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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喧闹一天的东京已经安静下来。

灯下,孙中山与宋嘉树犹在热烈交谈。

厨下,陈粹芬在烧开水,她不时地咳嗽。

孙中山听到了咳声,拉开木门扇,走出来,问:“你近来总是咳嗽,身上有热度吗?”

“啊,没事,”她掩饰地沏了两杯咖啡,放到漆盘中,端了进去。

等她出来时,孙中山说:“我来给你听听肺部。”他手里已经拿着听诊器了。

陈粹芬简直有点恐惧地后退着:“啊,不,不,我没事。”

孙中山笑了:“你信不着我?你忘了,我可是个正经的医生呢。”

宋嘉树站在门口证实地说:“他连外科手术都做过很多例呢,甚至给女人做过剖腹产手术。”

“你们忙吧。”陈粹芬趁机退出去。

孙中山摇摇头:“拿她没有办法。”

陈粹芬生怕孙中山察觉她的病情,托故自己单睡,夜里常常捏着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咳出声来,脸都憋红了,实在忍不住时咳声反倒更响。

孙中山一边工作,也一直在注意倾听她的咳声,他认为已到了不能忽视的程度了。他也失眠了半宿,天亮前才迷迷糊糊睡去。

早晨,陈粹芬早早起来打水,在院子里忙碌着。

梅屋庄吉走来:“早上好。”

陈粹芬学他的样子大鞠躬:“早上好。”

“孙先生还没有起来吗?”梅屋庄吉问。

陈粹芬说:“昨天夜里他一直工作到早晨4点才睡下。”

“喔。”梅屋庄吉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找他有急事吗?”陈粹芬说,“要不要我喊醒他?”

“啊,不,”梅屋庄吉说,“我不是来找他的。”

似乎明白了什么,陈粹芬目不转睛地盯着梅屋,惴惴不安地问:“你是来告诉我什么的?”

梅屋庄吉从口袋里拿出两小瓶药,递给陈粹芬说:“这是今井医生给你开的药,一天3次,每次两片,你要不间断地服用。”

陈粹芬看着药瓶,疑惑地:“我……没什么大事吧?”

梅屋庄吉几次欲言又止。

她觉察了,突然嘴唇发抖,她问:“我……我得了肺痨……是吗?”

梅屋仍在犹豫着,不知怎样开口。

“是不是?你不要瞒我!”陈粹芬几乎喊起来了。

梅屋说:“是肺子不好,不过还不十分严重,你得的是结核病。”

阴影掠过陈粹芬的脸,她虽有思想准备,还是惊呆了。

梅屋安慰她说:“你不要难过,及时治疗,好好休养,是可以痊愈的。”

陈粹芬似乎没想听他的安慰,她的目光游移不定地在远处漫无目的地盘桓了很久,她突然喃喃地对梅屋说:“梅屋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你想要钱,买药治病,是吗?”梅屋说,“你本来不用客气的。”

“不,”陈粹芬说,“我知道,这病是好不了的。”

梅屋:“那你……”

陈粹芬恳切地说:“我只求你,别把我得肺病的消息告诉孙先生,行吗?”

这请求,多少出乎梅屋庄吉的意外,他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止。

“你能答应我吗?”陈粹芬问。

“这么说,你是想自己亲口告诉他了?”梅屋按照自己的理解猜测。

陈粹芬胡乱点了点头。

梅屋庄吉勉强点了点头,临走时嘱咐她说:“肺结核是传染的,你的餐具、洗漱用具最好单有一套,你不在意我多嘴吧?”

陈粹芬用力点了点头:“我懂。”

孙中山又在熬夜写文章。

陈粹芬坐在外面,呆望着天上的星星。

孙中山提起桌上的茶壶倒水,是空的,他冲门外叫:“粹芬,有开水吗?”

拉门开了,是尹维俊提一壶水进来。

“怎么是你?”孙中山问,“你不是在写大字吗?”

尹维俊一面为他沏茶一面说:“你以为我光会使枪弄棒啊?写字写困了!”一不小心,茶水溢了出来,弄湿了桌上的纸,墨迹污染了一片。尹维俊吓得尖叫了一声,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孙中山反在一旁乐:“这回女侠不再吹了吧?”

正在尹维俊发窘的时候,陈粹芬站到了窗下,她说:“还不拿抹布擦!”

尹维俊一时心慌又找不着抹布,竟抓了孙中山的围巾去擦,孙中山说:“那是我的围巾!”

