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自习，忙了一整天的班主任说：“虽然我们过一个月就要分班，但还是把班干部选出来，一个月也不能马虎！”
教室里骚动起来。“什么，一个月就分班！为什么要……”还没等张雨清说完，前座就开口了。
“当然是分文理班了！”
“不是下学期吗？”王叶问。
“早分早解放，学九门！谁受得了！再说了，学那么多有什么用！考试又不考那么多！”王叶的前座也插了进来。
“可是可以多学一点东西啊！”张雨清的语调里含有不解。
“小姐，这是什么时代？要文凭的时代！学多少有什么用！你一张文凭一沓，万事都OK！”前座眉飞色舞，但皱了下眉头：“不过，这个学校也忒急了点儿！”
“那我们不就过一个月考试吗？”王叶考虑得挺深的。
“应该是这样！”前座的回答带有不确定因素。
张雨清已经没心思听他们谈话了，老师怎么还不来，她决定当历史课代表。但愿没人和她抢！
“我要当历史课代表。”没等老师来张雨清就兴奋的说。
“这年头谁干那活儿啊！一点儿油水都没得捞！还浪费时间。也只有像您这么具有‘献身’精神的人才会干这么‘崇高’的事啊！”前座不无嘲讽的说。
“张雨清，你还是别当吧！”王叶也赞同他们的观点，当然，她是担心张雨清。
“我已经决定了，我特别喜欢历史，请你不要劝我了。”张雨清态度很坚决。
“那好吧！反正也只一个月，你先试试。”王叶让步了。
“你们有谁要当班干部的？”老师终于来了！
“我！我要当历史课代表。”张雨清激动的说。
“历史课代表已经有人当了，要不，你当政治课代表！”
张雨清有点失望，前面的二位捂着肚子在笑。张雨清觉得他们笑得肠子都打了结。“没道德！在人家受打击的时候不但不给予安慰，还——在无遮无掩的笑！”想到这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叶说了不少鼓励张雨清的话，有个朋友关心，感觉真好！
还没等张雨清同意，老师已经宣布她是政治课代表——好不容易有个自愿当班干部的，热情也挺高，机不可失！
“算了，反正自己也挺喜欢政治的！”张雨清这样想着。王叶准备安慰她的，但张雨清的笑终于让人松了一口气！
当课代表真不是什么好差事，张雨清有了深刻的体会。第一节政治课刚下，她就得跟在老师后面搬东西，老师却轻松的在前面走！感觉自己就像是打杂的，而且还没有报酬！有点后悔当课代表了，干的什么事儿啊！送东西，收作业，发作业。但转念想想，也是有好处的。她可以记住全班同学的名字，提高自己的办事效率，不怕与大人讲话，培养责任心……自己是赚到了！
张雨清对政治老师的第一印象是：他像《简·爱》里的男主人公罗彻斯特。透出一种贵族的气质——应该“修炼”了很长时间！
东西放好后，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雨清。”她给了老师一个大大的微笑，大概是这个老师太和蔼的缘故吧！
中午是竞争的时刻，当然，包括早上和下午。下课铃一响，要吃饭的直奔食堂，要泡面的直奔小卖部，有些人想等过了高峰期再去。
食堂里人潮涌动，张雨清初来时挺礼貌的，排队。但行不通，在她后面来的人都挤她前面去了，刚开始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排队呢？这样太不文明了！”她还在顾虑这！吃过两次剩菜冷饭后，她也入乡随俗了！
“管它呢！‘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张雨清这样想着，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确是猫科的！但她可不是只可爱的猫！
她可以是后来的，但她一定会在先来的前面打好饭！虽然不喜欢这样，但是她不能总饿肚子吧！碰到熟人要她帮忙的，能帮就帮！反正他们也是这样，为什么心有愧疚呢！什么时候排队了，她同样会讲文明的！
“学校的菜太难吃了，有老的、坏的……又不干净！一点儿荤腥也没有！油也没有！”林佳丝一边往地上扔菜一边说。
“有吃的你就吃，干嘛啰里啰嗦的！你以为别人不赚钱？还荤腥还油！想得倒挺美的！这都是煮的，用水煮的！林佳丝，还有，你怎么可以把菜扔地上？这是宿舍，今天不是你扫地，你倒扔得挺惬意，是吧！”武林字字咬的紧紧的。
