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是艺术圈里的,我们相交甚深,无话不谈,下面这个故事就是一个画家朋友讲述给我的。
那个冬天总不下雪,让人心里慌慌的,尤其对于我这样一个搞绘画艺术的人来说,无雪的冬天,就如同画面上少了底色一样。山裸露着,土地裸露着,大路裸露着,河渠裸露着,人世的红尘被风吹拂着、回旋着。一切的裸露都会把你往旧日的不惬意里拽,拽回往昔的困倦和疲惫,毛糙的心里老想着没事找事。
认识元薇薇,是在一次朋友聚会时,几乎所有参加聚会的人都是搞艺术的,唯独元薇薇是个例外。
元薇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有些憔悴,但长得很受看,又特别会媚人,属于男人见了都会动点心思的那种。
不过,元薇薇真正能够吸引我的,其实是她与我交谈时的一番内心独白———她说自己是知青子女,十七岁便离开父母寄居在外地的一个亲戚家,直到两年前姐姐嫁到青铜峡,她才算在姐姐家里落了脚。元薇薇的这些经历与我的遭遇极其相似,我也是从小借住在舅舅家,虽然舅舅一家人都十分疼爱我,可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终究是其他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永远无法理解的。
正是这个话题,迅速拉近了我与元薇薇之间的距离,而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我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眼光———元薇薇是个很细腻、很有心的女孩,见我不肯多穿衣服,之后每次一起出去她总不忘给我多带件外套。
一个百无聊赖的星期天,我的手机响了,那边传来元薇薇安静的声音,“白涛老师,”她一直习惯于称我为老师,“我们一起去爬贺兰山吧。”
我平时蜗居在家,难得出去轻松一下,加之有那样一个令人心仪的女孩子相约,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穿上休闲服,跨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向约定的地方骑去。我不是那种很心急的人,喜欢这种慢悠悠骑车的感觉,如同细细品味滋味隽永的爱情。
再没有别的人,只有元薇薇。飘逸的黑发,一袭惯穿的白衣,满脸笑吟吟地站在通往贺兰山的路口。
冷色的山,没有叶子的大树,两辆破旧的自行车,两个憔悴的人,构成了一副无法消磨掉的图画。
我跟元薇薇从一望无垠幽静的松林走过,那种感觉真好。
我拉着元薇薇的手,那手是绵软的,手背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蓬松柔软,指根有浅浅的肉窝,手心则是微微有汗的湿润。元薇薇知道我喜欢她,但她仅仅清楚我对她的喜欢,却不清楚我喜欢之外的其他隐情。我将她拥在一株松树上吻她的耳轮,她本能地作了拒绝,然而,这种拒绝所展示的娇羞,却令我一时难以自持。当我看到她衣领一带如玉如银的胸脯时,顿时有点眩晕了,手便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元薇薇突然用双臂护卫了自己,很决绝的样子,我的手一下被挡在她的双臂之外。我觉得此时的元薇薇情绪冲动得近乎要搧我耳光。
元薇薇严肃而平静地说:“请不要动它。”
我问:“为什么?”
元薇薇轻轻地说:“少女的胸是金子,男人一摸它就变成了银子,再摸它就变成了铜和铁——这是母亲告诉我的。”
我尴尬极了,为此感到既羞且恼。从贺兰山回来以后,我们许久都没有见面。
原以为一切都会慢慢随风而逝的,却未曾想一年多后我又看到了元薇薇。当时我正准备为一个以人性的复归为主题的画展创作一幅画,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模特,有的挺合眼缘儿,收费却又特高。求助于一个画家朋友,朋友说:“你日子过得这样窘迫,怎能请得起好模特。我认识的倒有一个,身材高挑,人也标致,你再发挥一些,应该还可以,而且收费是绝不会高的,她给我也做过模特,一小时才二十块钱。”当朋友把她说的模特领来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居然是元薇薇。
元薇薇看见我时,也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转过身子,默然不语。解铃还需系铃人,为了打破僵局,我显出很满意的样子,当即决定请元薇薇做我的模特。不过,说句实话,我内心对元薇薇也只有敬畏而不是反感。这天下午,我故意在作画时把时间磨蹭到晚饭时间,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她吃饭了,我自作主张地点了一桌子的饭菜,两个人还喝了一点红酒。看着她喝过红酒后愈发美丽的脸蛋,我的心里流溢着一种难得的愉悦。
我一个小时付给元薇薇五十块钱,为了省钱,两个人吃饭也在一块儿搭伙。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后,我的画终于杀青。
我有些恋恋不舍地对元薇薇说:“你,可以走了。”
元薇薇仔细地看着我的画,摩挲着,对我说:“好的。”说这话的时候,元薇薇低着头,我分明感觉到她长发遮住的脸上有着很深的失落,因为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突然很心疼,轻轻揽过她瘦削的肩,对她说:“薇薇,我喜欢你!”
