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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江都残阳

(怯懦与逃避,往往与无济于事相伴;麻痹与沉迷,常常与镜花水月相随。隋炀帝的软弱,最终为他带来了杀身之祸。莫忘记,当众叛亲离,当大势已去,反省一下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做对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时间悄悄走到了公元618年。由于唐朝在这一年建立,所以《资治通鉴》从这一年开始就采用了李渊后来使用的“武德”进行纪年,公元618年是为武德元年。但此时隋炀帝仍然健在,仍然是隋朝名正言顺的皇帝,故笔者为避免混淆,于下文仍然采用大业十四年的纪年方式。

隋炀帝当初跑到江都来,是为了躲避中原战乱。但是他在江都的生活,实际上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我们可以悉数一下隋炀帝身边的不安全因素。首先,隋炀帝只知道河南瓦岗军的势力非常大,但是他忘了在江淮一带,同样有一支实力强劲的起义军——杜伏威军。这支起义军是距离江都最近的一支,杜伏威每天都打着江都的主意,这常常让隋炀帝心惊肉跳。其次,李密和王世充在洛阳一直处于胶着状态,虽然洛阳一直未丢失,但王世充面对李密和他手下的这群虎狼之士,战绩败多胜少,狼狈不堪,更何况李密占据了隋朝主要的粮仓,洛阳的粮食供给一直存在问题,城破也只是早晚的事。第三,李渊在太原突然起兵,仅仅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就占领了长安。这件事对隋炀帝的打击太大了,要知道他和李渊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呀!杨广的母亲独孤皇后和李渊的母亲元贞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们都是北周重臣独孤信的女儿。这样算下来,隋炀帝杨广和李渊是表兄弟关系。现如今杨广听说自己的表哥李渊也背叛自己,这无疑对他的心灵又是重重一击。隋炀帝每天都被迫接收各种各样的负面消息,心里也产生了异化,他索性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地里,对这些事情不闻不问,借醇酒与美女麻醉自己,《资治通鉴》记载:

隋炀帝至江都,荒淫意甚,宫中为百余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帝与萧后及幸姬历就饮宴,酒卮不离口,从姬千余人亦常醉。然帝见天下危乱,意亦扰扰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赵元楷与王世充一样,是个只知阿谀奉承的小人,当年隋炀帝南巡,他和王世充争相进献奇珍异宝以取悦隋炀帝。试看,曾经南巡北游、雄才大略的帝王,现如今却被自己的子民逼到角落,日日贪欢,夜夜宿醉,身边的贞良死节之臣被自己清除一空,只剩赵元楷这样的小人和陪自己醉倒的千余姬妾。隋炀帝借酒浇愁,无非是想借大脑的麻痹给予心灵上一丝少的可怜的施舍,但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起义军风起云涌、杀声震天与他豪游塞北、万方拜伏的画面便又交织在一起,扭曲,盘旋,然后下坠,一直压着他的心脏、他的肺部,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多么希望,在某一个买醉的夜里,一觉醒来,可以遗忘之前的所有。如果可以,他一定想回到做晋王的时候,那时,他是那样单纯地热爱着江南的水乡,流连于吴侬软语的呢喃,他又是那样的豪情万丈,统率大军,平北定南,战无不胜。不过,人生没有“如果”,历史也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的人生让隋炀帝只能常常对着镜子向萧皇后倾诉心中的不快:“好头颈,谁当斫之!”当高贵与穷途末路并存,这样的哀叹更像是一种讽刺。

极度的不安全感驱使着隋炀帝去寻找一个更安全的庇护所。他把目光投向了长江以南的丹阳(今江苏省南京市)。在江都的大臣纷纷表示赞同,他们也没底,不知道现在喜怒无常甚至有点精神错乱的隋炀帝会如何处置任何忤逆他的意见。只有一个叫李桐客的门下录事上前劝谏:“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亦恐终散乱耳。”果不出其他大臣所料,隋炀帝对李桐客的上谏非常不满,其他大臣赶紧煽风点火,弹劾李桐客诽谤朝政。客观上讲,李桐客的分析很有道理,从地域状况的经济形势说明了南迁的坏处,但是他没有指出继续南迁会带来的一个最重要的危害,而最终,也正是这个最重要的危害害死了隋炀帝。