林佳丝都被她说得要哭了，再过一秒钟，她应该会一边哭一边不服气的和武林理论！还好汪雪平静的声音让她的泪归于平静！
“我们初中的菜比这差得多了，每天都是大白菜、土豆。大白菜煮得不好吃，土豆也没煮熟。既贵又不好吃，这儿已经很不错了。”
张雨清觉得无所谓，她吃得惯这种饭。和抗战年代人们吃草根、树皮比起来，自己已经很不错了。这不禁让张雨清想起初中时的一件事。初中的早餐挺好的，有热干面、粉面、馒头、包子……他们班的同学不挑食，有好多次都得去食堂再拿点馒头！班主任说：“要吃饱肚子上课。”一次，从食堂里带回这么一句话：“一看就知道是农村的！”张雨清他们班大部分来自农村，推理得很正确！在张雨清他们吃馒头的时候，“有的人”在用馒头“打仗”！可那又怎样呢！他们班七十人有四十多人考上了一中、X高校。张雨清是可以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宿舍里时常闻到方便面、辣皮的味道，一包泡面加一包辣皮相当于一顿饭钱，如果买桶装的泡面比较不划算！不知道别的地方是怎样的，但在这儿，泡桶装的被列入“有钱人”名单！
张雨清看到她们柔嫩的脸上刺出几个尖尖的红包儿，感觉那些像刺儿般的包最红的尖儿一个劲冒辣气，让人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吃那些东西？”张雨清问正在泡面的汪雪。
“怀念它们的味道！”汪雪边看泡好了没有边说。
“学校的饭一点儿味儿也没有，我都没胃口了！”刚吞下辣皮的林佳丝说。
“好吃啊，多吃一点，啊！”武林的语调让人汗毛直竖。林佳丝越来越感到委屈，武林干嘛老是针对自己！又不是她一个人在吃，再说了，她吃东西与她有什么关系，看自己好欺负啊！越想越生气！
“武林、张雨清，你们为什么不吃呢？”李娜见林佳丝狠狠的嚼着刚咬下的辣皮眼睛里冒着火，急忙咽下嘴里的方便面说。
“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武林说。
“我也是。”张雨清与李娜交换了一下眼神。
晚上张雨清被那些味道熏得反胃！她以前特别爱吃它们，爸爸说不要吃，她很听话，不吃了。初中时，有一天，她特别想念它们的味道，为了奖励自己这么久的坚持，她大吃了一顿！那滋味真是爽！晚上就开始了噩梦！她把一天的食物清了出来，床上、地上、鞋上都难逃它的魔爪！妈妈很生气，弟弟净挑难听的说。一整个晚上，她都感觉不舒服。早上一起床，弟弟的气还没撒完。
“姐，我今天上课不能集中精力全是你的错！”
张雨清被吓到了，在那一刻她下定决心：再也不沾它们了。当然，她说到做到！
“你们听到老鼠的声音了吗？”一早起床林雨夏带着害怕的语气问。
“没有啊！”张雨清好不容易睡着，怎么舍得因为几只小老鼠醒啊！
“我听到了！”李娜边系鞋带边说。
“大概是我们丢在地上的零食袋的缘故！”汪雪说。
“那怎么办？我最怕老鼠了！”林佳丝身子缩成一团说。
“不要在宿舍里吃零食，不要把东西扔地上！”武林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她的话多多少少起了点镇定剂的作用。
“可是我一下子做不到！”李娜边缠头发边说。
“先不要在宿舍吃，可以做到吧！”林雨夏的声音让人想不答应都难！
“那样老鼠就跑别的宿舍去了！”林佳丝开心的说。
“是啊！你再不从床上爬起来，就别往教室跑了！”武林从床头拿下昨天看的化学书，扭过头对林佳丝说。
星期天下午放半天假，张雨清到妈妈照顾弟弟租的房子那儿，和妈妈聊了她在学校的近况，与弟弟谈了学习上的事。她带了一盒鱼到学校，一餐，室友们就帮着搞定了！她们说了不少话。
“张雨清，你妈多好啊！”
“张雨清，你多好，放假还能回去！”
“我好想妈妈，我妈妈做的菜多好吃！”
“张雨清，你要好好珍惜！”
“好长时间没吃肉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了！”
……
宿舍里的人只有武林拒绝了分享“美餐”。她是一个古怪的人，非常古怪的人！张雨清有时有这么一种感觉：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很难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张雨清挺喜欢武林的，她觉得武林是个直率的人，看事不看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武林的座右铭是：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谁都靠不住！
