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祥神色复杂地望着一队士兵前来收拾杂乱的场地,他们从始至终面色如常,动作娴熟而老练,似乎对那一地的血腥视而不见一般。
他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真的不适合在这宰人如屠狗的军营里面生活,再待下去,他只会变得跟场上的这些士兵一样,成为一个内心麻木不仁,只会杀戮的机器,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当他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华小山后,对方却以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下一刻,赵祥感觉胸口被重重一拳击中,尽管有着一身铜皮铁骨,仍然是断了好几根肋骨,他口中不停的喷出鲜血,满脸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
华小山呆呆的,忽然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神色很是痛苦,
“赵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刚你说要逃走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然后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一般,那一拳便打了出去,你没事吧,赵大哥,啊!头好痛!”
他的双眼渐渐泛红,脸色变幻不定,接着,他深深望了赵祥一眼,冷酷的眼神直欲刺入骨髓。
这绝对不是小山所拥有的眼睛!赵祥大骇,却见那狰狞可怖的脸下,传出一句话语,如同来自九幽之地的远古大魔在轻吟。
“背巫者,杀之!”
此时华小山的眼睛已经变成墨黑,嘴角正带着诡异的邪笑,朝着躺在地上的赵祥一步步走来。
忽然,他全身一个定格,神色像是在痛苦的挣扎,他艰难地蹲了下去,大喊出声,全身青筋暴起,双拳不停敲击地面,沙石飞溅。
“我……我是小山,不可以伤害赵大哥,快……快点从我身体里离开!”
良久,他的脸色与瞳孔渐渐回复正常,他呆坐于地,愣愣地望着自己血迹斑斑的双手,竟是痛哭失声。
“赵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打完架后我便觉得身体里多了个什么东西,经常在我脑子里说话,是它,是它控制了我的身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无助的看着赵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样的话语,祈求的眼神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赵祥怔住了,一个个疑团顿时浮上心头。
为什么如此多的赵国士兵对往自己的国家倒戈相向这种行为感到理所当然,为什么他们会个个麻木不仁,残暴血腥的就如一台台杀戮机器,难道是那天过后,所有人的体内便都被种下了一颗上古凶魔的种子?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平时他却没有听到过魔头的低语?这么多人,为何只有他一个如此特殊?
对这些天他所经历的事情进行抽丝剥茧的推理,他终于确定这一切并不是由于他是穿越而来的缘故,而很大的可能,便是因为那套功法——《百炼成钢》。
这套打上基本功法标签的法诀却处处透出种种神奇之处,吞噬煞气,血肉重生,这一系列并不是幸运使然,谁知道那还有没有更多没有被发现的玄奥?
福至心灵,他找小山要来他的那本小册子,跟自己的进行比较,惊讶的发现那上面既没有什么百炼成钢,更没有介绍巫族的本命神通——法天相地。
究竟是谁将他的功法换去,又是存着什么样的居心,赵祥望着天,深邃的眼光似乎看破了虚空,那里似乎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仔细回想一番,仍然是没有什么头绪,不过他心中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有机会,便先行逃离,待到实力增长之后,再回来接走小山并为其去除魔种。
三天后秦军将要兵发邯郸,那正是趁乱而走的最佳时机。
细雨朦胧,一路的泥泞阻不住浩浩荡荡的钢铁长龙,相反这使得大军的行藏变得更为隐秘,秦军就如一头匍匐在草丛的猎豹,循着赵国被撕开的伤口掉落的鲜血,一步一步地向猎物逼近。
赵祥的精气神已经回复到了最佳状态,雨水冰冷,却拦不住他心头的火热。
华小山就走在前头,一直耸拉着脑袋,那天过后便不停的自责的他,到现在情绪还没有恢复过来。
虽然赵祥已经向他解释过多次,说那并不是他的错,自己已经不会再怪他,不过单纯的小山这次执拗的有些反常,任何劝说都是无济于事,只能叹息作罢,过几天,大概就会好吧,他想。
前方已朦朦胧胧的出现了邯郸城的巨大身影,军队正在变阵,数不尽的战车一字排开,一匹匹战马在长嘶,地龙在怒吼,长枪兵,刀斧手,弓弩手,云梯手,投石机都严阵以待,只待战鼓一鸣,便杀气腾腾地直奔目标。
邯郸城中已经吹响了号角,似乎没有料到秦军的奔袭来得如此迅速,城墙上,一队队士兵奔走得有些匆忙,一架架床弩被架起,一捆捆弓箭不停地运送上来,石灰,滚油不计其数,望着那城池上空升起地淡淡防御符文,士兵们惊慌的心终于略显平静。
这是邯郸城!有九龙大阵守护的邯郸城,经历了无数战火从来没有陷落过的不倒坚城!
