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人小心隐匿着气息,悄然又迅速地绕过重重树木,一身白衣与白雪连成一片,谨慎地往前探头。
白茫茫的山林雪地上,有一棵百年老树不堪厚雪重压,早已中空的树干轰然折断,粗大的树身倒在地上,溅起一大片碎雪。
年轻人皱眉,又朝四周看了看,竖耳倾听半晌,才疑惑不已地从藏身处走出来。
“都说了这边没人。”一个大汉见他现身,便从后方飞跃而来,“五老不是早就检查过了嘛!”
“奇怪,刚才这处确实有声响。”年轻人难以释怀。
“是老树折断的声音吧。我知道你紧张虫穴里的宝贝,不过也太草木皆兵啦!”大汉一脸不以为然,转而又笑他,“要真有人,也是被你吓走的。”
年轻人气窘,涨红脸大声道:“道友慎言,我这一门隐匿气息的身法绝不含糊,连金丹初期的修士都很难识破!刚才我一路行来,你若不是事先知晓,可能察觉我的行动?”
大汉哑然,他确实不能勘破年轻人的身法,所以半路就停下,免得连累他。于是他摆摆手道:“算我失言。不过此处无人,就快回去吧,免得分宝贝没我俩的份。”
年轻人点头,两人很快离去。
陆泊站在奕琅门的飞舟上,冷冷地看着这二人。
“他们是弈城的散修,跟弈城五老进山挖宝的。”清机子站在他旁边,看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手抚浮尘道,“那白衣人的身法不俗,若不是陆道友点破,我都不曾察觉。”
他说着,看了陆泊一眼。此子五感敏锐,聪慧机智,倒是可造之材。
陆泊回视他一眼,拱手道:“多谢前辈搭救。”
方才清机子率门人路过此地,收到他们呼救,便带他们上了门派飞舟,又开启隐形阵法,隔绝了外部探察。
眼下,清机子颔首,令门人撤去阵法,加速朝奕琅门飞行。
此时,被砸晕的苏绒绒被安置在飞舟一个房间里,虫王随身看护,因此只有陆泊出面与清机子交涉。虽然他不善言辞,但身为杀手,他也没有任何畏上情绪,因此两人话虽不多,却也平和安然。
“老实说,我从未料想你们能平安归来,想必弈城五老亦然。”清机子站在船舷,飞舟外的寒风经过保护法阵的削弱,化成微风轻扬他的衣袍,仙骨翩翩,丝毫没有与弈城五老对峙时的盛气凌人。
陆泊感念他的相助与洒脱,话便多了一些:“老天不屑陆某这条贱命而已。前辈怎不去虫穴探宝?”
清机子摇头道:“掌门命我率弟子援护弈城,现在事了,自该归门复命。”说着,他看向山林,眼里透出一丝精光,“何况那虫穴里死了多少生灵,怨念深重,弈城五老却纠集如此多修士挖掘,恐要节外生枝。”
陆泊不禁看了看他,心道这倒是个明白人,难怪当年经历虫灾还能安然无恙,甚至还结丹了。
傀儡虫穴有没有怨念他不知道,但这么多各怀鬼胎之人聚在一起抢宝,迟早会有祸事,不过分大小而已。奕琅门怎么也算一方正道,万一搀和进去,想脱身就难了。
何况苏绒绒出洞之前,早就把虫王收集的灵宝,不分好劣全卷走了,那洞里值钱的恐怕只剩妖兽的皮毛鳞甲了。不过这几十年来堆积下的妖兽尸体,也算得上是一笔财富。
陆泊看着山林想这些的时候,清机子也看着他,眼中微光一闪而过。
要说没有疑惑,那是不可能的。
当初他是看着这二人掉进妖兽堆里的,一个练气中期,一个筑基后期,都不成大器,死亡是必然的结局。因此当他瞧见郑三撤了护城大阵,以为事了,当即辞行离去。
不料他的飞舟还没飞过奕山林,就见陆泊驯养的小虫传来讯息,当他亲眼看到陆泊扛着昏迷的苏绒绒,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时,他几乎怀疑自己看到了鬼魂。
不过,能从傀儡虫穴捡回一条命,说明这二人身上必有秘密,或者有天大的机缘,清机子再傻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结善缘的机会,因此他毫不犹豫收留了二人。再进一步说,这二人在虫穴里待了大半个月,说不定早就取得虫穴最精华的好处,这次且救下他们,以后多的是机会徐徐图之。