张雨清觉得她的想法太偏激了！武林，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有时，她的话自相矛盾。
“张雨清，你不用那么节约吧！只打那么点儿水怎么洗脸啊！”武林皱着眉头说。
“学校的水我们已经交过钱了，不用浪费了！”汪雪也劝张雨清。
“张雨清，你以为你节约用水有用吗？我们学校那么多人浪费水，你一个人能节约多少啊！张雨清，当大多数人在浪费水的时候，你的节约只会被他们耻笑！”说完张雨清，她转过头接着说：“汪雪，你怎么可以说交钱就可以浪费水呢！如果没有水，要钱有什么用？我们这儿不缺水，可那么多地方严重缺水！他们缺钱吗？他们缺水！”
有时，她的话让人害怕。
张雨清喜欢中午在宿舍休息半小时，她有好几次感觉地在颤动。晚上她把这事说给她们，希望能让她们驱散她的恐惧。还没等人安慰，武林在她们前面说：
“学校抽的地下水，没看见我们的水有时候黄黄的有渣滓，估计抽到底儿了！应该不会在我们这届塌的，你别担心，即使担心也没有用！”
“为什么要抽地下水呢？”李娜皱着眉说。
“那还不简单，当然是为了钱！学校那么多人，我们又不节约，一年下来能省下不少钱。抽的年数越长省的钱越多！”
“可是会陷吗？”林雨夏的音调略显颤抖的说。
“陷了有人会关心我们的，人们会惋惜一阵子。‘可怜的孩子们啊，你们多么无辜啊。’接着又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武林说完冷冷的笑了一下。
“不只我们这个学校这样吗？”李娜问。
“我们这叫小规模，这点事算什么！看多了就没那么害怕了！”武林不紧不慢的说。
张雨清听说过这些事，但当时只是心里热一阵儿，愤慨会儿，过后就忘了！照常吃饭睡觉。现在，一连几天她都睡不着，感觉一闭上眼地就动起来！啊，她们还那么年轻，要是就这么……她们还要赚钱、要孝顺父母、要谈恋爱、要看美景、要赏山……
张雨清越想越恐惧，一连几天的失眠，她终于熬不住了。“管它呢！我还是在这个学校呆着，担心也没用！我要睡个饱觉，眼睛都昏昏的。”她也很快就“忘”了。这事严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她总不能为这事做傻事吧！
张雨清始终相信：活着就有希望。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都会有自己跨不过去的槛儿，因为这么点事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值吗？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呢！她要活着，自己跨不过去的槛还得去跨，自己的梦想还等着自己去实现！
在这个学校已经活了两个星期，是怎么过的两个星期呢？张雨清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些重要的事。她不喜欢记太多令自己伤心的事，她经历那些事的时候会伤心，很伤心，过后就“忘”了。她会找一把锁，把那些令她伤心的事全锁进脑里的最深处，然后把钥匙抛到很远的地方，等她再看那些令她伤心的事时，她就真的忘了为什么伤心！多大点儿事，值得吗？
“有人要参加学生会的吗？到我这儿报名。”班长在位子上站起来说。
没有动静。
“学生会是什么啊？”张雨清没听过这个词儿。
“我也不知道！”王叶的嘴唇缝得密匝匝的。她也不知道。
“你们知道学习，做题，这点事都不知道！问你们个问题，你们知道我们学校一年级有多少个班吗？”前座转过头说。
“不知道。”两个人齐声回答。
前面的两个笑岔了气，拍着对方的肩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学生会到底是什么？”张雨清不明白有那么好笑吗？她怎么形容他们呢？一个成语“臭味相投”。
“我也不太清楚，我初中参加过学生会，不知道高中是不和初中一样，说好听一点，学生会就是一个摆设。”前座见张雨清生气，把底儿掏了出来。
