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事,我和夫有了很深的隔膜。
囡囡的祖爷是个地道的农民,为了改变祖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局面,他靠给地主放牛、半夜起来割芦苇卖钱,供出了囡囡的爷——全村乃至全公社唯一一个读书人。
据囡囡的爷讲:他考上的那所学校是全县唯一的一所重点院校,离家三十里,中间还隔着条河。爷最初走校是靠两条腿,晚上三点起床,背上奶奶备的干粮,祖爷套个毛驴车将他送到河边,他搭船过河然后步行二十里才能到校。爷爷毕业后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祖爷的愿望实现了,总算是有了一个吃公家粮的,爷爷虽然是公家人,但奶奶却是包办的,大字不识一个,与爷爷等于是土洋结合。
囡囡的爸,在囡囡爷的教导下,考上大学,有了体面的工作且在城里安了家,按理该是个城里人了,可他骨子里依旧残存着农村人的许多习性。囡囡的爸生在农村,长在城里,自小半土不洋。说他是城里人吧,一回到农村爷爷家,尽抢着和农村娃放驴,逮着个墙根就撒尿;说他是农村人吧,他却知道一周一洗澡,穷讲究。
到囡囡这一代吧,我发誓要把她塑造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自小培养她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见了土屑柴草就绕路,不上墙爬树,不与别人共用一碗一筷,在班里少与农村娃来往,目的就是要让她彻底远离农村人的不良习惯。六岁前女儿确实像个十足的城里人,上街看到驴,张口就是马来了,看到城郊边的青草,硬要说是农民伯伯不小心把麦子种到渠边了,为这些小事惹了不少笑话,但我还是庆幸,我终于培养出了一个正宗的城里人。
可是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击碎了我的梦。
老家,丈夫的侄女结婚,我们带女儿去赴宴,刚去女儿很矜持,始终站在我俩身边不肯挪窝,让吃不吃,让喝不喝。后来,不知从哪冒出五六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围在女儿跟前叽叽喳喳看稀罕,夫见状怂恿女儿出去与她们玩,女儿看看我,我也想让农村娃见见城里娃的风采,就默许了。一小时后,该吃饭了,我起身出去看女儿是否在院子,寻遍却不见她的踪迹,夫也有些急,忙到邻居家去找。左等右等孩子没来不说,夫也不见了影子,亲戚见我挺着急,便带我去邻家看究竟。
天啊!十足的农村人德行。
原来,女儿随一帮娃到邻家看小兔,好奇的女儿打开兔笼门想摸小兔,没承想小兔蹭地蹿出去了。女儿慌忙与一帮娃满院子追,不可思议的是一贯胆小的女儿,突然间会上墙,会爬到高高的柴堆上找兔子,会与一帮农村娃哄哄嚷嚷地把农村茅房围个严实堵兔子,夫来找女儿看到这一幕,居然也加入到队伍里,又是上墙又是爬房。等我去时,女儿从柴垛上正往下溜,夫一身西装沾满土屑,手里提着小兔,女儿全然不顾我的愤怒,灰头土脸地爬下柴垛,从他爸手中接过小兔转身把小兔塞到兔笼里,然后欢快地拍着小手说:“妈妈,幸亏没让小兔跑丢。”女儿还沉浸在抓小兔的惊险兴奋中,我却怒不可遏地抓过她就是一耳光,女儿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夫抱起女儿愤怒地对我咆哮道:“你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自此后,为塑造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夫和我有了很深的隔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