是很值钱，只能做最简单的低级幡杆，高级的秃三也不会，就是最低级的幡杆，云纹，饕餮纹，镂空，再加上和五行能量对应的符纹构造，看起来就是绝美的工艺品，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相当困难。
“累死小爷了，赶紧上宿，明天得早走，走晚了摊位也寻不到。”
秃三嘟囔着，鞋也未脱，四仰八叉，倒在土炕上，一会儿就打起鼾。
浮来城，充其量是烟云联盟的三线城市，人口不多，也不富裕，却因为城北的岐山，城南的束河，被地产商忽悠成“山水相依之名苑，藏风聚气之仙境。”又评为当年最适宜人类居住城市之一，折腾的房价居高不下。
二月早春，风还夹着那么一点料峭，天未亮，秃三挨个用毡布缠了，然后捆扎妥当，二十六根幡杆，将近二百斤，先放在土炕上，咬牙背起，蹒跚着打开门，反正家里没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雕刻刀具揣在腰里，就那么敞着两扇门，走了。
二十六根，一根五元，五六三十，二五一百，一百三，抛去买木料的成本，九十八，还有三十二，三十二除以五，六块多点，这是一天可以支配的金钱，温饱是解决了，要是再速度点，能做到三十根，就可以吃一次五花肉了，嘿嘿，这么一想，劲头就足了。
五天一集，逢集这天要卖货，真正干活只有四天，幡杆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容不得一点差错，一天做到六根多，秃三的进步已经很大，一年前，他十几天才做出一根成品，净出废品，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很不容易，那时候的唯一希望就是饿不死，现在已经饿不死，又开始惦记吃肉，要不人家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秃三是肯定不会满足的。
秃三选的位置看起来并不好，看起来和实际上是两码事，这是集市的出口，谁来赶集也不可能先买上幡杆，走路别扭不说，人山人海的，把人家磕了碰了，都不好。
秃三看起来傻，其实不傻。
他也不害怕同行，这种低级幡杆，没多少利润，别人一般都卖一百三十二，少了不干，秃三不这么想，整数，好算账，眼下自己做得少，早晚有做的多的那一天，我得现在就要拉老主顾，做得多了，成本还有下降的余地，我买一根垂丝楠，跟买十根垂丝楠，进价当然不一样，前者是零售，后者是批发，成本下降，意味着利润提高。
秃三摸摸光秃秃的脑袋瓜，暗自夸道：
“果然聪明人才会绝顶，我咋这么有才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以为旁边没人，谁知道刚说完人家就接话了。
“秃三你咋这么有才呢？那位子好像是大彪子的吧？”
说话的是卖烟叶的老王，这老头挺有意思，上次为了争摊位，跟同行老刘对骂，老刘是谁啊！骂人的祖宗，骂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老王一着急，骂了句“你得瑟啥？不就是个卖烟叶的吗？”
老刘愣了，这家伙一时鬼迷心窍，只觉得哪里不对，细想想，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个卖烟叶的，后来才想起来，老王特么的，你自己就是个卖烟叶的，还特么的笑话我！
秃三丈量了一下，满不在乎说道：
“大彪子怎么啦？他要是见了我、、、、、、”
说到这儿，秃三发现老王脸色有异，听到后面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这是大彪子的专属啊！赶紧接着道：
“彪哥多仗义啊，哪次见了我，也会挤点地方给我，过年我得请彪哥喝酒。”
“狗杂种，刚过完年说这话，真要有心，别过年，就今天。”
声音低沉，闷雷一般。
秃三知道大彪子说笑，不过这家伙翻脸不认人，仗着一身野牛蛮力，谁也不惧，最好的就是喝酒打架，逢集在好地方占一片位子，谁要使用，拿钱来买。
“彪哥！还真是您？您早！小弟给您请安！”
秃三装作刚发现，赶紧说几句好听的。
“兔崽子，看你爹的面子，蹲这吧。”
彪哥拍拍秃三头顶，踢踏踢踏走了。
“哼！哪天老子混大了，就让你给我当狗腿子。”
看大彪子走远了，秃三来神气了，看看别人在那儿嗤笑，嗯？难道说错了什么？、、、、、、靠！狗腿子，狗的腿子，可不把自己也骂了，只好随大家哈哈几声。
来的挺早，开张挺晚，直到集散了，才来那么三拨五拨的妇女，几下就卖空了，估计要是再有个二三十根，也剩不下，秃三的东西，质量确实不错。
幡杆，只是半成品，幡的一部分，一杆完整的幡，要有幡杆和幡面，或者幡条，或者幡索。
幡，当然也分三六九等。
秃三做的幡杆，属于零级，形态单一，只能配合幡面，完成单一的蒸煮，照明等日常需要。
秃三是个普通孩子，靠着聪明和倔强，死记硬背了几个祖宗传下来的符纹，这些符文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它们跟自然中的某种能量契合，就像磁铁，对金属可以排斥也可以吸引，是当下人类利用自然界能量的唯一手段。
有级别的幡，那可了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