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人之将走，真情难辨
比尔把情报送到酒店威廉住的房间。威廉仔细看过，问：“你认为情报真实性如何”？
比尔回答(英语)：“不能排除真的可能，否则日本人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他们死了两个，一个还是被他们自己人打死的，为了灭口。不是日本那帮疯子干不出这种事。我们死了一个，伤了三个。”
威廉（英语）：“但是没有他们说的日军作战命令原件。”
比尔（英语）：“他们在情报中已经说明原因。再说他们给我们假情报有什么意义，就为骗我们释放那两个人”？
威廉怀疑（英语）：“英日关系一直很好。一战前，我们曾和日本是同盟关系，1902年签署过《同盟条约》，1921年虽然被英、法、美、日《四国公约》取代，但亲密关系没有改变。中日战争爆发，日军占领中国上海、广州，对英租界还是很少破坏。难道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比尔说（英语）：“这个昔日的伙伴变得贪得无厌了吧”？
“贪得无厌似乎也轮不到我们。香港有什么”？威廉(英语)说：“1938年和1939年日本关东军分别在张鼓峰和诺门罕对苏联发动两场试探性进攻。最近日本关东军又向中苏边界集结。根据这些迹象，美英军事联席会议一致认为日军正准备配合德国进攻苏联，执行‘北进’计划。无论是从急需石油、铁矿等战争资源的战略利益考虑，还是从英日关系和美国这个局外的经济大国军事实力考虑，日本都应该做出北进的正确选择。如果‘南进’属实，我真不敢想象它的后果”。
比尔(英语)：“这就意味着香港要卷入战争”！
“岂止香港，恐怕整个亚太恐怕都不能幸免”。威廉命令(英语)：“马上报告伦敦。日本人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比尔(英语)：“香港怎么办”？
威廉(英语)：“也要做战争准备，但要外松内紧，不要引起恐慌。”
比尔(英语)：“上校还有什么建议需要转告英军司令部”？
威廉(英语)：“要求伦敦增派兵力，调军舰保卫香港，请求中国政府协同支援，还有，……直接向共产党南海纵队请求支援。”
比尔(英语)：“共产党”？
威廉（英语）：“中国政府军队远在长沙，共产党南海纵队就在广东，不到一百公里。他们游击战、运动战厉害。战端一开只有他们能从后面牵制住日军，给我们争取时间。”
威廉看着桌上那把破旧的日本手枪，又说（英语）：“他们武器不行。把我们不用的给他们一部分。”他说话的口气就像门口来了个叫花子吩咐管家送碗剩饭一样。
比尔（英语）：“是！我让德瑞克打电话和他们联系。德瑞克已经监听到他们电话来源，就是白楼附近的逸景西餐厅。”
比尔正要朝外走，身后又传出威廉的声音。比尔转回身。
“还有”，威廉说（英语）：“要马上通知美国五角大楼。不能用白楼电台，就请英军司令部直接通知。”
“明白”！
逸景二楼办公室凌厉正在给孙颖吹嘘：“怎么样，我这招行吧，日本特工一开枪，就是假情报也成真的。何况还死了人。英国人能掂量出这份情报分量。”
孙颖一撇嘴：“吹吧，你这不叫指哪儿打哪儿，叫打哪儿指哪儿。”
“别不服气”，凌厉说：“你连情报送都送不进去。”
孙颖：“我是给你留机会，考验一下你能力。我都干了，你的才华怎么能显出来”？
凌厉：“你这才叫打哪儿指哪儿。你办不成，我办成了，又是你提前想好的。”
孙颖突然同情起凌厉：“别光顾着吹牛，想想你姐那儿怎么办吧。”凌厉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