南迁的决定一下,隋炀帝身边的“骁果”们坐不住了。这些“骁果”,要么来自河南、山东,要么来自关中地区,总而言之,他们对南方潮湿的空气是没有任何归属感的。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当他们跟随隋炀帝来到江都时,内心一定非常失望,甚至有些恐惧,因为在古代那个交通不发达且烽火遍地的时代,长途跋涉意味着他们很可能不能再回到家乡,现在隋炀帝竟然下令继续南迁,等于踏灭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之火。笔者在前文一再强调,乡土情结是人皆有之的,杨玄感贸然调自己的山东兵去打长安,结果起义失败,李密坐拥河南大部,但也从未敢轻易对长安动武。笔者认为,隋炀帝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现状的危急逐渐让他变得狂躁、焦急,失去了冷静、理智和最基本的判断。“骁果”是隋朝作战最勇敢的一批人,他们为隋朝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现在自己的人权却被皇帝如此不管不顾地践踏,于是悲愤的情绪渐渐在“骁果”中流传开来。

“骁果”们起初没想到哗变,他们选择了逃跑,从单个逃兵,逐渐演变成大规模潜逃。自“骁果”叛逃开始,隋炀帝募兵的尝试也正式宣告失败。笔者于前文分析过,征募“骁果”,可视为募兵制的雏形,但很显然,炀帝还不知道如何控制这些平时不务农、骁勇果敢的将士。面对大规模的潜逃现象,隋炀帝再次举起屠刀,抓一个杀一个,但是根本抓不完,后来索性下令如果“骁果”叛逃,统领“骁果”的将领与之同罪。此令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隋炀帝南迁的决定得罪了“骁果”,而连坐的决定得罪了这些统领“骁果”的将军,其中就包括虎贲郎将司马德戡。

司马德戡当年曾跟随杨素征讨汉王杨谅,也参与过征讨高句丽的战斗,是隋炀帝最亲近的大臣之一。即便“骁果”大量叛逃,隋炀帝对司马德戡还是表现出了极高的信任,让他单独屯兵东城,但是司马德戡心里却十分恐慌,他担心隋炀帝的屠刀说不定在哪一天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诚然,身正不怕影子歪,隋炀帝如果少一些血腥的杀戮,大臣们也不会人人自危。这和《狼来了》的故事其实是同一个道理。要想让别人对自己信任,首先不能伤害别人,这是我们最起码应该做到的。所以司马德戡同样处在极度的恐慌中,他找来自己的两个同僚,也是平时最要好的朋友——元礼和裴虔通,一起商量对策。据《隋书·宇文化及传》记载,司马德戡对元、裴二人讲:

今闻陛下欲筑宫丹阳,势不还矣。所部骁果莫不思归,人人耦语,并谋逃去。我欲言之,陛下性忌,恶闻兵走,即恐事先见诛。今知而不言,其后事发,又当族灭我矣。进退为戮,将如之何?……我闻关中陷没,李孝常以华阴叛,陛下收其二弟,将尽杀之。吾等家属在西,安得无此虑也!

司马德戡主要担心两个问题,一是自己的安危:隋炀帝不顾一切大开杀戒,万一自己手下的“骁果”叛逃,上报是死,不上报,查出来也是死;二是家人的安危:李渊平定关中后,李孝常曾发起叛乱,皇上囚禁了他的两个弟弟,准备杀掉,自己的家人都在关中,如果自己犯罪,家人一定脱不了干系。司马德戡这番话说到元礼和裴虔通心坎里了,他们一想自己也的确面临着和司马德戡一样的顾虑,于是赶紧问他怎么办。司马德戡说:“骁果若亡,不如与之俱去!”司马德戡的建议得到了元礼和裴虔通的支持。他们三个人一合计,又找来了几个同伙,准备一起逃跑,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他们找来的同伙有:元敏、赵行枢、孟秉、牛方裕、许弘仁、薛世良、唐奉义、张恺、杨士览。这十二个人天天聚在一起,商量如何逃跑的事,结成了一个非常团结的集体,《隋书·宇文化及传》形容他们:“日夜聚博,约为刎颈之交,情相款昵,言无回避。”很显然,司马德戡的计划违背了隋炀帝的意愿,所以这些人自然是在地下做工作。在地下做工作容易逃过上级和同级的追查,但是不容易逃过下级,特别是那些仆人侍女们的眼睛。很快,司马德戡的逃跑计划就被一个宫女知道了。慑于此前一连串的血腥杀戮,宫女没敢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上报给隋炀帝,而是先呈给了萧皇后。萧皇后鼓励她去告诉隋炀帝。这宫女才战战兢兢地把这个消息报了上去。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隋炀帝勃然大怒,下令将这名宫女处死。此时的隋炀帝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负面消息,他宁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也不愿意再让自己的心灵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了。萧皇后没有办法,只好提醒下人:“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堕落到这种地步,焉有不亡之理!