尹维俊看了看擦黑了的白围巾,急得快哭了。窗外的陈粹芬气得直跺脚:“好个笨丫头。”

“你怎么不进来,光支嘴?”孙中山还是自己找到了抹布,擦干了桌子。

尹维俊一边告退一边吐舌头说:“我可当不了丫鬟。”

“去当你的大侠吧。”孙中山说完,走到了窗前去。透过院子里一盏玻璃罩孤灯,他看见陈粹芬在用力咳嗽。

孙中山意识到了什么,他走了出去。

院子里凉浸浸的,孙中山悄悄走来,把一件毛衣外套披在陈粹芬肩上。陈粹芬像见了鬼似的向后一跳,说:“别靠近我!”

孙中山笑了:“你怎么了?都过了半夜了,还不进屋子睡觉?”

陈粹芬说:“你先睡吧,我心里热,在外面风凉风凉。”

孙中山说:“你这几天怎么总是躲着我?见了我像是见了鬼一样呢?”

“没有啊。”陈粹芬说。

“那走吧,回屋里去睡吧。”孙中山说,“你不是要听我讲达尔文的进化论吗?我接着给你讲。”

“改天再听吧。”陈粹芬仍不动地方,“你先去休息,还有些文件我得连夜送到黄兴那里去。”

孙中山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凭一个医生的直觉,孙中山判断陈粹芬得了肺病,看她的反常表情,断定她已经知道了病情和危害,她明显是有意在躲着自己。

为了寻找证据,孙中山趁她不在时走进了她的房间。

孙中山拉开拉门,拉亮电灯。

没有什么异样。

孙中山掀开褥子,什么也没发现,看看抽屉里,也没什么。

他最后打开了妆奁盒。赫然在目的是那对碧玉耳环,还有两瓶西药。

孙中山抓起药瓶凑到灯下看了看药签,果然是治肺结核的药。他的眼里掠过一丝阴影,他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孙中山沉思着。

随着一阵脚步声,院里又响起了咳声,孙中山连忙拉灭了灯。

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开导开导她,她把肺病看得和瘟疫一样可怕了。

同盟会总部里的气氛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好像充满了瓦斯的坑道,一点小火星就可能引起爆炸。

事情的缘起是会旗,也是未来国旗的设计方案。黄兴不明白孙中山的心思,他在会员中广泛发动,征集图案。当众多的热心人把各式各样的旗帜图样钉到了总部墙上供人们品评、挑选时,孙中山知道了,黑着脸赶了来,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无论有多少人赞成哪个方案,孙中山都一声不吭,人们渐渐意识到孙中山是另有所想。

黄兴自己也设计了一个“井”字形图案的旗,他自称代表井田制,平均地权也好,耕者有其田也罢,中国革命总得造福于农民,井字形代表着中国纵横的阡陌,很多人都倾向于它。

渐渐地,人们明白孙中山不想放弃他用过两次的青天白日旗,这幅沾着陆皓东血迹的旗直悬挂在孙中山的住所,同盟会成立,他又挂到了总部来了。

汪精卫最先迎合孙中山说:“当然是青天白日的国旗好。”

宋教仁说:“井字旗简捷明了,大方,不要有门户之见。”

汪精卫反唇相讥说:“怎么叫门户之见?”

孙中山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这时站了起来,简单地挥挥手。

胡汉民领会他的意图,对众人说:“休会,国旗之争,暂时搁置起来。”

人们鱼贯而出。

黄兴是最后一个离去的,他只看了孙中山一眼,欲言又止。

“克强,你留一下。”孙中山叫住了他。

黄兴又走了回来。

何香凝把所有的门窗打开放着烟雾。

孙中山看了她一眼。她只好把要收拾的烟灰碟又放下,走了出去。

黄兴站在他对面:“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不想惹你生气。”

“那你就站在我一边。”孙中山口气咄咄逼人,“你知道我想什么。”

黄兴扭过头去:“我设计的井字旗,不正代表平均地权吗?有什么不好?”

