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阁虽是江湖之中的组织,可却势力庞大,更有人言说,得麒麟阁得天下,只因数年之前,流出一张天下疆域图来,上头纸张泛黄,却将天下山水尽数画出其中,一山一林一湖一水都未曾放过,不可不谓不精良。
但更让世人震惊的是其上根本就没有了“卫国”,那张疆域图纸张乃是卫国皇室所用,早已断了来源,加之那纸张有些年头,别人便给了这麒麟阁一个“能断天下之主”的名头。
各国都有麒麟阁的人,此次麒麟阁阁主来到建城,自然私下轰动非凡。未央这才懂了陈子恪是什么意思,脑海之中正好浮现王九与楚辞的模样。
毫不犹豫道,“若真有麒麟阁之人,那必定是楚辞。”未央太了解楚辞了,只有楚辞才会心心念念周国,麒麟阁是周朝残余势力,那楚辞就是最有可能潜伏在陈国的。
“不是他。”陈子恪却截断了未央的话,斩钉截铁未曾有失,未央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有问出原由。
但依照陈子恪所言,若楚辞没有可能是麒麟阁的人,那么那个卓然如仙的王九便有这等嫌疑了,未央转过头去瞧了陈子恪一眼,陈子恪却不知何时就已经闭上了眼,假寐着。
建城大街拥挤,本该是相近的距离,硬生生的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在一家布坊门前停下,陈子恪跃下马车来,一点病怏怏的模样都没有,未央随之往下头而来,抬起头,绣云坊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之下格外耀目,两人并步往前,布坊里头十分热闹,却有一个小厮将两人往阁楼上带去,未央的木屐踏在这木阶之上,有着一种清脆的响声,楼下热闹非凡,可这楼上却清幽似兰,熏炉之内还燃着沉香,平添了几分气韵,入目之处正是屏风遮挡,其上画着天地山水,乾坤八卦,这是未央从来没有见过的,屏风之上画花鸟图的不少,山河地理图的也不少,可非要将先天八卦图画在其间的却是没有的。
里头陈设简单,若非要说有什么点睛之地,那就必定是那墙壁之上悬挂着的苏秦张仪的合纵连横之法,出自鬼谷子门下的谋略,在春秋战国之时乃至当朝都是让人惊叹的。
隔着半袭珠帘,正好能够见到那人一身蓝衣,就站在角门之处,缓缓往里头而来,透过镂空的窗台,未央能够见到这麒麟阁阁主的身材挺拔,只是脸上被玄铁面具遮掩,想来这位阁主也并不希望别人得见他的真颜,又或是在提防什么人。
“拜见珏主。”尾随陈子恪未央而来的都是麒麟阁的人,见到此人从帘后走出,都恭恭敬敬的行礼,看来此人就必定是麒麟阁的阁主了。
虽不见面容,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却让在场之人都折服,有的人,相貌并不需要太好,只要瞧上你一眼,你就知道这人是必定能够做好领袖的,这位珏主便是如此。
珏主将眼光放在了陈子恪身上,转而又看了看未央,声音略有些嘶哑,但却也能让未央猜出他的年纪来,恐怕也不过是个少年,倒是让未央震惊不已,“今日贵客来临,倒是我慢待了。”
还未等陈子恪开口,珏主的步子却往下头而来,沉香沁人心脾,可他一双眸子里头都未央的身姿,“难道这位就是卫长公主长乐?”他居然开口说的是长乐,恍若是卫国旧人,那样笃定。
陈子恪下意识的偏过头来看着未央,似乎被珏主的那两个字眼给戳到心中最深之处,但却还是回道,“卫国长公主以身殉国,难道阁下不知吗?”
“长乐公主是我的姐姐。”未央却没有丝毫隐瞒,脱口而出,“听闻珏主私下做着不少买卖,富可敌国,但却只愿意帮助旧国之人,却不知道我够不够得上资格?”