对于出现的问题,我们是永远不能放任不管的,因为人有贪婪的本性。外部环境充满了种种不确定的因素,当某一种有利于该问题向前的因素与之相接触的时候,这种问题就可能产生激变,朝着更加危险的方向发展。一石激起千层浪,浪到岸边有余波,一层层的余波就是推动问题产生激变的催化剂。

在司马德戡集团中,就存在着这样一个催化剂——赵行枢和杨士览。赵行枢的催化作用是通过其人脉关系发挥出来的,他与朝中的一个人关系不错,这个人同样也是隋炀帝的宠臣。此人名叫宇文智及,是已故宰相宇文述的二儿子。杨士览则与宇文智及有亲戚关系,是他的外甥。这两个人出于友情和亲情的双方面考虑,就把司马德戡的计划告诉了宇文智及。宇文智及是个什么人?浪荡子弟而已。《隋书·宇文化及传》记载:“智及幼顽凶,好与人群斗,所共游处,皆不逞之徒,相聚斗鸡,习放鹰狗……烝淫丑秽,无所不为。”可见宇文智及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其实隋炀帝并不喜欢他,但是念在宇文述的功劳,便给他一个将作少监的职位。杨士览和赵行枢本想与宇文智及约定三月十五日这天,集合兵马西逃,但试想宇文智及如此狂悖恣欲、放荡不羁,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逃走?所以宇文智及索性对杨士览和赵行枢说:“不然。当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同心叛者已数万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业也。”什么事才算“大事”?显然是推翻隋炀帝。杨士览和赵行枢把宇文智及的想法转达给了司马德戡。司马德戡武官出身,头脑一热,当即拍板同意。这样一来,这个西逃集团演变成了造反集团,司马德戡显然镇不住场,这个集团需要一个更有地位的人来当领袖。赵行枢想到了一个人——宇文述的大儿子、宇文智及的哥哥——宇文化及。在隋唐小说中,宇文化及是个老成持重、老谋深算的人,是隋炀帝夺取太子之位的功臣,也是江都兵变的主要策划。在《说唐》中,他还有个十分勇猛的儿子,大隋第二好汉——宇文CD。小说中的宇文化及,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处死忠心耿耿的靠山王杨林从而谋取帝位,集结朋党,阴险狡诈,家底班底样样俱全,是个不折不扣的反面角色。但是正史上的宇文化及可没有这样的心计,他和宇文智及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品行几乎与其一模一样:“性凶险,不循法度,好乘肥挟弹,驰骛道中,由是长安谓之轻薄公子。”但是宇文化及与宇文智及有一点不同,他只是个单纯喜欢吃喝玩乐的浪荡公子哥,却没有一点宇文智及那样的城府,所以他一听说宇文智及在和司马德戡等人谋划造反,吓得“色动流汗。”但是大势所趋,宇文化及最后被迫答应了宇文智及的请求,坐上了造反集团的领袖之位。可以推测,宇文智及想要谋反,是由来已久的打算,只不过一直碍于自己有一个窝囊废哥哥,谋反大计才一拖再拖,现在司马德戡和自己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宇文智及自然是非常兴奋,遂开始一心一意谋划如何推翻隋炀帝。他们在“骁果”中散布谣言,说隋炀帝酿了许多毒酒,要把他们全都毒死。“骁果”们群情激愤,心中那一股对隋朝政府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这是宇文智及做的最后一步准备工作。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们静待那一天的到来。

