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隔岸鹧鸪
·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丙辰年，攻炎帝，初，弗胜，蚩尤要神襄助，乃胜，血流漂杵。”——嫏嬛史书载。
青澈的文案不好做，她有时很想直接去当个仵作得了，就算成日解剖尸体也不要用小刀刻那些弯弯曲曲诘屈聱牙的文字。父亲飞鸽传来信，说他的气消了，叫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必须坚持走完。但是丝帛的一角，是弟弟歪歪扭扭的字迹：“姊姊，你回来罢，爹爹太忙了。”她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明明这只是在这个时空青澈郡主的父亲，自己为何还要挂怀呢？
一连几天日色惨淡，浓云密布。云朵仿佛要自天空压下来，让人难以呼吸。士气并不怎样高涨，大概在这草木黄落的时节，人心也悲哀凄婉吧。有一天晚上，她甚至听见军营里士兵低低的抽泣声。
“苍，你可记得是谁与我说炎帝部落中是凡人，不出三日便可取而代之？”黎默极力保持着他良好的修养，尽管他把茶杯捏的咯吱作响。“不是谁与你说的，你莫要去迁怒其他将士。自从你与轩辕下界来，便是这样认为的。天界中大家也如是说，并没有什么根据，没有人真正去过炎帝部落的。”擎苍似乎心绪更平静些，他目不转睛盯着黎默骨节攥得发白的手，生怕他再作出什么举动。
“苍，你道是我们如何才能攻下来？”黎默道：“近日来兵将折损了不少，粮草也殆尽，怕是得速战速决了，可你瞧瞧大家的样子……”擎苍竖起食指，抵在黎默唇上：“你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我道是有个计较，不过要整理整理。你好生休息。”他安慰似的拍拍黎默的肩膀，叮嘱几句，快步出了营帐。
他哪里有一点办法呢？久攻不下，弹尽粮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关键是士气……如果黎默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可能会成功，失败的几率也极大。炎帝部落中不乏修为过千年的神，而且长期的农耕文明使其积累了丰厚的底蕴，易守难攻。
“你——站住！”擎苍神色一凛：“你来这里作甚？”他不怒自威，青澈却只看了好笑，擎苍哥哥这一套吓唬旁人倒也罢了，唬她还差点火候。擎苍见这个年轻人神色怡然，不由得奇怪。
“主公。”她礼貌地单膝跪下，单手放在胸前。擎苍就势一提，她知道这是试探她的内力修为，便极力稳住自身，却还是向后跌去。擎苍一把扶住她，道：“你是谁手下的？到主帐来有什么事情？长官不在吗？”
“嗯……是。长官去做别的事情了。”
擎苍道：“咦，这不是……”目光向青澈背后看去，青澈便顺着回头，不料风池穴暴露在擎苍面前。后者飞快在青澈的风池穴上点了几下，她脸上附着的面具应声脱落。
“澈……借一步说话。”擎苍还没来得及收好脸上震惊的表情，就拉着她快步跑进自己的营帐，看四周无人才放声说道：“澈，你这不是胡闹么。”
“擎苍哥哥，我隐姓埋名来到这里，是心中已经有了攻打炎帝部落的方法。可是你晓得，大堂兄从不让旁人近身的。我故意买通了你的部下，让他们告诉你有些高超的易容术通过点风池穴可以识破，让你发现我……你莫与旁人说啊。”
“澈！你……这、这、你大堂兄不会同意的。我也绝对不会同意，我这就送你回少昊。”
“擎苍哥哥，难道你不想攻下炎帝部落么？”青澈从袖口中抖出一张地图：“如今有熊氏在西，苗蛮【蚩尤】在东，针锋相对。但你不要忘了，大堂兄的九黎现在是叛军坐镇。如果在这样拖延下去，腹背受敌……怎么好呢？大堂兄曾经与我在炎帝部落中呆了一段时间，却没有看出来那其中有神的存在，证明炎帝部落不简单。
九黎是东海之滨的城邦，对于雨雾天气比较适应。而炎帝则在关中一带，干旱少雨，城墙多为土筑。若真如哥哥所说那儿有几位修为不浅的神仙，可凡人还是占大多数罢。哥哥可以去找水君应龙，让他从东海引水过来……城墙一破，自然就好办了。”
“青澈！你怎么会想出这样毒的计策？大水漫灌，城墙一旦冲垮，多少百姓会死于非命！”
“哥哥……我也是被逼无奈了。难道哥哥率军攻打进去，手下的将士不会鱼肉百姓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比我明白。难道当年单枪匹马杀上天界的冥王擎苍也会在意生灵涂炭？”青澈站起身子，重新系好面具。
“容我再想想罢。若不考虑旁的，这道是一个绝佳的计策。澈，你投军的名字是什么?我需要和黎默说这并非我的计策么？”
擎苍一黑一紫的瞳孔中波光闪动，他的手紧紧按在长几上，薄唇微动，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不必了。我投军的名字叫做庄歆。哥哥婉转与大堂兄提提即可，让我得以侍奉在侧。”青澈望着营帐外被风卷起的枯叶，眸中多了一份悲伤和无奈，原来自己的要求很简单啊，就是侍奉在他的左右，可现在，就连这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要求，也要费尽周章。
擎苍想起那日在山野中的破柴扉前饮酒时，那一片泛黄的柳叶拂过青澈鬓角，她将它掠去时的姿态，美如谪仙。可是这份美，永远不属于他，连那声清越得近乎悲伤的擎苍哥哥，也是将他当兄长看待才唤的。与她叫大堂兄的意味完全不同。这样不好么？他还在奢求什么？自己的性命都是黎默拼死换来的，还有什么资格去……去爱慕他所爱慕的女子呢？
“你多保重。我会照做的，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对哥哥说。”
“谢谢……”青澈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