正在这时，桌上电话响起。凌厉拿起接听，是德瑞克打来的，告诉他同意给南纵一些武器，要求一旦香港发生战事协助英军防守，说了拿武器的地点。
凌厉听完好奇问（英语）：“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
德瑞克在电话里冷笑两声说（英语）：“你们共产党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中，拿了我们武器就按我们要求办，别调皮捣蛋，否则随时可以收拾你们。”
凌厉放下电话忍不住骂了句：“这帮大英帝国狗杂种，以为还是1840年”！
孙颖问：“谁的电话？什么事？怎么又惹你生气了”？
凌厉把德瑞克在电话里说的告诉孙颖。孙颖一脸惊喜：“好事呀，我们武器确实太差，这是一个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到手再说。”
凌厉说：“我去找车提，你去找于部长，联系南纵派船接。”
孙颖马上想到蓝启雄吞吞吐吐样子，对凌厉实在不能放心，拒绝说：“不用，八办有车，明天我带人去提。”
看到凌厉一脸失望，孙颖泛起一丝女性的怜悯，转移话题问：“你的那个扑克真灵验”？
凌厉掏出一副扑克牌摊平，说：“你随便抽一张，自己看，记住是什么，再插回去”。
孙颖不明白凌厉想干什么，但照做。
凌厉：“你洗牌，多洗几次。”
孙颖洗牌时凌厉紧盯孙颖的手。孙颖洗完牌放在桌上。凌厉找出一张翻开，是一张黑桃K。
凌厉问：“是不是这张”？
孙颖惊讶了：“你会魔术”？
凌厉摇摇头：“记忆！扑克牌有54张，吉卜赛卜卦每张牌都有正反两层意思，还有多种组合，需要记忆的有上千种……”
孙颖：“你是用扑克牌训练记忆？难怪你看一眼密件就能记住里面日文汉字。”
凌厉：“这是在苏联受训的基本课程。”
孙颖看着手里牌：“那你说说这张牌什么意思”？
“你想听吗”？
“如果……如果不好就别说了。”
“那算了”，凌厉准备收起扑克牌。
“你还是说吧，我一个唯物主义者怕什么”！
凌厉说：“这张牌的意思是‘想要害别人，结果却害了自己’。……除了改过自新，不再害别人，否则要自食恶果。”
孙颖脸上不自然，说了句：“尽胡扯。”
租用的废弃厂房里，横木向高桥报告事情经过。
高桥沉默片刻，沮丧说（日语）：“这么说情报送去白楼了”？
横木回答（日语）：“送的人耍了个花招，我们没防住。但不知道送去的是不是就是那份。”
“是或者不是取决于英美是否已经开始备战”。高桥打起精神站起来说（日语）：
“情报一旦泄露，历时半年、耗资百亿、涉及海陆空军大规模调动的南进计划只能作废，我们的海上通道和石油铁矿资源也将丧失，我除了切腹向天皇谢罪别无选择。你和我一起回广州，我死后接替我职务。拜托了，横木君。”
高桥低头弯腰，向横木行了一个日式礼。横木连忙立正鞠躬回礼。
“英国来的那个威廉住处找到没有”？高桥问（日语）。
横木回答（日语）：“自从大英银行行长调回国内，已经拿不到英国人情报。”
“难道这个行长暴露了”？（日语）高桥若有所思。
“不知道”！横木回答（日语）：“应该不会吧？他是调回国内，不是被逮捕送回国内。”
清晨，威廉居住酒店房间，威廉起床正在房间卫生间刷牙，房门传来敲击声。
比尔拿着当天报纸进来，直接走进卫生间把报纸展开到威廉眼前说（英语）：“你看，今天报纸。”
这是一张英文版报纸。头版头条醒目的标题写着（英文）“路透社消息：共产党为自救企图把祸水引向香港”。
威廉用毛巾擦掉嘴上的牙膏泡沫，接过报纸，匆匆扫了一眼命令比尔（英语）：“马上给德瑞克电话，先不要给共产党武器。”
比尔打完电话，威廉对他说（英语）：“可以给他们武器，但不是现在，必须确定战争肯定发生时才能给，不能养虎为患。”