“还是不肯妥协?”孙中山问。

“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妥协,你自己却不肯妥协呢?”黄兴不客气地说。

孙中山说:“沿用青天白日旗作国旗,是最佳选择,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不这么看。”黄兴说,“老实说,大家提了那么多反对意见,我以为很有道理。我没有正面支持他们,已经是照顾你面子了。”

“你不出声,就是他们的后盾。”孙中山不依不饶,“非此即彼。”

“是吗?”黄兴尽量压住火气,走到墙下,拍打着青天白日旗说,“那我就把话再讲明白点,我以为这白日旗与日本国旗太相似,人家是红日,我们是白日,区别仅此而已。”

孙中山反问:“这有什么关系?”

黄兴说:“说得难听一点,有日本吞并中华之象。”

孙中山不禁火冒三丈:“这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怎么扯到这上头去了,依你这么说,用青天白日旗有卖国之嫌了?”

黄兴道:“反正我认为必须放弃青天白日旗为好,在百姓听来,也有青天大老爷的意味,将来共和了,民主了,我们是百姓公仆,可以不用这样的含义。”

这一来孙中山更沉不住气了:“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青天白日旗,从1895年我率同志们举义以来,十多年里,团结在青天白日旗下的热血儿女何止千万!他们都视此旗为神圣之物,有多少志士仁人,为扞卫青天白日旗的尊严,洒尽了热血!我不能背弃他们,如果你们一定要放弃它,先把我除名好了。”

说到这时他已经声泪俱下了。

黄兴大感意外,一时愣住,空气也仿佛凝住了。

一直站在廊下没走的廖仲恺来到门口,向黄兴摆手示意,黄兴气昂昂地跨了出去。

东京湾的海浪在咆哮,天地间充满了惊心动魄的音响,孙中山一个人在风声凄厉的海滩漫步,他心里又不平静又难过。

在很远的地方,尹氏二女和陈粹芬坐在岸边一只破渔船上,望着孙中山。

尹锐志问:“他怎么了?”

“吵架了。”尹维俊说。

“这么大的人物还吵架?”尹锐志说,“为了什么呀?”

尹维俊扑哧一下笑道:“听说是为了用什么样的国旗。”

尹锐志对陈粹芬说:“还不过去劝劝?这不是小事一桩吗?”

陈粹芬说:“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他发过脾气。你们不理解他的心,他发脾气自有他发脾气的道理。”

她们俩不再插言了,相互吐吐舌头。

此时黄兴也因为国旗方案之争而气闷,他感到难以忍受的是孙中山的霸道。

黄兴和宋教仁正在喝闷酒。

宋教仁突然把酒杯一墩,说:“欺人太甚!谁在党内也没有天赋特权!他孙中山凭什么凌驾众人意见之上?”

黄兴喝了一大口酒:“你别再多说了。你要我怎么样?”

宋教仁说:“不能姑息,此头一开,今后怎么得了?大不了分道扬镳,我们华兴会没与兴中会合并之前,不是一样干得轰轰烈烈吗?”

“此言谬矣!”门外突然有人插了一句,二人抬头,原来是廖仲恺。

“来为孙先生当说客耶?”宋教仁问。

“非也。”廖仲恺说,“我以为,中国同盟会能开创今日之局面,实在不容易,我们可以被强大的敌人打败,绝不能祸起萧墙,垮在我们自己手里。”

黄兴叹口气:“你说的道理,是明摆着的。一个国旗方案,本不算大事,他尚且如此专横霸道,今后大事又怎么样呢?”

“孙先生是最仁爱、谦让和平和的人了,”廖仲恺说,“你们与他相处也有几年时间了,难道没有个正确估价?”

黄兴道:“是啊,他今天有点像无名火。”

宋教仁问:“什么无名火?”

廖仲恺告诉他们,这面青天白日旗的设计人是陆皓东,孙中山先生广州起义时的助手。陆皓东是个有高风亮节的人,他本来可以逃走,却因为住处有革命党的名单,怕更多的人遭难,他回去了,牺牲了自己。孙中山为他的死痛哭,发誓要把他留下的青天白日旗举到中国黎明到来,这面旗上沾着烈士的血。在孙中山眼里,那不单是一面旗,不单是一种图案,那是烈士的血,烈士的灵魂,烈士的眼睛,他怎么忍心抛弃?

讲述到这里,廖仲恺加重语气对黄兴和宋教仁说:“你们想想,孙中山先生这样看重感情,甚至看重得过分了些,这不正好证明了他是一个心地淳厚、善良、重情义的人吗?”

