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罢少年所问,点头赞道:“此问甚好!”思虑了片刻,老者又接着说道:“古人云,纵横八荒曰宇,往来无极谓宙。寰宇之大,虽说是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可是又有谁能洞悉这碧落之上是否又有碧落?黄泉之下是否还有黄泉呢?同此一理,我们耳目所闻所见,不过是人间秩序;而那些我们耳目所不能及的,会是什么秩序?又有谁能来做个解答?”叶凌波拧着眉毛,对老者所说,一时难以理解。
只听老者又接着说道:“所谓一阴一阳谓之道,天有日月,日为阳,月为阴。人分男女,男为阳,女为阴。概观世间万象,莫出此理。有了这阴阳相互作用,相互平衡,才有了此间世界的纷纷万象。而畜生一道,能修为有成者,多是顺阴阳之理而为,一旦成就妖身,又怎敢随便逆阴阳而动?况且,从古至今,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修成道行者更不在少数,而人与妖魔从不两立,降妖除魔,守卫大道,向来便是修道者们责无旁贷之事。试想,如此一来,妖之一道纵然不弱,又怎能与修道成仙者相抗呢?”
老者一段话艰涩难懂,少年们听的稀里糊涂。叶凌波对此也不甚明了,一直皱着眉头,直到后来,忽的眉毛一挑,面露喜色道:“七叔公,当今天下,哪里有修道之所?”
老者看了看他,摇头笑道:“你小儿心思,老夫还不明白?修道之事,应随个人缘分,最是强求不得。老夫劝你还是死了那份心思的好。”
叶凌波眼珠疾转,连连点头,道:“听您老所说,这修道之艰,直似无梯登天,凌波哪里还敢起那修道的念头。”老者笑道:“真的?”少年正色道:“真的,自然是真的。”老者微笑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切记住,莫说求道,这世间万事都应顺其自然,莫去强求才好。”
叶凌波点头,眨了眨眼睛,接着却道:“只是凌波虽然死了这修道之心,但仍有一个心愿未了。”老者疑道:“是何心愿?”少年道:“凌波知道修道不易,再不敢奢求,在凌波心中,只愿一睹修道者之风采,想来这事对您老人家来说绝非难事,若是这点心愿也不能遂了,不能不说是凌波今生一大憾事啊!”少年说着,偷眼看向老者,继续说道:“是故烦请您老人家指点一处修道之所,凌波只消能靠近山门瞧上两眼,今生便再也无憾了。”
老者仰天大笑道:“这有何难!”少年大喜,呼道:“多谢叔公!”老者又道:“一睹修道人之风采,又何必要进得山门?”少年撅嘴道:“不进山门,又如何得见修道之人?”老者道:“不进山门,也能见到。叔公保你不出此地,于明日日落之前便能见到。”少年们都觉奇怪,纷纷围住老者一问究竟。叶凌波只当老者不肯助他,哼了一声,嘀咕说道:“叔公净糊弄人!”
老者瞪眼道:“不跟你们这些兔崽子说个究竟,也难信老夫。罢了,便跟你们说个透亮好了。只是老夫先说好了:你们当中若有那胆子小的,还是趁早滚回家去!”有少年问道:“这是为何?”老者笑道:“老夫怕接下来要说之事会吓着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众少年又是哈哈大笑,谁也不将老人所说放在心上。
众少年笑罢,老者才又说道:“老夫方才说了,修道之人向来与妖魔一途势不两立。但凡修道之人,无不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叶凌波哼了一声,“这些我们都知道啦,您又何必再啰嗦一遍。”老者并不以此为忤,话锋一转道:“这几日,老夫观那翠屏山落霞谷中,隐隐有妖气蒸腾,想来即将有妖畜在此间修成道行。”
众少年乍听这身后山中居然藏有妖怪,无不心惊,几个胆子小一点的,竟吓得往人堆里挤去。老者看在眼里,笑着说道:“说了你们会怕,是也不是?不过,这妖怪还在修炼之中,尚未形成气候,你们无需害怕。”少年们这才放下心来,叶凌波皱眉道:“问你修道之事,你怎么说起了山中妖怪?”老者笑道:“老夫自不会无端说起这个。”
老者说着,打手一指,又道:“从此处向东南,五百里外有一座山,山名齐云,山中有一道观,名曰齐云观。”有少年奇道:“齐云观又是个什么东西?”“咄!”老者口中呵斥,伸手在那少年头上敲了一记道:“小儿无知,不可胡说!”那少年见老者一脸严肃,捂着脑袋,再不敢乱问。
老者继续道:“这齐云观乃是当今天下道宗之祖,自一千年前,祖师百丈真人建观至今,一直执道宗之牛耳。一千年来,无有能出其右者。”众少年听到这里,个个面有神往之色,叶凌波更是听得眼放异彩,暗暗将老者所说一字不落的记在心里。
老者瞧在眼里,哼道:“小子,莫以为知道了去处,你便寻得见山中高人,纵是帮你画了地图,你按图去寻,也是寻不到的。”叶凌波心中哼道:“只怕你不给我地图。”
老者顿了一顿,继续道:“以老夫微末道行,尚且得以洞悉这山中妖气,齐云观距此仅仅数百里远,观中高人无数,道行之高深,又岂是我这点微末之术可以相比的?”