路透社消息来源是中华民国中央政府驻香港联络处。他们参加日本领事馆新闻发布会，本来对日本总领事发布的新闻半信半疑，但得到中国官方证实，不由他不信。
胡大伟走进蓝启雄办公室问：“站长，珊瑚为什么要让我们把日军北进假情报送给路透社”？
蓝启雄佩服说：“珊瑚看问题比我们站得高。我们部队远在长沙，英国人如果相信情报会找中国军队协防。他能找谁？离香港最近的广东境内只有共产党的南海纵队。英国人直接找共产党，等于承认了共产党的独立地位，会让能抓住一切机会的共产党得寸进尺，搞不好英国人还会向南海纵队提供武器装备，到时候我们军队还能回广东吗”？
胡大伟问：“香港怎么办？如果日军真的南进进攻香港，我们岂不是看着香港沦陷”？
蓝启雄说：“战争是政府之间的事。战争一起英国政府自然会向我国政府求援，到时候总裁自会有安排。依据香港英军以及在东亚驻军力量，顶上个半年不成问题。我们就是从内地抽掉部队也来得及。”
“如果来不及怎么办”？
“你怎么还不明白”？蓝启雄用高瞻远瞩领导者口吻批评说：“香港在谁手里？在英国人不在我们手里。总裁对中英不平等条约一直耿耿于怀。日本人占领香港赶走英国人，我们再从日本人手里收回香港。香港就成了谁的”？
“我懂了”！胡大伟钦佩说：“珊瑚一纸假情报，立刻使我们处于能进能退的有力战略位置，还能限制共产党发展。还是站长你能理解这么高深的道理。”
侯玲进来交给蓝启雄一封译好的电报，站在旁边用媚眼看着他。
蓝启雄看了一眼，把电报交给胡大伟看，说：“局座同意我们防患于未然的建议，精简机构，把一些无关人员先调回重庆。政府人员只留几个能应付日常工作就行。”
胡大伟看完电报说：“这里提到垂直指挥，你将全面担负起领导责任，和以前说法不同，是不是暗示把珊瑚也调回去”？
蓝启雄得意地看着侯玲，嘴上却说：“不知道，看还能不能接到珊瑚命令。他归局座直接领导。再接不到他指令，说明已经离开了”。
侯玲抓住时机赞扬：“天降大任给站长，天生大才一定会派上用场。”
蓝启雄自得地笑笑，叮嘱胡大伟说：“策反凌厉的事一定要抓紧。无论怎样这个人都用得着。”
“是”！
“我们对凌厉还是了解太少，先找到他家。人都是虚伪的，在外衣冠楚楚，冠冕堂皇，回到家里才能原形毕露，亲情了，感伤了，借酒浇愁了，什么的。找到他家就能找到他的弱点”。策反方面蓝启雄很有经验。
侯玲抛着媚眼说：“我们也想看看站长什么时候能也原形毕露一次。”
蓝启雄没理侯玲，看着胡大伟。
胡大伟立正回答：“我亲自去跟踪”！
鑫记杂货铺门前一辆卡车正在发动。
于浩川站在车窗旁问：“为什么不让凌厉去”？
孙颖坐在副驾驶位，把头伸出窗外尽量贴近于浩川小声说：“蓝启雄昨天找过凌厉，广州事只有凌厉一家之言还没彻底查清，我对他不放心。”
于浩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发现问题另当别论，但仅靠一些推理就轻易怀疑，这样不利于你们在一起。”
孙颖不以为然看着于浩川没吱声。
于浩川见短时间也无法说服孙颖，摆摆手让车走了。
有孙颖在身旁，要拌嘴吵架，特别是有时候她笨的让你发疯；没她在身旁又感觉空落落，总想到怎么通过她能完全恢复组织对自己的信任。正在凌厉百无聊赖时，意外接到艾达电话，说自己要离开香港了，想约他再见上一面。
凌厉如约赶去艾达说的海滩。
正值11月金秋，太阳已经没有了酷热，照在海的起伏波涛上泛起强烈但很柔和的粼光。艾达身穿一袭黑色长裙站在海边，海风吹得裙摆飘逸，在光的剪影里扑朔迷离。
凌厉沿沙滩走到艾达身后，没有招呼她，而是在欣赏她的背影。
半晌，艾达回过头柔声问：“美吗”？
“美”！凌厉不知道赞美的是海，还是艾达背影。
“但不真实”，艾达水眼迷离喃喃说：“光消失，影也会跟着消失，一切又还原给现实：远处的战争，身边的尔虞我诈，欲望和疯狂……”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凌厉说：“有太阳就有光就有影，就有美好和对美好的向往。”
