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个惊天大阴谋
早上，凌厉、孙颖一起坐黄包车去逸景，路上凌厉看着孙颖的黑眼圈，说：“你怎么晚上是人，白天又成了鬼”？
孙颖离开别墅前洗脸照过镜子，知道怎么回事，说：“我担心你跑了，一晚上没睡。”
凌厉像看透一切一样看着孙颖眼睛，笑笑没说话。
孙颖觉得被猜透了心思，急了：“笑什么笑，真的”！
“好好，真的，真的”！凌厉把眼睛移向别处。
整整半天，凌厉百无聊赖待在逸景，在办公室和孙颖相对无言，索性下楼坐在柜台后面，看着餐厅人来人往。
孙颖也跟着下楼，坐在凌厉身边，一副你走哪儿我跟哪儿的架势。
凌厉无可奈何一笑，没话找话：“昨晚没来得及问你，那个什么特派员看你眼神怎么不对劲”？
“别胡说八道，那是首长。”
“这么说你能经常聆听首长教诲了”？
孙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他住在八路军办事处，轻易见不到一次”，说完就后悔，“坏了坏了，这不能说。”
凌厉故意逗孙颖：“八路军办事处是半公开机构，有啥不能说。行，那儿不能说就说这里，这可是我的餐厅，你说这些人哪个是我们同志”？
“不知道。你问什么我都不知道。”
“那个调酒师叫什么？人长得很漂亮，会不会是她”？
“看见漂亮女人就留口水”？
“漂亮和干革命不冲突吧”？
“……”
凌厉侧过身嬉皮笑脸看着孙颖说：“其实你长得一点也不丑，就是一革命就让你这张脸歪了，扭曲了，难看了。”
“那就好，省的你对我有邪念。”
“那可说不好，孤男寡女的，哪天一时性起……”
“哼哼，别忘了关爷帮会堂惨痛教训。”
“那是我让着你！于部长告诉我关键时刻有人相助，我猜到是你，如果把你打趴下，逸景不就没了”！
“净胡扯，输赢逸景都不会丢。你嘴比拳脚厉害多了。”
“你是那么说的，但我要真把你打趴下，你那个爹怕你跟着我受气，还不从中作梗？你看你赢了他那个得意劲。”
“不许说我爹”！
“他是不是我们自己同志”？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又不是审犯人，这是聊天，不聊天咋谈恋
爱。”
说曹操曹操到，孙家富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弟子，一个手里拎着一个包袱。
孙颖一喜，跑过去叫着：“爹，你怎么来了”？
凌厉跟在后面迎过去也招呼：“伯……伯父。”把孙家富领到角落一个卡座坐下，呼喊伺应生倒茶。
孙家富从站着的门徒手中接过包袱放在桌上，说：“丫头，好几天没回去了，给你送几件衣服。”看着凌厉说：“你这个未婚夫也没给你买几件新的”？
凌厉讪讪一笑刚要说，被孙颖抢过去：“买了，绸缎的，没棉布衣服穿起来舒服，我不喜欢穿。”
“住去凌公子那儿了”？
“是，不是不是，不是那样”，孙颖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浩川走进逸景，看见还有其他人，冲孙颖、凌厉方向点点头，径直上楼。
孙颖说：“上去！有客人找你。”
“也许是找你也不一定。”
“废什么话，快上去，我在这儿照看着。”
凌厉离开，孙家富看着孙颖黑眼圈说：“丫头，新鲜是好，但要悠着点，日子还长着呢。”
孙颖突然明白了孙家富的意思，跺着脚说：“爹，不是你想的那样”！
孙家富捋着胡须，用过来人的目光诙谐地看着孙颖，只是笑，一言不发。
孙颖急了：“真不是！真的”！
二楼办公室，于浩川开门见山说：“派你去广州执行一项特殊任务，马上出发，明天一早去处决叛徒辛华。”
“确定辛华叛变了”？
于浩川点点头：“接到广州密报，辛华又出卖我们在日军司令部对面一个监视点，明天会带人去破坏，这是个机会。”
“你这情报可靠吗”？
“一说起辛华你就一大堆问题。当然可靠。有人秘密通知监视点的同志。”