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三月初十这天,江都刮起了大风,刮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隋炀帝站在门边,看着天的尽头。昏黄的天空中,掺杂着几许墨色,虽是初春时节,却还透着几分寒意,狂风袭掠过亭台楼阁,发出低吼,树叶被这些猛兽无情地抓起来,在空中剧烈地打着旋儿。远处的天空被压得很低,杨柳的轮廓也被勾勒得分外清晰,“要下雨了吗?”炀帝不由得喃喃自语。他似乎有预感,自己也要像这树叶一样,成为某些人的股掌玩物,而大隋王朝的最终命运,也将如这江都的黄昏,风雨飘摇。不过,霎时间,他又觉得释然了,如果真是如此,他就要获得永远的自由了,不仅身体将变得自由,心灵也将变得无拘无束,不需要再去考虑任何国家大事,不需要去批阅任何令人烦躁的奏章,不需要再听到任何义军造反的消息,他将以一个纯粹自由之身,与他心爱的江南水乡融为一体,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是啊,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纯粹自由之身,而自由,往往生在枷锁之中,纯粹自由,也即意味着被囚禁。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时间抹去,大隋王朝被无情地推入最后一个黑夜。这个黑夜,寒冷而漫长,永无光明。

夜三更,唐奉义关闭了城门,司马德戡在城东集合好了兵马,点起大火。城外宇文智及和孟秉看到火光,迅速出动,捉住了巡夜的侯卫虎贲冯普乐,严守各处进城街道,把隋炀帝困在了城内。彻夜难眠的隋炀帝见外面火光四起,起身去问怎么回事。当晚负责值夜的正好是元礼与裴虔通。裴虔通回答:“有一处草场失火,陛下勿惊。”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以前,隋炀帝会吓得躲到草丛里不敢出来,但现在,他却像一个久经风霜的老者,对世间的一切都见怪不怪。大概当皇族的骄傲与心理的麻木交织在一起时,才会让人得到这样的“升华”吧。司马德戡闻报城外宇文智及已得手,迅速进行计划的下一步。司马德戡找到裴虔通,把兵马交给他,令他迅速替换掉各门值班的卫士。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发现异常,于成象殿拦住裴虔通问:“这是什么人的队伍?为何行动如此蹊跷?”裴虔通从容地说:“情势如此,将军难道看不出来?请将军快快闪开,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莫怪我刀下无情。”独孤盛大骂:“逆贼!安敢在此妄语!”衣甲都没来得及披,抡刀就砍。裴虔通一声令下,独孤盛瞬间被淹没在刀枪中。须臾之间,人马俱过,只剩独孤盛冰冷的尸体横在地上。

东方渐渐泛起曙光,天快亮了。隋炀帝大概已经料想到昨天血腥的夜里发生了什么,他想,如果能逃过此劫,自己一定还能看到狂风过后江都的日出,这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就是大隋王朝的新生。正在这时,门外想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杂乱而有力。求生的本能让麻木已久的隋炀帝拔腿就跑。不用说,门外匆匆赶来的人正是裴虔通。裴虔通冲入炀帝寝宫,发现空无一人,大声喝问:“陛下安在?”有卫士发现了躲在暗处的宫女,一把抓了出来,厉声叱问隋炀帝的去向。宫女战战兢兢地指了一下:“在西阁。”隋炀帝躲在西阁中,又听到那阵令人心慌的脚步声,知道自己再也躲不过去了,他整一整衣冠,静候来人,想看一看究竟是谁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阁门一开,裴虔通走了进来。隋炀帝显得有些惊讶:“爱卿,平日待你不薄,何故反叛?”裴虔通跪下道:“臣不敢反,只是帐下将士思乡心切。臣特来奉迎陛下一同返回长安。”炀帝一听,赶紧说:“好好好,既然将士们思归,朕当与你等一同返回。”血腥的杀戮已经展开,隋炀帝怎么还能相信裴虔通的话呢?一方面,这是求生的本能所致;另一方面,这也是炀帝与生俱来的自信异化成软弱后的病态表现。帝王之痛,莫过于此。