说到这里,叶凌波蓦地大叫一声,“啊,我知道了。”老者捻须一笑,道:“你知道了什么?”叶凌波兴奋说道:“既然七叔公您能洞悉这山中妖气,齐云观中的高人自然也能洞悉。您说那些高人个个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自然不会对这山中之妖坐视不理,届时他们自会来此处降妖除魔。是么?七叔公!”说到这里,叶凌波嗓音都有些抖了。老者微笑点头,骂了一句,“算你小子机灵,老夫没有诓骗你们吧?”
叶凌波嘿嘿一笑,忽又疑道:“叔公又是如何得知那些高人会在明日日落之前到此?”老者道:“两日前,我观那落霞谷中,妖气由青转紫,猜那妖畜即将在三日之内成就道行。算上今日,已满了两日。自古行医之人都知未病易治,修道之人又岂能不明此理?是故高人除妖,多会选在妖畜修为大成之前动手。而明日日落之时,便是那妖畜修行大成之时。在那之前,必定有观中高人现身前来。小子,你若不信,便等着瞧好了。”
叶凌波听的心痒难耐,口中却道:“这一日一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又知道那些高人何时会来?万一我一个眨眼,错过了时机,可不是要后悔死了。”老者笑道:“臭小子,想要老夫指点你们一二,你便明白说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叶凌波嘿嘿笑道:“还请叔公指点。”老者呵呵笑道:“人妖相斗,实非小事,加之翠屏山中常有樵夫和猎户出没,为免惊动太广,老夫猜想,观中高人多会选在夜间降妖。”叶凌波道:“如此说来,便是今日夜间了?”老者点头,“不错,今晚是月圆之夜,有那明月当空,高人现身,也大致看的真切。只是你们切记,只可远处旁观,万不可趋近过甚,以免被那妖畜撞上。”
少年中有胆小者道:“哪个嫌自己命长跑去看人妖大战的?还是老实在家睡觉的好。”有附和者道:“说的是,就是睡觉,今晚也要将那门窗都紧紧闭了。”叶凌波哼了一声,不屑说道:“胆小鬼!”
倒是有那胆子大的,跃跃欲试道:“叶凌波,他们不去,我们去,只等日头一落,我们便去落霞谷顶守着,你看怎样?”叶凌波转了转眼珠,招手叫过那几个胆子大的,聚首一起,窃窃嘀咕了一通。
那些胆小少年见了,心中难免泛起醋意,有人撇着嘴道:“哪个稀罕听你们说的?”另有人跟着应和,“是啊,是啊,敢去便了不起么?回头别被那妖怪撞上才叫了不起呢。”又有人哼道:“你们说,这事若是被他们爹妈知道了,他们还去得去不得啊?”一通酸腔唱罢,几个胆小少年嘿嘿坏笑起来。
叶凌波等人听了这话,也不气恼,个个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一旁,那老者笑吟吟瞧着,甚觉有趣,忽而抬头望天,自树下站起,嬉骂道:“日近当午,老夫回家去喽。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还不走?”说罢,不管众少年,手拎藤杖,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去了。
见老者走远,众人渐觉无趣,分成两拨,一哄散了。
众人散去,大树下回复安静。又过了一会,忽见大树上枝叶哗啦一分,有一个少年自浓密枝叶中探出头来。
少年一身破烂衣衫,脸上满是泥污,看不清容貌,只是一双眼睛却清浊分明,顾盼之间,说不出的灵动。
望着众人已然走远,少年吁了口气,双臂搂住树干,从树上灵巧滑下。
落地站定,少年眼望远处,嘻嘻笑道:“落霞谷何时有妖怪的?那老头说的煞有其事,倒像是真的一般。”过了一会,少年又道:“这次偷些盐巴,真是凶险。”
少年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放到鼻下使劲嗅了一嗅,又转眼望向远处一座低矮草房,嘿嘿笑道:“我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是趁早开溜的好,若是被那户人家发现了,要来寻我的晦气啦。”说着,少年将纸包揣回怀里,望着翠屏山方向,一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