“谁通知的？用什么方式”？
于浩川看着凌厉。
凌厉说：“我没别的意思。苏联谍战条令要求执行任何一项任务，都必须情报真实，目的明确，完成方法选择最简单那种。”
“凌厉，这是战场，不是课堂。”
“会不会是个圈套？辛华叛变好多天了，迟迟没有对那里下手，既然要破坏，为什么还要选日子，今天难道不能动手？这些疑问我总得搞明白吧。”
“这是特派员直接下达的任务，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收拾收拾准备去广州吧。下午一班火车，还来得及。”
“为什么选我”？
“这可以告诉你。三个原因：第一，你刚回香港，是个新手，辛华万万想不到会派你去；第二，那个监视点是一家商行，逸景常去那里进货，你去不会引起怀疑；第三”，于浩川看着凌厉眼睛，“你轻易放走叛徒，这次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再无法恢复组织对你的信任。只能把你调去惠州。”
“就我一个人去”？
“没信心？你可是在苏联受过专业培训的。我们党内你这样的人才还真不多。这也是考验你的本事。”
“孙颖不是负责保护我，她不去”？
“你一个人不敢去”？
“你们就不怕我又下不去手”？
“你要想明白：这可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而且……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凌厉从于浩川吞吞吐吐中察觉到，这次机会很可能是于浩川为自己争取到的。他已经从胡鹏程冰冷的眼神里看出他对自己非常不信任，也绝无好感，赶紧解释：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如果叛徒没有出现，如果因为什么特殊情况没能得手，又有谁能为我证明？搞不好你们会加深对我的不信任。”
“你想的太多了。你去日军司令部对面的怡和货栈，找一个姓齐的账房。我们其他同志都撤走了，留下他和你接头，帮助你。”
“好！有他能做个证也行。”
于浩川站起身握住凌厉手：“这是你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别让组织失望。”
“好吧。”
高桥站在广州日本华南派遣军司令部六楼自己的办公室窗口，从这里可以俯瞰司令部门前广场，也能看到对面低矮的建筑群。他虽然仍穿便装，也不失儒雅，但站在一个指挥者的位置平添一分占领者的高傲和军人的威严。
横木刚刚汇报完，站得笔直，等候高桥的命令。
高桥问（日语）：“是不是就那家”？
高桥所指就是广场对面的怡和货栈。离得远，但仍能看到人来人往，生意繁忙。
横木一个立正（日语）：“是。”
高桥命令（日语）：“给我准备一架望远镜。明天我就在这里观虎斗。”
“是。”
高桥问（日语）：“你是说这是他的建议”？
横木回答（日语）：“对！我觉得有道理。这个小小监视点何足挂齿。要捞就捞一条大鱼。上次抓他们中央特派员被抢走了，也无法说清是谁的原因，这次对他来说是最后可用的机会。破获监视点的消息肯定能被****在香港的情报组织获悉，按照他们对叛徒的一贯处置手段，对于这样一个机会不会放过。”
“你做得对！”高桥指着对面密密麻麻的房子（日语）：“那么多房子后面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紧盯这里？可能有英国的、美国的、中国的，甚至可能还有我们轴心国伙伴德国。清除几个监视点没有任何意义。何况还是一帮土鳖的监视点。”
高桥从骨子里瞧不起共产党，认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少对共产党的情报组织费心思。辛华不过是误撞进来的。