曾几何时,秦军的利剑也杀到过这里,却每次都是铩羽而归,如今,也必然如此,士兵们坚信着,他们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秦军,牙关咬的紧紧,今天,便让我以他们的鲜血,为长平的四十万大好男儿报仇!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几十万赵兵中,有一万人正在此地,长枪所向的,竟然是他们自己,也许他们不久将面临的,更多的是“自相残杀”,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咚咚~咚咚~,一名士兵****着上身,挥舞着比人还高的大锤,重重地击在牛皮大鼓上,为这场战争拉开了帷幕。
轰!巨大的战争机器便如那从山脉上滑下来的冰川,势不可挡的冲了出去。
赵祥的双耳被震得发痛,整个天地只剩一片喊杀声,他被不由自主的挤了出去,看着自己身旁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人马,暗暗着急地计算着最佳逃跑路线。
无数人流重重地撞在邯郸城上,城墙似乎剧烈地抖了一抖,才恢复正常,一块块巨大的山石便砸将过来,一架架云梯被抬起,两头体型庞大的地龙正用头上的尖角狠狠地撞击着铁铸的城门。
九龙大阵不停地运转着,所有能对城墙与城门造成重大伤害的攻击都被尽数弹开,大城上空地符文每闪烁一次,大阵的阵基中便得填进去无数的石头,这些石头颜色有深有浅,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灵石。
城墙上弓箭便如飞蝗般雨下,巨大的床弩甚至射杀了好几头地龙,造成了一个近十米长的空白地带,秦军攻击的势头一时被阻。
“汝等闪开!”一声大吼,万军中跳出来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来,赵祥循声望去,那竟是白起。
只见白起缓缓抬起左脚,又重重地击在地面,一阵地动山摇,他一声怒喝,全身以惊人速度膨胀起来,到最后竟然高达百丈,额若巨岭,眼若日月,俯视着整个邯郸城。
这竟然是法天相地,赵祥暗暗吃惊,他果然有着这门神通。
白起深吸一口气,在原地刮起了一阵狂风,他运起一口巨大的长刀,携万钧之力劈向城墙。
轰隆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将临近的一些士兵震得是东倒西歪,脸色惨白的赵兵们发现末日并没有来临,狂喜地互相抱着庆贺了起来,谁都没有发现大城上空地符文已是暗淡无光,摇摇欲坠。
碰~又是一声“晴天霹雳”,那是白起击在大阵上的重重地一拳,啪,四十九座阵基的柱子终于不堪重负,同时碎裂,邯郸便如被拔去保护外衣的羊羔,彻底地暴露在如同恶狼地秦军面前。
秦军将士们激动地呐喊着,“元帅神威!”士气已经涨到了最高点,反观赵兵,却是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知道若是眼前的巨人在城池里踩踏一番,便能将其夷为平地,赵国,要亡了么?
白起并没有直接冲入城内,而是收了法身,这门神通的使用,对其来说,仍然是很大的一股负担。
正在这时,邯郸城内却飞出许多脚踏飞剑的道人,其中一位手持长拂,眉发如雪,脸色红润,一上来便怒斥道:
“白起,你违逆天道,多番作恶,肆意发起战端,致使生灵涂炭,今天我菩提子便要替天行道,诛除妖邪。”
却见白起大喝,恰似平地里起的一声惊雷。
“废话少说,一群虚伪透顶的牛鼻子,难道只会说不会做么?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完拔地而起,一刀便直直砍向天空飞行的众修士。
“布北斗七星大阵!”菩提子驽使飞剑闪到一旁,见白起来势凶猛,连忙对众人说道。
白起哈哈大笑,“那还不支起你们的破铜烂铁,看我尽数破之!”