“我没明天了”，艾达说：“我很快要离开香港，也许今生今世不再回来。今天约你出来就是向你告个别。”
凌厉问：“出什么事了”？
“我要离开这块伤心之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伤心？你说的伤心是什么”？
“明知故问！想的人不能在一起，不想到像鬼魂一样死死缠着不放。”
凌厉听出艾达的暗示，转移开话题：“你舅舅怎么办，你可是他在香港的唯一亲人。”
“他”？艾达说：“那么多舅妈，他没事。”
“打算去哪里”？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不会是英国吧”？
“那重要吗？只有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
“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还要忙一些事情，向大英银行辞职，处理掉一些私人物品，……去向你姐姐告别。她是我遇到的最好女人：善良，仗义，有教养。”
“最后这件事尤为重要”，这时候凌厉也不忘调侃：“断了她的念想，我们姐弟感情也能恢复如初。一定要办好”！
“……”，艾达凄然一笑说：“替我问候孙小姐。她是真心爱你的。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情之切、爱之深，不会为爱不顾颜面去争去抢，更何况她一个有权有势的洪门大小姐。祝福你们”！
凌厉说：“我一定向她转达你的问候。”
“要分别，也许是永别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能不能抱抱我”？
凌厉犹豫片刻，伸开双臂，艾达扑进他怀里，把脸紧贴着他胸口，片刻慢慢抬起头，想吻凌厉嘴唇，被凌厉躲开，于是吻向凌厉衣领、胸口，留下片片口红。
“记得我的生日我们第一次认识吗”，艾达喃喃说：“你问过我有没有爱过或者被爱过，那次，我真的爱上了。”
凌厉没有回答。
半晌，艾达猛地推开凌厉，说声“忘了我”！头也不回离去。
凌厉呆在原地，望着艾达美丽背影直至消失。
一辆卡车停在英军军用仓库门前，孙颖从副驾驶位下来走到岗亭，对哨兵说：“德瑞克让我们来拿武器。”
哨兵是英国人，听不懂中国话，一个劲摇头。
孙颖边比划边说：“德瑞克，德瑞克，你懂不”？
哨兵还在摇头。
孙颖指着岗亭里的电话：“你，德瑞克，电话。”
哨兵似乎有点明白，进去拿起电话不知道打给哪里，放下电话出来对孙颖还是摇头。
孙颖急了：“你只会摇头？还会点别的不”？哨兵听不懂，继续摇头。孙颖一点辙也没有。
仓库里出来一名英国人，用半通不通中国话问：“你们，什么事”？
终于有了个懂中国话的老外，孙颖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德瑞克，让我们，拿武器。”
这名英国人用英语问了几句哨兵，对孙颖说：“德瑞克中校说没有这回事。”
孙颖傻眼了，说：“他不懂中国话，没说清意思。是德瑞克，你们情报负责人德瑞克，白楼那个德瑞克让我们来拿武器的。你再给打电话问问。”
懂中国话的英国人走进岗亭，又打过电话，出来摇摇头，抱歉的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孙颖这下傻眼了，像一只暴怒的老虎在地上转了几圈，跳上卡车
骂了声：“凌厉你个混蛋！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