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赵淼分分秒秒都心不在焉。烧得滚烫的水一不注意烫到了手，她出门去了趟药店，回来的时候……
“你们要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四个人模鬼样企图模仿F4的男人团团将她围住。她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们，目光最后落到与她面对面环着双臂昂着下巴拽上了天的那个男人身上。那男人一身黑色大衣，大冬天耍宝戴了副墨镜，虽然墨镜挡住了眼睛，但明显能感觉到里面的杀气。
“干什么？”墨镜男一声嗤笑，“是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非逼哥亲自来‘请’你！兄弟们，给我上！”
这声音赵淼是听出来了，可接下来还来不及反应，其他三个矬男就像驾着犯人似的驾着她往停在前面的车走去。
赵淼挣扎大喊救命无果。
在车上，叫顾海宝的男人轻蔑地打量她，打量完又发出阵阵阴冷的笑。
赵淼憋着火不好发作，右手被烫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痛。
“你们是流氓吗？”
“流氓又怎么样？你敢报警吗？”顾海宝跷着二郎腿抖来抖去，嚣张至极，一副天下唯老子独尊的样子。
“你以为我不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海宝仰天狂笑，“蠢女人！既然老子能调查到你，还怕你去报警？你去报啊！去报啊！去报啊！”
赵淼吸气，吸气，吐气……有种快被气炸的感觉。
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缓和了语气，用打商量的口吻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再见面的话……会很尴尬，而且他也不会很想见到我，他说了不再见我。”
“阿海！把音响开到最大！”
车里，《最炫民族风》险些震破了耳膜，几个大男人边听边跟着摇头晃脑。
赵淼疲惫地不想再说话，默默望向车窗外……
心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了一颗小石子，没有太大波动，她甚至不会担心他见到她后会如何的冷漠。
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
能够再见到一面，就算花光了今生所有的好运，那也不可惜。
一到顾海宝家，顾海宝就不客气地对赵淼放下狠话。
“除非他病好，否则你休想离开一步！”
“……”
“张妈，带这丑女人上去，从今天起你不用照顾我弟弟了。”
病？他生病了？赵淼愣了愣，张妈喊她她听不到，直到张妈扶着她上楼把她带到了顾邵阳的房间……
床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赵淼屏着呼吸，呆呆地看着那张脸……
“赵小姐，顾小少发烧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吃东西。上午的时候烧到了四十度，谭医生来看过后打了两瓶点滴情况才稍微好转一点，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交代了N多事项，最后发现对方连个屁都不放个，张妈才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
后来，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她。
光线很暗，她轻轻地走到他床边。
他睡得很不好，额头不断冒着冷汗。
她把手放上去，烫得吓人。
天色暗了。
照顾了一下午的赵淼这时才想起自己手上的伤。买的药落到车里了，她趁张妈送饭进来的时候要了些芦荟随便敷了敷便完事。
她坐在他床边，取下额头上的毛巾换了张新的。烧已经渐渐在退了，只是还没醒，吃药比较困难。
小心翼翼拉起他的手，滚烫的温度延伸至她心里。
月光铺满了光洁的地板。
宁静的一夜，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她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他，那眉、那眼、那鼻……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褪去了当初的青涩，更显深刻。
露出淡淡的笑容，十指紧扣，她在月光下亲吻上他温柔冰冷的唇……
“对不起，让你这么伤心失望。就像你以前说的，其实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害怕没有结果，所以宁愿放手，即使伤害到你也在所不惜……因为怕被你抛弃啊！爱到最后，被你抛弃怎么办？被抛弃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我就是死，也不想再感受一次。对你母亲，我终身都会怀着愧疚的心。说到底，隔在我们中间的就是这个吧？老实说，一开始我以为阿姨会找到我让我离开你，呵呵，阿姨这么聪明，你这么笨，应该早就知道了我们的事吧。可是……阿姨没有，她甚至……都没有找我妈闹过一次。于是我就自我安慰地想，阿姨一定是电视剧看太多了觉得这样很狗血吧，呵呵……”
她的声音时轻时快地回荡着房间里，乌黑的长发无声垂下，像黑色瀑布一样挡住她的脸。她紧紧扣住他的手，紧到可以不让自己的手发抖。
“顾小妞，你能不能答应我……答应我……不要恨她……她已经受到惩罚了……你恨完她……就不要恨了好不好……这样，我看到你会好受一些。”
“那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
“如果我不恨她，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他醒了。
赵淼屏息，手一颤，整个身子缩成了鸵鸟状。
她想放开他的手，无奈他早已死死抓紧让她使不出半点力。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会吗？会留在……我身边吗？”因为生病，他的声音沙哑无比，连呼吸都困难。
“说话啊，不愿意吗？是吧，还是不愿意吧？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却还是再次犯贱地问你……”
