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橘子依照父母之命,订给了一个男人(其实是未婚夫,此地习俗订婚如结婚)。那男人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了一趟家。二十岁的橘子从来没进过城,二十岁的橘子十分向往城里的生活。
村东的来福是个城里人,下岗后在橘子这个村子包了百十亩地,别的不种,专种葵花。一到夏天,遍地葵花照得天地一派金灿灿的富贵气象。橘子有事没事总喜欢到村东去转上那么一圈。走在两边都是盛开的葵花的路上,橘子的心情跟这遍地葵花一般灿灿的。太阳在微笑,天空是一片明亮的蓝色,快乐的鸽子吹着快乐的哨子。挤挤挨挨的葵花们亲密地私语着,互相转告着秘密的喜讯。橘子心想,这些大脸盘的家伙莫非偷窥了我的心事?
明晃晃的太阳当空照着,没有一丝云彩。快到来福住的那幢屋子的时候,橘子看见几个采蘑菇的婆姨在河边一面大声说着什么,一面旁若无人地擦洗她们肥大的乳房。橘子就红了脸,低声骂这些老没羞的。
橘子走到来福住的那幢屋子前的时候,来福正光着膀子在小院里擦洗。橘子的脸倏然红了,心也有些跳得厉害。橘子想掉头回去,脚却拔不动,就傻傻地站在那里。
来福见了橘子,问:“橘子,有什么事吗?”橘子说:“我,我想跟你借本书看。”来福说:“我这里别的没有,书多的是。”
橘子拿了书,却不走,问来福许多城里的事情。来福告诉橘子:“城里好啊。有电影院、舞厅、酒吧,空闲时可以去跳跳舞、唱唱卡拉OK什么的。”橘子说:“那你为什么要来乡下呢?”“我在这里挣了钱,将来回到城里,就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橘子看着见多识广的来福,就痴痴地想,自己要是能在城里生活该多好。以后,橘子来葵地更勤了。差不多两三天就从来福这里借走一本书。来福书架上的书几乎被橘子看了个遍。来福也渐渐觉得这个爱读书的小女子与别的村妇不同。一个黄昏,四壁的葵花围住一团寂寞。来福和橘子并肩坐在葵花地地头,脸上很平静,心里却都揣着兔子似的慌乱。一时两人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夕阳逐渐下沉,一朵白云多情,依然在天边逗留,不久便染上余晖依依之情。此时,天空一朵玫瑰色的云,造成和谐的黄昏。好美的景致,来福和橘子几乎看呆了。玫瑰色的云彩下面,橘子更是美得惊人。来福突然用力将橘子抱在怀里,橘子只是软弱地挣扎了一下。来福抱着呻吟不已的橘子走向葵地深处……
几颗稀疏的星星在月光下浮动,遍地葵花旋转起来。青草被压倒的地方,仿佛遗落了一枝映山红……
这年葵花盛开的时候,橘子的男人带着一卷破铺盖回来了。
男人很快知道了橘子和来福之间的事,就带了刀子去寻来福。来福不知什么时候就走脱了,只留下遍地开得正繁盛的葵花。
男人凶巴巴地回家又寻橘子撒气。橘子也不见了。
村西头的老寡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人家怕是商量好了一起走啦。”老寡妇话音未落,有人喊男人:“你媳妇在葵地里呢。”
男人听了,提刀出门。
赶到葵地,男人的刀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只见自己的女人直挺挺地躺在葵地中央,地上的血似乎把四围的葵花都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