未央说话一针见血,也少了不少的寒暄,珏主瞧着未央,眼中不知道什么神情,可声音恍然有些颤抖,“你骗我?”顿了顿,“卫国长公主以身殉国天下皆知,可未央公主死在大火之中也是众所周知,你恐怕只是个冒牌货吧?”他眉眼之间总是有些奇怪的光芒浮现,一瞬而过,但却被未央捕捉的正好。
这实在可笑的很,长乐以身殉国,死在陈国城墙之下,不少人都见到尸体,而后陈慎亲自扶棺送葬,更是天下都晓得的事情,可世人说的未央死在大火之中只是臆测,只因在那大火之中的确找出不少烧焦了的尸体,可却没有能够证明未央也在其间的证据。
珏主这样笃定,似乎是亲眼见到未央死去一样,未央自然觉得奇怪,可却没有问出口,反而说着别的,“若这世间还有一个与长乐公主形貌酷似的,那除了未央又是谁?”适才珏主将未央当做了长乐,显然是见过长乐的,未央想要证明自己,只需要这一张脸。
“我与姐姐,乃是孪生姐妹。”
珏主听此话,却忽然有些站不稳,步子都有些踉跄,是众人始料不及的,他似乎很不置信,可对上未央毫不闪躲的目光时候,却也开口道,“未央公主死里逃生,实乃幸事。”
未央想要报仇,陈子恪也想要报仇,麒麟阁虽然不是什么可以信赖的组织,但却是现在唯一的助力,“珏主可以相助吗?”昔日周国被齐国篡位,周国皇室只逃出一个皇太孙,麒麟阁是周国旧部,必定是与齐国势不两立的,毁掉齐陈联盟,也未尝不是麒麟阁想要做的事情,只是苦于麒麟阁只是江湖之地颇有名声,若是在皇城之中,也不能随心所欲。
“淮文王殿下,也是这样想的吗?”珏主看向坐在一侧,轻啜茶水并不开口的陈子恪,有些寻味的问道。
陈子恪只是随手将茶盏放在一侧,转而看向未央,“未央公主想做的,就是本王想做的,齐国乃陈国毒瘤,本王欲除之而后快。”珏主就似乎在等着陈子恪这一句话,听此笑出声来,却什么也不说。
“齐国没了陈国的帮助,势必要衰弱许多了。”不知是说说了这么一句,虽然可能并不真切,但也是有些道理的,陈国每年都要给齐国进贡不少的东西,江南之地,富饶兴盛,齐国虽地处中原,但那经过几十年的战火,早已人丁不旺,更别说是经济方面,扶持陈国
,齐国也是有将陈国做他军需供应地的想法。
“好,这场买卖,我做了。”珏主也不说其他,站在陈子恪面前,“击掌为誓如何?”
陈子恪随之站起身来,与珏主站在对立面,月白衣衫与珏主的蓝衣相衬,颇有名士风范,两人击掌盟誓,毁掉齐陈合盟乃是他们的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步。
三击掌过后,珏主也再不藏着掖着,玄衣所制的面具虽还带在,却也将原由说出口,“我家世代乃是周国旧部,自周亡后,辗转江南,得此麒麟阁家业,只是苦于无力复国报仇,将姜氏一族殆尽,我脸上面具,并非提防你等,只是昔日与姜氏一站,面容有损,还望见谅。”他说话之间,有些文人的语气,但未央却隐隐看得见他掌中的刀茧,只觉得珏主此人高深莫测,必定不是简单人物,不然也不能将这么一个麒麟阁打点的如此好。
周国治国仁义,齐国取而代之,百姓却受苦,水深火热中,不少有志之士投奔了麒麟阁,珏主也不加隐瞒,他所做并不是只是报仇,更是希望能够找到周国遗落民间的皇太孙,重掌天下,将来或许有一日会成为陈国的敌人,可这又是后话了。
“要毁掉齐陈联盟,得从此次立后深入。”珏主考虑的与当日陈子恪与未央所说的一般无二,可却又道,“但若寻常办法是行不通的,就算是陈国皇帝真的不肯,也有陈国太后姜氏从旁协助,所以这是个死局。”他对时事侃侃到来,条理分明。
“那依珏主来看?”未央缓缓问出口。
“自古君主最在意的什么?”珏主高深莫测的来了这么一句。
未央一阵迟疑,灵光一动,“天意!”不管是即位之后要祭天,还是祭祀宗庙,在大灾之时对天写“罪己诏”,都是君王对上天的敬仰。
珏主嘴角微微上扬,却什么也不再说了,一侧的陈子恪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榻几,心中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转而点点头,“此计甚好,过几日便是盂兰盆节,正好能做这桩事情。”
“一切事情我都会帮你们做好,只是东山皇陵守卫森严,还望淮文王殿下尽力而为。”珏主看着陈子恪了然于胸,便将所有事情定了下来,又道,“朝臣除了那位右丞相长孙清是个难缠的,其余人也请殿下放心。”
珏主缓缓道来,将天下都放在言语之中模样,便连陈子恪都有些敬佩模样,只有未央一人满头雾水的,听着两个人打哑谜,并不知晓这两人心中有什么盘算。
就在告辞离开的时候,珏主却忽然叫出了未央,“公主殿下。”许久都没有人这样喊过未央了,未央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反应过来了,这一声称谓,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卫国宫中上上下下都是这样喊着她的,就连楚辞,也只会这样毕恭毕敬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