元薇薇吃惊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我,她要弄清楚,她要确认!我使劲摇晃着她的肩膀,十分明确地告诉她:“薇薇,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但是,你究竟了解我多少呢?”元薇薇说。她的热情忽然冷却下来,略带嘲讽地看着我。
我说:“那么,从现在开始,让我了解你吧。”
元薇薇把眼睛停在我的脸上,问:“你要是后悔了,我怎么办?”
我连连说:“我不会,肯定不会。”我感觉我对一个故事的好奇甚至超过了对她的好感。元薇薇就坐在模特台散落下来的淡紫色台布上,讲她的故事。她的故事并不离奇,却充满了辛酸:生在普通工人家庭,从小酷爱绘画艺术,却因家境困难不能接受良好的专业教育,后来父母双双下岗,再后来父亲患尿毒症去世,母亲得了严重的神经官能症,一年到头没个好的时候,奶奶患脑血栓后瘫在床上,整天淌着涎水念叨死去的儿子。于是元薇薇只好辍学,早早地就出来打工了,没办法,她要还爸爸透析治病丧葬而欠下的债务,她要担负起养家的义务。
我的心情一下释然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自己也不过是个没有多少钱的穷画家罢了。
“可是……”元薇薇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把她揽在怀里,说:“好了,就此打住,我们不妨轻松一下,再去爬一回贺兰山吧。”
我们依旧一起骑自行车去,似乎很无意,她下车时碰到了我;似乎很无意,我吻住了她。于是,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拉着元薇薇的手,漫步在树林中。元薇薇偎在我的胸前,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这极大地鼓舞了我的男子汉气概,我轻轻捧起她那张精致的脸,用很坚定的语气告诉她:“薇薇,我爱你。”
我们滚在柔软的草地上。枝头的小鸟为我作证,草尖的风儿为我作证,我们在那一刻是相爱的。我激情澎湃,有些喘不过气来,狂野的吻变成了不顾一切的掠夺与索取,直至化作云,化作雨,化作千年不变的贺兰石。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自然……
记得一位作家说过,女人因爱而性,男人因性而爱,男人与女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女人先有爱才有性,会因为性而更爱她心仪的男人;男人会因性而与陌生的女子谈情说爱。我是男人,我也不能免俗,何况我是如此深爱着她!
这以后,元薇薇就留在我的身边,做了我的固定模特。我们在工作中一直配合默契,那些日子里,我创作的灵感如啤酒的泡沫一般喷涌着。
这年冬天,我的那幅以元薇薇为原型的画得到不少业内人士的称赞,我紧握着她的手,以示感谢之情。
元薇薇也为我高兴,欣慰之余,她兴奋地告诉我说:“不到一年时间,我就把家里的债全部还清了。”
我自然为她高兴:“好啊,不过你从哪里挣那么多钱呢?”
元薇薇说:“我在酒吧里做啤酒推销,虽然我白天在你这里做模特,可晚上仍在酒吧做事。我做得很好,哪家酒店的酒卖不动,只要我一去,酒的销量就直线上升。”
我知道元薇薇在酒吧里推销啤酒意味着什么,那种地方我偶尔也去消遣一回。
我的手一下子没有了热力。元薇薇感觉到了,她分辩说:“我可跟别的女孩不一样。”
“哼,怎么不一样?”我几近咆哮地说,“难怪你在我这儿做模特的时候会疲惫不堪,会迟到会早退,原来是晚上太热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