此时的赵祥却早已处在数里外的山岭之中,他回头向邯郸城方向望去,只见天地间一片红雾,将一颗颗星斗都染成了血红,心里一惊,尘封的记忆忽然间涌上心头,那是都天神煞,白起连这底牌都用上了么,看来他打得并不轻松,不过势均力敌更好,最好是能打个两败俱伤,让那白起即使是知晓了自己已经逃跑也无力阻拦。
他心头长松了一口气,在一片幢幢树影下快速穿梭。
越过山头,一阵哗哗地流水声传来,那是一条飞流而下地白练,水雾重重,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虹彩,把整座山点缀得如同人间仙境。
古松虬结,层层的绿叶中显露出一座古朴道观的大殿一角,隐隐约约竟有道童朗读课文的童音传出。
童音稚嫩而清脆,令赵祥好奇地是其中的内容,似乎有股魔力一般,让他听得异样的安详,他不由对这座古观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不知不觉,便已是来到了道观山门口。
斑驳的木质牌匾道出了它所经历的沧桑,上面几个字迹却是入木三分,刚劲中带有一丝丝飘逸出尘的气息。
“清风观”赵祥喃喃念道。
“无量天尊,道友何来?”
稚嫩的童音忽然在他身边响起,令他大吃一惊,低头看去,却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童子,正在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
“偶然来到此地,见其犹如人间仙境,不由一游景致,冒失之处,还望勿怪。”
“不对,不对,你是为解惑而来?”童子歪着脑袋,忽然说道。
赵祥心中一突,望着那副天真中带些狡黠的脸,暗道这小孩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心事,难道这世间,竟还有读心秘术不成?
他不敢多想,只得老老实实道:“正是如此,还望童子接引,拜见观主。”
“跟我来吧,师傅正等着你呢。”童子蹦蹦跳跳地进入山门,忽然如银铃般笑了起来,道:
“祖师刚才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告诉我观外来了个满腹心事欲求解惑的客人,要我去接,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有哎!”
赵祥听到此话一阵苦笑,心里似乎放松了一些,若是童子也有读心这种逆天之术,那未免也太过妖孽,不过,能轻易在百米开外探知对方所想,他对于这位高深莫测的祖师也是一阵心悸。
大殿的地面铺满了厚实的青砖,墙角处已爬上了绿绿的青苔,大殿正中是三清道祖的铜像,似乎被时时擦拭,仍然是光洁如新,铜像前面是巨大的神龛,上面堆满了瓜果等贡品。一个道人手持拂尘,背对着门坐在神龛下的蒲团上,旁边是一个檀香炉,散放着阵阵沁香的轻烟。
“祖师,人带到了。”童子恭敬地向那道人行了个礼,两眼闪烁,似乎对其很是畏惧,一双小脚不停地挪动着。
“知道了,下去吧。”
童子如蒙大赦,长出了一口气,连忙关上殿门,飞奔离开,似乎再晚一点,便要出现洪水猛兽一般。
随着吱呀一声,光线顿时一暗,殿内只剩下赵祥与道人两人,赵祥生硬的拱了拱手,作了个揖,问道:
“不知观主叫来小子,究竟用意何在?”
“呵呵,你倒是会打心机,明明是你满腹心事地来找我解惑,现在却又问我作甚?”
赵祥一惊,这观主果然是高深莫测,他连忙道“是晚辈的错,小子心中确实有很多事情不懂,却不知道长是否能够一一解答?”
“可,也不可,你可明白?”那道人忽然转过身来,竟是一个清俊神朗的年轻人,正含笑地望着他。
赵祥心中啧啧称奇,嘴上答道“小子不知”。
观主拂尘一摆,正色道:“我只能告诉能告诉你的,不能告诉的还要你亲自去寻找答案。”
“这是为何?”
道长忽然深深看了赵祥一眼,忽然颓然长叹,“天机不可轻泄,我纵然知尽天下事,那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