“你还参加学生会吗？”王叶担心的问。
“别担心，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谢谢你关心我，但我一定要参加学生会！”张雨清不想王叶担心，但她不想呆在令人窒息的教室，上课下课都没休息；同学们没精打采；玩也没人一起玩；整天学习，时间是用了不少，没有效率；一直处于被动学习的状态。她要换一下空气，再在这种环境下呆，想不忧郁也不得不忧郁！
张雨清到班长那儿报了名，晚自习时，她和一个男生被叫了出去。呼吸着会动的空气，心情也好起来了！她又有了精神。他们被带到办公室外，不知道在这儿干嘛！张雨清看了周围的男生女生几眼，有的靠在墙上一只脚也踏墙上另一只脚支着地；有的胳膊肘支栏杆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有的腿交叉着；有的蹲着；有的直直的站着……她在哪里见过，突然想不起来！她明明记得，对，她在海报上见过！
“为什么要呆在这儿？”张雨清问她旁边的同学。
“我们参加学生会要看符不符合要求，要进办公室回答一些问题，有人进去了，等他出来，你就可以进去了。”
“啊！进学生会这么难啊！”
“你想得很难，其实也没那么难。”
“问了问题，应该不会有第二关吧？”
“不知道，我也听同学说的。”
进去回答问题的人出来了，没人进去了。
“你进去！”
“你进去。”
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主动站出来的没有！张雨清见没人进去，也不是没给他们进去的机会。自己在他们的谦让中进去了。办公室里只有一位考官，张雨清一进去，他就上下打量昂首挺胸的这个女孩。看得张雨清直哆嗦！他的眼神透出怀疑的锋利的光芒。她不能在还没开始前没了底气，没那么可怕，一个眼神而已，她还要回答问题，如果声音发颤，肯定被刷掉了，白白浪费一节晚自习！她即将熄灭的勇气重新燃烧起来！
“叫什么名字？”
“张雨清。”
“哪个班的？”
……
“你为什么要参加学生会？”
“因为可以为同学做点事，可以锻炼自己。”张雨清都觉得心虚，自己参加学生会没这念头啊！她只是不想呆在没有朝气的教室里，想出来透透气，交些不同类型的朋友，不那么迟钝。自己怎么会说出那么昧着良心的话！一想到自己说的话就不好受。不过她应该会通过，那么有奉献精神的话，她又说得那么真挚，只凭这一点就会被挑上。
张雨清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为自己能参加学生会高兴，对这一点，她是有把握的。她准备回教室，但看见和她一起来的同学缺少信心的样子，忍不住走过去鼓励他：“加油！要相信自己，里面没什么，你只是回答几个问题。”
“谢谢！”他的脚不停的倒换着重心，两只手握成拳紧紧的贴在腿两侧。
“我在这儿等你，一起回教室！”张雨清等他好点后说。
他情绪稳定后进去了。出来后松了口气。张雨清在外面等着他。在回教室的路上，他们说了几句话。
“我叫张雨清，你叫什么？”
“高宝。”
“我们一定会被选上的。”
张雨清见他的表情很疑惑，笑着说：“我有预感！”
高宝只是勉强的笑了一下。
第二天晚自习张雨清和高宝被叫到阶梯教室开会，他们是学生会的一员了！连着两个晚自习张雨清和高宝都被叫去开会、抄笔记、听规章制度。还以为在学生会可以放松一下，没想到有那么多事要做。
张雨清对学生会有了一点了解，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转变。既然她参加了学生会，就应该做好自己的工作，她可不想花了时间又没有一点收获！在学生会她应该会学到一些东西，以前她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初中三年她都不知道他们学校有多少个班，也不知道他们那楼下面的班具体分布在哪儿！她的活动范围是宿舍、教室、食堂、租的房子！只要与她无关的事，她是不会太在意的。
有时候张雨清想说自己单纯，但渐渐她感到自己是无知，一个学生，竟然不了解自己的学校，并且自己在那儿上了三年学！在这个学校已经两个多星期了，她也只活动在宿舍、教室、食堂、热水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