“……”
“既然这样，我们来留个最后的分手纪念怎么样？”
话落，他不顾一切痛苦将她拉上床压在身下……漆黑的夜，他的眸子闪着不顾一切的狂乱！
她惊恐地睁着眼，身上的衣物很快被他一一解开。她想说话，声音却卡住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
他的唇冰冷地在她滚烫的肌肤上了烙下一道道属于他的吻痕……她战栗着，想要推开他，然而触摸到他也颤抖着的身体，心却痛成一片……
他的吻狠狠的，粗暴野蛮，找不到一丝温柔的影子，与其说吻，不如说发泄！
她默默承受，不出一声。
长夜漫漫。
连空气都渐渐变得暧昧。
其实这样……已经很幸福了。
“你爱我吗？”
“爱。”
“如果我说我不会抛弃你，你愿意让我等你吗？”
“我不知道。”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赵淼穿好衣服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坐在床边看他很久，久到这一刻仿佛就已经是他和她的天荒地老。
时间到，她留下最后的温柔，起身离开……
“我等你。”
停在门前，她没回头。她以为他睡着了。
“我会等你。再等一个四年又如何？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记得我，只要你不会喜欢上别人……我等你。”
听着那扇门轻轻合上。
顾邵阳的心异常平静。
窗外的雪慢慢地在融化……
“小姐，需要点些什么吗？”
“一杯冰水就好，谢谢。”无视掉服务生怪异的眼光，余想想专注着手中的报纸，银色的耳饰微微晃动，闪着绚烂的光芒，纤长的睫毛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映得特别清晰。
有男人直盯着她看，她抬眼淡淡一瞥，美眸里尽是慑人的冷漠。男人识趣地压下搭讪的欲望，没有上前挑战，因为这是一个难度系数很大的冰美人。
轻啜了一口让牙齿都打冷战的冰水，余想想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人进人出的门口，眉宇间隐隐闪着一抹无奈。
冰水让脑子很清醒，清醒这次就不会再说那些他不喜欢听的话了。低头继续看报，她看似冷漠的眼底多了一份宁静的黯然。
自从上次一别，她和他也有那么久没见了，偶尔过年回家见到，两人也是刻意避开彼此。好在这几年的时间总算让她彻底想了个清楚断了念头。
没意思，总是念着一个心里装着别人还叫她滚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啊？真没意思！
自嘲地笑了笑，余想想盯着报纸渐渐出神……
那年，叫赵淼的女孩走后，他天天发疯，她天天陪着他看他发疯，他发疯的样子无非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幼稚地不吃不喝抑郁一整天，偶尔发发狂学女人砸点东西。她每天都看得很腻味，无数遍问自己怎么就喜欢了这么个没出息的？
是啊，喜欢。像个白痴一样喜欢了一些念头。只可惜再喜欢人家都不拿正眼瞧她一下，再喜欢她都只是一个姐姐，他的心里，永远死心眼儿地只认准那个女生，那个说走就走将他变得如此卑微的女生！
……
“你在哪儿？在哪儿？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连电话都不愿意接了吗？接一下，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也好啊，求你了，接一下……”
“接啊……求求你快接啊……”
大白天的房间里，却一丝光线都没有。窗帘拉得死死的，多日未曾打扫的书桌上布满厚厚的灰尘。
唯一的动静，是来自顾邵阳那沙哑得快听不清楚的声音。
他坐在床边，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和被手机照亮的脸。那张脸苍白憔悴，消瘦得连眼窝都深深凹下去，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神采，一片死寂，如同黑夜，没有光亮，星星不知何时消失。剩下的，是最后一丝还在苦苦挣扎中的绝望。
手机里占线的嘟嘟声不厌其烦地响了好几个小时。顾邵阳目无焦距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表情似痛苦似麻木。他似乎天天如此，前几天顾爸爸出差留下他一人在家，他便终日沉浸在赵淼离开的痛苦中缓不过来。
“砰”的一声巨响！这时，反锁的门被人突然一脚踹开。门摇摇晃晃了几下，默默承受着来人的怒气。
外面的光线一下射进来，顾邵阳迟钝地没有反应。余想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顾邵阳，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
听到声音，顾邵阳依旧没多大反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余想想走上去一把夺过手机，气得发抖：“为了个不要你的女人，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你没有自尊吗？”
手机被夺，顾邵阳吃力地转动了一下没有焦点的眼珠，浑身无力。他仿佛妥协般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
余想想死死咬住嘴唇，手机里传出的嘟嘟声让她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于是她失态地摔了手机，在他震惊地睁开眼时恨恨地说道：“既然你那么难过，怎么不去死？这么离不开她就去死啊！死了应该就能博取她的同情挽回她了吧！”
躺在角落的手机屏幕黑了，嘟声也终于停止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的目光呆呆地停留在角落，任之后的她再怎么喊怎么闹他都无动于衷。
她止不住发冷，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寒心，等她发现时，眼泪的咸涩早已在嘴里蔓延开来。