“对于谍战事业，发现并控制一个关键人物比破获100个监视点都重要”，高桥回到办公桌坐下继续说（日语）：“为了我们即将开始的伟大行动，我一直想物色一个中国人。他需要懂情报，熟知敌方情报机构和特点，辛华虽然是共产党的人，但他们正与国民党合作，也能了解国民党情况，当然，最需要的是忠诚。这是考验他的一次机会。让他把明天行动匿名透露给共产党情报组织，再加上我们制造气氛，如果没有动静，他的忠诚就要打问号，如果他真的遭到暗杀，既能证明他确实是真心，也能逼他没有退路死心塌跟着我们。”
于浩川获得的情报竟然是日本情报机关有意让辛华透漏的！
横木问（日语）：“大佐，我有个问题想问，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高桥说（日语）：“横木，你跟了我十几年，应该了解我的谍战思维。我一直强调，谍战和普通战争不一样。战争需要毫不犹豫执行上司指令，而谍战则需要智慧和准确判断，这两样都需要集思广益，需要下级敢于向上司提不同意见，甚至反驳上司。”
横木说（日语）：“从1939年起我们就在上海设立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工总部，培养了一大批中国人，为什么不从那里调几个骨干，反而要我们自己承担选人用人的风险”？
高桥说（日语）：“你是说汪精卫的76号特工总部？他的人不懂香港，不熟悉这里的情报组织，另外盯着他们的人太多，几乎没有人身份没有公开。”
横木说（日语）：“我担心他真的被打死，那样我们功夫就白费了。”
高桥（日语）：“你布置好没有”？
横木（日语）：“戒备森严，没有漏洞。”
高桥（日语）：“让辛华今晚就留在司令部，毕竟他是中国人，也要防备他给我们下套。”
横木（日语）：“已经安排好，就让他住进楼里，没法和外界联系。”
香港至广州每天对开两辆火车，错过下午这一班就只能等每天上午的，时间肯定来不及。
凌厉和于浩川下楼时，孙家富已经离开。
于浩川对孙颖说：“我安排凌厉去办点事，你就照看好这里。”
孙颖看看凌厉，回答：“好。”
凌厉送走于浩川，回办公室拿上父亲留下的手枪，出门叫了辆黄包车匆匆赶往火车站。凌厉刚离开，胡鹏程就匆匆走进逸景。
凌厉到火车站等了半个小时，进站时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猛回头什么也没发现，上车后也不坐下，朝车尾走去，快到最后一节车厢猛然转身回头走，从人头上方看见一个人快速进了车厢另一头的厕所。
凌厉过去守在厕所外面，耐心等着，终于听到冲水声。厕所门开，出来一个矮小男人，低着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凌厉看到这个人白皙的脖颈，一笑，刚要去拍他肩膀，手在空中停住收回。
到了广州，凌厉找了家澡堂，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就在澡堂睡下，第二天天刚放亮，包了一辆黄包车来到怡和货栈。货栈已经人来人往，做早市的正在进货。
在短打扮的人中间，凌厉一眼就认出穿长袍的账房先生，凑过去低声问：“贵姓”？
“齐。”
“于老板让我来进货。”老齐点点头，把手中算盘交给小收纳，带凌厉到后院。
老齐指着后墙说：“你执行完任务，从这里翻出去。后面是居民区，环境复杂，适合逃跑。”
凌厉说：“进来前我观察了四周，情况不对，高处至少有三支狙击枪对着广场，货栈附近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盯着这里。看样子是敌人下的套。你们是怎么得知这里已经暴露”？
老齐：“昨天一大早一转眼功夫不知道谁在我账本里放了张字条。”
两人回到货栈，老齐指着两个纸箱说：“这是给你准备的牛肉。”
凌厉拆开纸箱边清点边低声问：“……如果辛华不来怎么办”？
