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屋内,宫女赶忙生上了炉火,抽过一条手巾为惠妃擦干身子,而后又拿过一条毛毯让她披上。惠妃倒是一声不吭,眼里还散着几分迷茫,任其施为。
“娘娘,来喝碗糖水暖暖身子。”
见宫女满屋子的忙活,一刻也停不下来,惠妃终于有了些动静。
“你先歇会吧。”
宫女身形一顿,闻言将手中的活计放了下来,转身走到惠妃跟前。方才担心娘娘身子,一着急倒是忘记了,宫女脸上喜色更盛,她清清嗓子,想要把这个消息说得尽量严肃些。
“娘娘,四殿下他,没有死。”
简明扼要,如惠妃的表情一般,震惊到不加掩饰,“小四没死...”惠妃魔怔一样不住重复道。
“是啊娘娘,您先别急听奴婢说完。”宫女也是慌了,她急忙舒缓着惠妃的情绪道“奴婢听外面的人说,那日陛下在奉喜宫宴上昭告天下,四殿下从子上山坠下大难不死,现在已经平安到达京城。陛下还封四殿下为秦王,在京城落了好大一片宅子做王府呢。”
“小四他没死?”惠妃实在不敢相信,她努力征询,生怕这是一场玩笑。眼前的宫女一遍遍的点头回应,惠妃终于放心哭了出来,她忍了十多年的眼泪,像要在此时流个痛快。
“娘娘,您怎么哭了。”宫女还是头一次见惠妃掉眼泪“您别哭了,您一哭奴婢也想哭。”
墨羽喘着粗气,被人诬陷的时候她没哭,小四被带走的时候她也没哭,甚至听闻墨家入狱小四身死,她都没有哭,就连她自己都知道墨羽的命苦,怨不得别人,可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发现,自己还是有眼泪的,为自己的儿子。
“梳妆,我要见皇上!”
...
“程大人,久等了吧。路上雨雪太多,着实难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座驾,故而来迟,还望程大人宽恕则个。”
这茶馆雅间有两个人,一个程昱,另一个自然就是礼部尚书姜清姜大人。显然,后者让方牧自然而然的省去了。
方牧的态度很明确,完全不愿搭理你,姜清本来还刻意露出满脸笑容,一见方牧这态度瞬时气难自制,虽然程昱一早就跟他说过方牧的善意,但奉喜宫宴上毫不留情面的可是这位方牧,现在还摆场让自己致歉!要不是顾全大局,我会受这种人脸色?
姜清冷下一张臭脸,将视线挪向了窗外,眼不见心不烦。
见他这副模样,方牧轻哼一声,无奈了摇了摇头,眼中失望之色更重,语气也显得有些不耐“程大人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方某下面还有事,不便多留!”
程昱缓了口气,瞪了一眼姜清,而后对方牧笑道“方老弟何必心急,咱们坐下喝喝茶,慢慢聊。”
见方牧还有推脱之意,程昱继续劝道“有什么事老哥我帮你解决,再说,就算是有事处理,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程昱扯了扯姜清的衣袖,这才把两人让到了桌上。方牧款款衣摆,坐了下来“方某身份卑贱,连个像样的官职都没有,可不敢和程阁老称兄道弟,您还是唤我方牧,免的方某人把自己看得太重!”
方牧这话,实为挪的姜清,那****儿子官大官小的言论,可是被方牧大做文章。
程昱,自然忽略了方牧这句话,不怕你发牢骚,就怕你不发。说两句还能解决,若是一句话不肯说,那才是真不好办。
“老弟说哪里话,你我相交全在感情,怎会牵扯官大官小这种俗礼。”说着,程昱给方牧添上了一碗茶水“方老弟可是还为那晚的事情烦心?这不,我带着他来给老弟赔礼,你们喝杯茶,权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日后咱们坦诚相待,如何?”
“哼!”方牧闻言只是冷哼一声“方某愚笨,可是想不起‘那晚’发生了什么,程大人说话好生难懂,方某还是回去吧。”
见方牧起身就要离开,程昱赶忙给姜清使了个眼色,后者虽然心中亦是愤愤不平,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起身劝道“那日却是老朽糊涂,加上教子无方冲撞了,...方先生,还请方先生莫要见怪。”
“不敢,方某这等刁民,怎担得起尚书大人致歉?”方牧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姜清到底是忍不了“方牧,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方牧笑了笑,“尚书大人这话好没道理,方某何时欺你了?”
“你!”姜清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担任尚书一职,自然不会不懂得顾全大局的道理,可这么多年修出来的涵养,总会被方牧三言两语消损殆尽!
“那日奉喜宫宴明明是你辱骂本官,当着满朝文武丝毫不留情面,现在老朽好言致歉,你非但不领情,言辞之间尽是揶揄,方牧,你还道如何?”什么大局什么党争,此刻都被姜大人抛在了脑后。
谁知方牧听了他这般话,却是冷笑一声,好似比他还要愤怒“既然尚书大人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方某就把事情好好理一理。小四身死,方某自知夺嫡无望,这才偏向三殿下,为三殿下出谋清扫盐帮,方某自认为好意表现的很明显,至于为什么不帮太子,想必你也知晓,当今皇后,我不想让她当太后!那日夜宴我言辞之间尽数打压太子一派,你可倒好,教出个好儿子出言偏袒!怎么,莫非你姜大人还想临阵倒戈投诚太子不成?还是你两边卖好,不管哪家掌权,都不会亏待你这位礼部尚书?”
“你!你莫要诬陷老朽!”姜清是真急了,这件事若是当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程大人,你可莫要听这贼子胡言乱语,老朽可没有这般想法。”
程昱自然清楚,就凭他?能有这么深的心思都要谢天谢地了,还能给自己帮帮忙,一个礼部尚书行事莽撞又不是头一回了,说谁有心机都怀疑不到他头上去。
“哼!方某一直对你们示好,可你们呢?如今方某也不想与你们计较,以后咱们泾渭分明,两不相干。方某见不得皇后的好,可也未必非要跟你们混在一起,若是今后还要针对方某,那方牧对付得了太子,也不多你一个三殿下!”
说完,方牧拂袖而去。
“这.”姜清也是冷静了下来,今天这事怎么又闹成这副样子。自知理亏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又是自己鲁莽,本来还想着顾全大局...
程昱看了姜清一眼,缓缓坐回茶桌上,突然笑了出来。
“阁老...”
程昱摇了摇头,挥了挥手道“不碍事,方牧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你以为他真会跟咱们一拍两散吗?不过是要个台阶罢了,过几天我亲自带着三殿下去他府上赔礼,这事算定下了!”
听他这么说,姜清也有些明白过来,方牧若是真想离开,二话不说走出房门就行,他在这大费周章说了这么多,甚至牵扯到一些不该说的,摆明了是投诚。
“不过,只是一个方牧,真要这般注重吗?”姜清问道。
“你要记住,对待他,不管立场是敌人还是盟友,都要打起十二分小心。小心,总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