说到这里,廖仲恺眼中已是泪水依稀了。

宋教仁呆住了,拿酒杯的手在抖。

黄兴的眼睛已经为泪水模糊了,他突然一踮脚跳起来,赤脚跑到院中,从后院马厩里拉出一匹马来,腾身跃上光背马,狠狠一夹马肚,马长嘶一声飞出院子。

白浪掀天的东京湾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几条抛了锚的渔船在原地上下颠簸着。

孙中山和陈粹芬沿着海堤走着。

浪声、风声、海鸥的鸣叫声响成一片。

灰色的云,黄灿灿的沙,在这灰与黄之间,孙中山与陈粹芬默默地走着,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长浪扑上来,在他们脚下开花,再嘶叫着退下去。

孙中山的脸色已经不那么阴沉了,他正在用心倾听着陈粹芬娓娓的诉说:“……你不是常说吗?人的心胸应该是包容万物的大海,既能容纳宝藏,也能藏污纳垢……你本来是大海,我从认识你那天起,你就是茫茫的大海,又深又阔……”她的语调像是安慰、开导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孙中山眯着眼,在看天海相接的地方。

陈粹芬说:“别人不理解你,我理解你。为了这面青天白日旗,与你一起起事的几个最好的战友都牺牲了,你把旗和人融为一体了,所以别人想扔掉这面旗,你如扎心一样的痛……”

孙中山泪眼婆娑地靠过去,抱住她的双肩:“粹芬,只有你,知道我的心。”

陈粹芬轻轻地挣脱出来,说:“可是,不知道你这段伤心史的人呢?在人家眼里,它只是一面旗,一个普通的图案,说换就换,有什么了不起?你发那么大的脾气,别人会怎么看你?

报纸上都说,中国革命开始了孙黄时代,我不希望这时代这么快就结束了。”

孙中山怔住了,半晌,他捶胸顿足地说:“我办错了事!我这不是成了党内的****独裁者了吗?”

远处的尹氏二女忽然喊了起来。

顺着声音望过去,沿着海滩,一骑马风驰电掣般奔来,黄沙掀起一片烟尘。

孙中山本能地判定那是黄兴,他不顾一切地逆着飞马跑去。

马在狂奔,黄兴策马而来。

孙中山在急跑,两个人相距越来越近。

终于,二人在相距几米的地方停住了。黄兴下马,二人一步步走近。

他们紧紧地拥在了一起,都是禁不住热泪滚淌,这是战友的理解。

站在远处的陈粹芬也流下了热泪。

世上有数不尽的谅解、道歉的语汇,有用不完的交流情感的方式,可此时在患难与共的孙黄之间,一切表白都是多余的、苍白无力的。

孙中山决心弄清陈粹芬的病情。他知道从她自己嘴里是问不出半句的,他去找梅屋庄吉。

孙中山一出现,梅屋夫人德子就说:“先生来得正好,梅屋刚从海上回来,他钓了好几条金枪鱼,我给你们烤鱼片,做寿司。”

孙中山说:“谢谢,我是闻到了鱼味儿才来的。”

刚刚脱去防水衣裤的梅屋庄吉进来接话说:“那孙先生岂不成了一只猫了?”

几个人全都笑起来。

梅屋的养女梅子已经11岁了,这时背着小书包放学回来,刚说了句“妈妈,我回来了”。马上抽了抽鼻子,说:“鱼,今天吃鱼吗?”

孙中山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说:“又一个小馋猫。”

进入梅屋家客厅,孙中山习惯地拿起一本书翻看。

梅屋夫人沏上茶来,又上了一盘干果。

孙中山问:“我听说陈粹芬找过你,是你帮她请医生看的病吧?”梅屋庄吉说:“没有办法,她来求我。”

孙中山问:“她得了什么病?”

梅屋有几分紧张,忙说:“我……我早就想去告诉你的,忙忘了。”

孙中山不等他说出来,抢先说:“她得了肺结核病,是吧?”

梅屋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孙中山淡淡一笑:“我是有开业执照的西医,你不会忘记吧?”