老齐说：“你就撤！我已经给你做好进货账，查不到你。”
“敌人已经设好陷阱怎么办”？
老齐：“今天凌晨接到中央那个特派员电报，严令你一旦辛华出现必须动手，临阵畏缩以叛徒论处。”
“胡鹏程”？凌厉眼前出现那张白净面孔，说：“这是打算要我命”！
“没那么严重”，老齐安慰说：“货栈人多。你躲在人群中打出一枪马上从后墙翻走。没有什么危险。就是抓到，你父亲经常在这里进货，能自圆其说。”
凌厉说：“敌人不会那么傻，在前面有监视，难道后墙外就不放人”？
“你想放弃”？
凌厉摇摇头：“我能放弃、敢放弃吗？只想如何能出其不意，打掉叛徒保住自己。”
“你想怎样出其不意”？
“用一下你的纸笔”。凌厉从老齐手中接过纸和笔趴在墙上匆匆写了几个字，把纸叠好交给老齐，郑重说：“如果你到香港，一定把这封信交给我姐。她叫凌琪，是香港警察署长夫人，好找。”
老齐接过信，问：“你这是干什么”？
凌厉没有接话，只是问：“如果还活着去哪儿找你”？
老齐把信装进内衣口袋，回答：“……西濠二马路31号。”
“你走吧。”
“……那好。你好自为之。”
“你不要走远，看着我怎么处置叛徒。回去告诉组织凌厉是怎样一个人就行。”
老齐握过凌厉手匆匆离开。
和怡和货栈隔着几间房是一家简陋的广东茶馆，熙熙攘攘挤满茶客，街边一个茶桌放着一壶茶和两样点心，坐着两个人，和其它茶桌没什么两样，但这两人身份却非同小可。背对广场的是蓝启雄，面对广场的是军统香港站特别行动队队长胡大伟。胡大伟面前扣着一个大礼帽。
胡大伟看见怡和货栈账房离开，低声叫道：“走了走了。”
蓝启雄头没回，低头抿口茶，说：“看来珊瑚猜的没错，凌厉进去，共产党人出来，这个凌厉很有可能是共产党的人。”
“是共产党的人也是刚进门的，因为凌志峰这层关系。”
“也对，让他来接触辛华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辛华身边很多日本人，盯凌厉还是容易些。”
胡大伟问：“珊瑚是谁你猜不到”？
“我只知道他军衔上校，比我大一级，比局座低一级。除了局座没人知道他真实面目。派他来香港是总裁的意思。局座命令我们对他的指示无条件服从。”
“那不见鬼了”？
“不是鬼，是幽灵。虚无缥缈，又无所不在，也许他现在就用眼睛盯着咱俩。要不派你来就行，还得我亲自出马”？
胡大伟打了个冷战，惊恐地扫视一下周边，把声音压得更低问：“这纯粹是守株待兔。盯住那个辛华就能找到共产党和日本人勾结的证据？白日做梦”！
“总裁也是被逼得无奈。共产党总抨击我们和日本人勾结，还拿出一些貌似真实的证据，我们总的有所作为吧？特派员怀疑辛华叛变是共产党苦肉计，如果真是这样会派人和他接头，拍到照片他们就说不清了。就说辛华是他们和日本人的联络员，他们能说得清”？
“你说这个凌厉真是想和辛华接头”？
“我哪儿知道。你把相机准备好，万一是又拍不到证据岂不白来。”
胡大伟偷偷把礼帽掀开一条缝看了一眼，说：“我连镜头盖都打开了，拿起来就能拍。……幸亏在室外，要是再加个镁光灯藏都没法藏。”
“那就等着吧。”
日军司令部六楼机要室房门紧闭，门外有一名日军警戒。屋里完全封闭，连窗户都没有，地上为了防止静电铺了一层白铁皮。只有一个打字员正在打字，一双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打字机。一个个日文字符跳跃在打字机蜡纸上，其中穿插几个日文汉字：“太平洋”、“南进”、“香港”、“花开”。
机要员打完最后一个字，欲起身，突然一阵痉挛，头一歪昏倒在椅子上。房间吊顶掀开一块板，一个人无声滑下，用带白手套的手拿起打好的蜡纸放在油印机上迅速印出一份文件，塞进怀里。再用沾有酒精的毛巾擦拭干净蜡纸，放回原位，离开前把地上一段电线胶皮剥掉，把一杯茶水倒在机要员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