话说回来,他们上船时,他多看了一眼,那女娃身上只有一个绣花小储物袋,陆泊的储物袋容量就更小,根本装不了什么灵气充溢的物品,这让他略有不解。
陆泊敏锐地察觉身边人的沉默,猜他大概在算计自己,却也不点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或盟友,只有利益永恒,现在他们势弱,能得奕琅门觊觎,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清机子思量完了,便与陆泊微笑告辞:“大约五个时辰后,飞舟就会抵达奕琅门,之后二位可暂时客居门内。飞行期间,陆道友可自便。”
陆泊拱手送别,也回房休息了。
傍晚时分,飞舟降落在奕琅门前。
清机子收起飞舟,率众弟子向掌门复命,又令一个看门弟子带陆泊去办理相关手续。考虑到天色已晚,二人又在虫穴困了许久,清机子便准许他们翌日再拜见掌门。
陆泊谢过,径自扛着苏绒绒登记信息,拿了宾客铭牌,进入客房歇息。倒是引路的小童,见着陆泊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扛人,好奇地多瞟了几眼。
苏绒绒这一觉睡得极沉,她本来就有旧伤在身,虽然灵食吃不断,却没能好好恢复,体力不济,陆泊那一个雪球砸了她,却是把她的病根都引发出来,再加上回到地面的安心感,她就干脆地人事不省了。
虫王一直担忧地随侍左右,陆泊也给她传了几次真气,但是直到翌日早晨,陆泊强行掐醒了她,她还是虚脱得很。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掐我左胳膊?就算你控制了力道,它也总有一天会被你掐碎的!我是柔弱的少女啊,少女!”
迎接苏绒绒醒来的,毫不例外地又是胳膊的剧痛,她已经欲哭无泪了,只能有气无力地抗议。
陆泊似乎也觉得此举不妥,诚恳道歉:“好吧,下次我试试打脸——”
“滚!”苏绒绒终于爆粗。
陆泊淡定地转身走出房间道:“可惜,滚不了,清机子安排我们今日面见掌门,你最好趁现在把早饭吃了。”
“哦,好。”苏绒绒闻言顿了顿,乖乖下床梳洗,虫王就飞到她肩上,“这里就是奕琅门?”
“嗯,清机子建议我们在此客居一段日子,养伤凝神。”陆泊走到小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自顾吃起早餐。
他们目前寄宿在奕琅门的客房,三间十五平米的独立小屋,共用一个小院,位置在门派最外围。屋内布置普普通通,但也不显寒碜。
“昨天我晕过去以后,发生了什么?清机子有没有说什么?”苏绒绒走出屋子,看到早餐是咸菜和馒头,痛苦地皱眉——她更喜欢弈城楚老爷家的肉包子。
“没什么特别的。”陆泊简单描述了事情经过。
苏绒绒听完笑道:“弄倒大树掩盖打雪仗的痕迹,倒是个好办法。”
陆泊斜了她一眼。
苏绒绒伏案认错:“对不起,昨天激动过头了,没注意四周,是我的错。”
陆泊淡然接受:“先想想接下来的计划把,你想在这儿休整,还是即刻起行?看清机子的态度,这位掌门多半也对虫穴里的宝贝感兴趣。”
苏绒绒笑了笑,掏出自己的灵食,就着馒头慢慢吃:“你若没什么打算,我想在这留一阵子,我有太多事情不明白,就这么糊涂上路,可不太好。”
陆泊看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又有筹划,便也笑了笑:“且听苏小姐的。”
没过多久,通报的小童果然来了,恭敬地在院子门口行礼道:“清机子道长命我带二位入求道堂,面见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