梅屋庄吉说:“是啊,瞒不过你眼睛的。我看她很可怜……”

孙中山说:“我来找你,是托你一件事。务请帮忙。”

梅屋庄吉误解了,忙说:“我知道,我正在找机会,怎样尽量少伤害她,让她自愿地离开你,这种病传染性很强,又没有特效药。”

孙中山宽厚地笑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梅屋庄吉奇怪地眨着眼。

孙中山说:“是的,恰恰相反,我希望你不要把肺结核病的真相告诉陈粹芬。”

“我已经告诉她了呀。”梅屋庄吉说。

孙中山说:“那就再去更正一下,说上次大夫的诊断错了,或者说你听错了,她只是肺炎、气管炎而已。”

面对平静的孙中山,梅屋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孙中山很动感情地说:“她是一个好女人,好同志。她得了病,就让她走开,我这一生心里都会不好过。何况,离开了这里,她会丧失一切医疗条件,她会短命的。有我在跟前会好得多,我是医生,我能照护她。”

梅屋庄吉的嘴巴张开来,半天合不拢,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他说:“孙先生,我从没见到过你这样好心肠的人,陈粹芬真幸福,一个女人,能得到你这样的男人爱过一天,爱过次,都是满足的呀。”说着他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说,“我这就去告诉她。”

西园寺公望首相迎出大门,对顶戴花翎的满清公使杨枢礼貌地说:“请,杨公使,许久不见了,我看先生的气色还是那么好。”

杨枢道:“托首相大人的福。”

二人落座后,西园寺公望说:“今天的天气不错是吗?”

杨枢说:“首相知道在下不是来谈天气的。”

“这是我向先生学的。”西园寺说,“先生不想谈正事时,总是说今天天气,哈哈哈。”

他真的哈哈乐起来,他是个弥勒佛一样的笑面人。

“今天我可哈哈不起来。”杨枢愁眉深锁地说,“敝国政府再三发来谕旨,要我追寻祸本,我想首相大人是知道的。”

“你说的祸本是什么?”西园寺装不懂。

杨枢苦笑了一下:“当然是反贼孙文了。他也闹得太不像样子了。中日可是友好的邻邦,你们容许孙中山和他的革命党公然在东京挂牌子,大肆从事反对朝廷的活动,这是令我们脸面上过不去的事情。”

“有这么严重吗?”西园寺依然装傻,“我怎么从来没接到过这样的报告?”

“首相先生可以去问东京警视厅。”杨枢说,“他们的同盟会和我们的公使馆简直就是门挨门,欺人太甚!先生该为我们主持公道。”

“这若属实,我是应该主持公道。”西园寺公望说,“既然革命党就在你的隔壁从事反叛活动,你们为什么不抓呀?”

“碍于贵国情面呀!”杨枢说,“抓人,应是你们的事。”

西园寺说:“在我们日本国,结社立党都是自由的。在没有拿到证据前,我们不能随便抓人,那会引起麻烦的。如果贵国有证据,可以出示。”

“有,当然有。”杨枢从皮包里拿出一些文件、照片,双手呈上,说:“这都是他们阴谋颠覆政府的文件,还有他们非法活动的照片。”

西园寺看了看他送过来的照片,放在茶几上,说:“我让下面调查一下再说。”

杨枢又递上了一封信:“这是******的亲笔信,本来是让韩国统监伊藤博文转递的。”

在西园寺看信的当儿,杨枢用威胁的口气说:“据我们所知,******很恼火。他不知从哪得来消息,说贵国军方为孙中山提供枪炮,并与孙中山达成协议,一旦造反成功,你们扶植孙中山上台,他则答应割让满洲为报答。”

西园寺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说:“这种无稽之谈我听得多了。”

面对西园寺的敷衍态度,杨枢十分不满,他来了个要挟手段:“阁下当然知道,日本人在中国是有利益的,特别是东北。民众的反抗情绪很大,如果不是我们政府弹压,不一定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这几句话大约起了作用,西园寺公望站起身来送客时说:“大使先生放心,我们会拿出个妥善办法来的。”

的确,杨枢最后的几句有分量的话是起作用的。西园寺公望岂不知道孙中山在日本干了些什么?孙中山每天24小时的行止,见了些什么人,到过什么地方,东京警视厅的暗探都记录得一清二楚,这种报告不时地会递送到西园寺的办公桌上。

他和前几任首相一样,对中国的革命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孙中山的行动不危及日本的利益,他们何必做恶人?况且,世事难料,万一将来孙中山成了气候,日本不是博得个友好开明印象吗?

现在,满清既然以日本的在华利益相威胁了,西园寺公望就不能不认真对待了,不能因为一个孙中山而牺牲了日本的任何利益。二者权衡,他只有舍弃孙中山。他想的是如何不使孙中山和他的革命党转而恨及日本人。

有这样的中庸之道吗?西园寺想,事在人为,他要召集群僚拿出个妥善的办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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