裴虔通见炀帝妥协,于是说:“既然如此,请陛下出寝殿上马,朝见百官。”隋炀帝告诉自己:“这是极其平常的一天,我现在是去上朝,不是去断头台,只不过今天我是骑马去而已,我还要朝见百官,我今晚还要和我的萧后痛饮达旦,我还要……”炀帝还没祈祷完,大门一开,门外的景象瞬间把一切幻想击得粉碎。江都宫墙,残破不堪,大火初尽,远处还冒着缕缕黑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一群手持利刃的乱兵在高呼万岁。炀帝骑在马上,看着裴虔通在前一手提刀,一手挽着缰绳,心中虽然害怕,但他再一次告诉自己:“昨夜有叛乱,我大隋勇士已荡平叛寇。这是喜报,喜报……”突然,一声呵斥从不远处传来:“这等人物,还留着干吗!快快给我杀掉!”隋炀帝抬头一看,正是宇文化及。昨夜叛兵四起,宇文化及不知成败,吓得不敢出来,今早闻报隋炀帝被擒获,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小人得志。这一声呵斥让隋炀帝彻底绝望。他再也不想欺骗自己,他知道今天是大隋王朝存在的最后一天,也是自己与深爱的江都的永别之日。

裴虔通见宇文化及下令处死隋炀帝,于是调转马头,又把隋炀帝拉回了寝宫,自己和司马德戡拔刀而立。隋炀帝坐在众人中间,此时的他,已经无惧生死,他只想弄明白一个问题:“我何罪至此?”有一个乱党马文举告诉他:

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

这一番话历数炀帝一生犯下的过错,如一盆冷水,仿佛泼醒了隋炀帝,只不过,已经太晚了。隋炀帝的爱子赵王杨杲,年方十二,他哪里见过这样残酷骇人的场面?吓得在一旁嚎啕大哭,裴虔通二话不说,冲上去一刀砍翻,鲜血溅到了隋炀帝的衣服上。目睹爱子被杀,隋炀帝此时欲哭无泪,他心中更多的是无奈,也包含着一份释然。毕竟看惯了杀戮,兄弟相残之事都曾做下,何止此一子?裴虔通杀死了杨杲,举刀又要杀炀帝。隋炀帝大喝:“且慢!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何必刀枪相见!”裴虔通冷笑一声:“陛下既然如此说,那就给您留一个全尸。”叛军中走出一个统领“骁果”的校尉,叫做令狐行达,他来到隋炀帝身边:“陛下想要怎样死?”炀帝解下一段白练,放在了他手中……

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三月十一日,隋炀帝被禁军校尉令狐行达勒死于江都行宫寝殿内,享年五十岁。前文提到过的在辽东城头大放异彩的勇士沈光以及猛将麦铁杖的儿子麦孟才,欲起兵攻杀宇文化及,最终寡不敌众,不幸皆死于非命。大臣虞世基、来护儿、许善心、裴蕴、萧钜、张琮等一同遇害。

残阳余晖,终于在江都失去了最后的光亮。

能死在自己深爱的江都,对隋炀帝来说,也是一个比较宽慰的结果吧。

隋炀帝才高八斗,精通诗赋,他的作品“并存雅体,归于典制。”下面引一首笔者最喜欢的《春江花月夜》,聊寄悼亡之情: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黄昏时分,暮霭低垂在天边,淼淼的江水默默东去,浑如一镜,哪觉其动?盛春时节,江花开得正灿烂。夜色渐深,诗人凝望江水,只见水中星月交辉,微风拂过,竟一起在水中袅袅舞动。那春风为何如此不解风情,吹走了捧着星月的江水。所幸,江水清清,是吹不尽的,拂去一汪,还有一汪,继续捧着这大大小小的珍珠。情趣盎然,生动传神,一幅动人的星月爱情图缓缓铺开。其诗,声和韵正,情满言丰,清丽而不矫饰,华美而不淫艳,浅近而不铺排,自然而不造作,对仗工整,意境开阔,别有风致,读来如觉春风拂面,清水及肤。这样一个风流倜傥、俊朗神逸、自信满满的才子,不该生在帝王家!

炀帝死后,萧皇后和一些嫔妃拆掉床板,做了一个棺材,将炀帝草草安葬于江都西院流珠堂。一国之君下葬,没有哀乐,没有仪仗,甚至连一个像模像样的棺材都没有。直到贞观五年(公元631年),隋炀帝的尸骨才被移葬雷塘。雷塘位于今天江苏省扬州市,沿着瘦西湖路一路向北就能找到。笔者曾专门前往凭吊过炀帝,那里绿树成荫,青冢巍然。现在的墓自然已不是当初的原貌。不过笔者此时并无心去做一些陵寝的考察工作,面对一个故去的先人,笔者更愿意多一分温情少一分严肃,愿他能找到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一片能够重新让他找回自信、激扬文字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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