“顾邵阳，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你啊！”躲不掉了。这一刻的到来太狼狈，她放下了一直以来的自尊和骄傲，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然而，这一切换来的却是……
“滚。”他无比冷漠地看着她，陌生的眼神、陌生的语言，话里的残忍毫不犹豫像故意带了刺，扎得她生疼。
她惊呆了，红着眼流泪的样子愚蠢又可笑。
嘴唇被她咬破，猛地一下刺痛让她顿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
他叫她……滚。
“顾邵阳，你再说一次。”
他的表情冷得她心里结冰。
“拜托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不要再随意进出我的家门，我会很困扰的。”
这话无疑是最重最狠的一击！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会对她绝情至此。然而，更没有想到的是，她抖着声音，居然再一次不甘心地向他表明心迹。
“顾邵阳，我说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
面对她的表白，他的目光仿佛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患者。没有多余的表情，语调平平地问她：“你喜欢我什么？”
她答不上来，抑或是根本没有力气再答。
他捡起被她摔坏的手机，不看她。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管我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这一击，已让她彻底心凉。
心里下起了倾盆大雨，她苦涩地翘着嘴角露出最后一个微笑。
“就如你所愿吧。”
回忆太猛。余想想放下报纸，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然后才直视坐在对面的人——
“来得可真早。”
“抱歉。”没有多余的解释，他只是带着歉意地笑了笑，眼神就移到了别处。
回忆伤人，看到他，那一幕幕仿佛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余想想喝完了杯子里的冰水来了个透心凉后，心里才没那么堵了，她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绿茶。
“外面很冷吧，先喝点茶暖暖身子。”
“谢谢。”
她和他认识多久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自在地这么礼貌跟她说谢谢。
余想想也不在意，静默了会儿说：“我听你爸说你在这边，我正巧路过就找你出来叙叙旧了，不用紧张。”
她看得出他似乎在紧张，她也知道，这种紧张多半来自于他对她的内疚。毕竟两人这些年形同路人，没有任何联系，连一句“对不起”，他都是用电子邮件发给她的。
“应该是我来找你的，我也早想找你叙叙了。”顾邵阳鼓起勇气看向余想想。
许久不见，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心里充满了愧疚感，却清楚明白不管有多后悔都再难回到从前那般了。
“是吗？那我也不知道还得等多久你才会来找我啊，索性就趁着机会先来了。”相比之下，她的一说一笑显得从容淡定得多，仿佛还跟以前一样。
“对不起。其实，让我来的话，我估计也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去找你。”眼底闪烁着复杂与纠结，顾邵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当初的过分，让他自责内疚，然而她的心意，却是让他避之不及逃避着不敢见她的主要原因。
“呵呵，所以我就来了啊，还好你没找什么借口避着不见我，不然我可不会原谅你。”为了缓解他的紧张让他适应，她放松语气调节气氛。
茶叶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檀木色的陶瓷茶杯中，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这次放假回家了吗？顾叔叔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嗯，他还是老样子，身体比以前稍微差些。”
“你长期在外，可要多打电话关心一下了。顾阿姨……你妈还好吗？挺久不见她了，你放假有去看她吗？”
顾邵阳轻轻点点头，顿了顿才说：“看了，她很好，更年轻更有活力了，交了个美国男朋友。”
余想想微微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夏天。”
慢慢说着一些去年的事情，顾邵阳无力中带着浅浅的微笑。
Johnson是他们学校的一名外教，和她母亲是无意中相识的。当时母亲一个人来北京看他，手机落在了茶餐厅被Johnson捡到，两人的缘分就这么开始了。认识后Johnson对母亲大胆地展开了追求，一开始母亲并不待见他，要多傲娇有多傲娇，Johnson吃了不少苦头，也是后来慢慢相处后才对其改观加以肯定。
“她开心就好，只要她开心，我能祝福她。”尽管Johnson是个外国人。
“那你呢？你开心吗？”余想想突然听不出语气地问，似乎只是顺着随便一问。
顾邵阳盯着杯子里的茶叶，说着违心的话：“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只要我爸我妈他们身体好没病没灾的，我就开心。
余想想笑着不说话，灯光打进她眼里将原本的冷漠掩盖得一片柔和。
“对了，余叔、余婶儿他们都还好吧？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们了，只有前年过年的时候见到一次。”
“嗯，老样子。”
……
各自聊着不关己的话题，时间慢慢过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减少，温度下降，店里就算打着空调余想想也觉得有些冷了。她结了账让顾邵阳送她回饭店，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他她对他失望透顶已经死心了，让他不用再担心。他只是沉默，一直沉默到饭店才开口叫了一声：
“想想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