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朱元璋是一个无情的皇帝，其无情不仅体现在对待敌人和臣属身上，而且也体现在对待自家亲人身上。前文讲过，至正二十六年四月，朱元璋曾亲手鞭死了亲侄朱文正，那么他对自己的妻妾子女又该如何呢？
朱元璋的妻妾如云，见诸史料记载的就达数十位之多，然而，除了他的元配马皇后之外，其他妃嫔们的结局都很悲惨，她们有的在朱元璋生前被血腥处死，有的在朱元璋死后被野蛮殉葬，真正是：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朱元璋的子女，虽然贵为皇子公主，但却不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更幸福。尽管朱元璋在主观上很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为了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的巩固，客观上他每每总是将自己的皇子公主们当做调合朝臣势力的棋子和砝码，嫁娶多是功臣将相之家，至于他们个人是否幸福，则不在其考虑范围。
§§§第一节 唯一幸运的马皇后
随着当年战友的逐一倒下，朱元璋也老了，即将退出自己精彩的人生舞台。前面阅读了这位草根皇帝波澜壮阔的一生所创造的丰功伟业，接下来请读者转换视角，聚焦一下他那高大身影之下的女人们。
读者知道，朱元璋的元配夫人是马氏，她生于至顺三年（1332年）七月十八日，比朱元璋小四岁。至正十二年（1352年），二十岁的马氏由养父母郭子兴、小张夫人作主，嫁给了养父的亲兵朱元璋。朱元璋自打娶了这个女人之日起，人生便有了起色，做起事来左右逢源，顺风顺水，他用十六年的时间，从小卒一直做到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个中很难说没有马氏旺夫运的成分。
马氏为人聪慧贤淑，有段时期，郭子兴一度猜忌、贬斥朱元璋，甚至把他监禁起来，马氏一面从厨房中偷拿炊饼送给丈夫充饥，一面又拿出积蓄讨好小张夫人，求义母向义父调停说情，直至化解义父对自己丈夫的误会。至正十四年（1354年）是段缺食少粮的年月，她时常贮存一些腌肉干粮，以便让丈夫在出征之际能够吃饱，“而己不宿饱”。朱元璋入主应天之后，与陈友谅交恶，双方战无暇日，马氏“亲率妾媵完缉衣鞋，助给将士，夜分不寐”。陈友谅攻打龙湾之际，朱元璋在前线督战，留守城中的马氏则“尽发宫中金帛、衣服遣内竖送于军，以赏战士”，激励他们奋勇作战，为龙湾战役的胜利立下功劳。
马氏原本粗通文墨，嫁给朱元璋之后更是努力学习文化，她将官民之家的一些有学问的女眷请来作自己的老师，逐渐涉猎经史，通晓大义，成为朱元璋最得力的贴身秘书。凡是朱元璋交办的事务或是让其收拣的军令文书，马氏总是整理得井井有条，即便朱元璋“仓卒取视”，她也能“即于囊中出而进之，未尝脱误”，免去了朱元璋的许多劳顿和麻烦。
这些艰难时期的甘苦患难，都令朱元璋备受感动，终生不忘。不过，更令朱元璋感到钦佩的还是马氏的局器和见识。
建国之前，某次朱元璋焚香祝天，愿天命早有所付。马氏如是对丈夫说：“方今豪杰并争，虽未知天命所归，以妾观之，惟以不杀人为本，颠者扶之，危者救之，收拾人心，人心所归，即天命所在。彼纵杀掠以失人心，天之所恶，虽其身亦难保也。”朱元璋深然其说。
有段时期，参军郭景祥总制和州，有吏告发其子多行不法之事，甚至持矟欲杀老父。朱元璋听后很生气，准备将这个逆子杀掉。马氏劝阻说：“吏言恐不实，况老郭止一子，杀之不实则枉矣，又绝其后。”朱元璋再派人一调查，吏言果然不实，郭景祥之子免却一死。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正因为马氏贤德，朱元璋在称帝的同时，也册封马氏为皇后。仪式现场，他情不自禁地对侍臣回忆起皇后的种种好处，把她比之为唐代的长孙皇后，称“家有良妻，犹国之良相”。回宫之后，朱元璋将朝堂册封之事转述于皇后，马皇后听后并没有自鸣得意，而是谦逊冷静地提醒夫君道：“妾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陛下既不忘妾于贫贱，愿无忘群臣百姓于艰难。且妾安敢比长孙皇后贤？但愿陛下以尧舜为法耳！”
在正位中宫之后，马皇后“益自勤励，督宫妾治女工，夙兴夜寐，无时豫怠，劝上亲贤务学，随事几谏，讲求古训，谕告六宫，孜孜不倦”。建国之初，百废待兴，朱元璋倡导各级官吏勤俭治国，自己率先垂范，马皇后也是身体力行。除了参加庆典之类的活动，她平日总是衣着简朴，一身衣服洗了又洗，补了又补，从不轻易扔掉，盖用的被褥也是拿做衣服余下的布头连缀而成。有妃嫔感到不解，对她说：“享天下至贵至富，何庸惜此？”她正色答道：“吾闻古之后妃皆以‘富而能俭，贵而能勤’见称于载籍。盖奢侈之心易萌，崇高之位难处，不可忘者勤俭，不可恃者富贵也。勤俭之心一移，祸福之应响至。每念及此，自不敢有忽易之心耳。”
读史之际，马皇后偶然知道元世祖忽必烈的皇后曾经率领宫人煮旧弓弦拆丝织衣穿用的典型，十分感慨，说：“身处富贵，当为天地惜物，暴殄天物，古人深戒也！”于是，也令宫人如法照做。她常常告诫诸皇妃、公主：“无功受福，造物所恶。吾与若属被金绣，美饮食，终日无所为，当勤女工，以报造物者。”为此，她经常让宫娥妃嫔用零碎布头连缀成“百纳衣”，再分赐给诸皇妃和公主们穿用，使她们知道民间蚕桑之不易。遇到灾年荒岁，她更是带头吃野菜麦饭为后宫妃嫔作表率，让大家一起吃素，以求感动上苍，为百姓祈福。
开国之后，朱元璋访得马皇后亲族，为安慰皇后自幼的孤苦，准备授予官职，孰料她当即谢绝，其理由是：“国家官爵，当与贤能之士，妾家亲属，未必有可用之才。且闻前世外戚之家，多骄淫奢纵，不守法度，有致覆败者。陛下加恩妾族，厚其赐予，使得保守足矣。若其果贤，自当用之；若庸下非才而官之，必恃宠致败，非妾之所愿也。”此番见解坦荡明理，令朱元璋十分钦佩，只好作罢。皇后如此垂范，其他妃嫔自然也就不敢为自己的亲族请官邀爵，终洪武一朝，从未发生过外戚骄纵不法之事。
马皇后系后宫的最高统治者，却从不滥施福威，宫女们偶有过失，她总是设身处地的给予谅解和宽恕。某天，一位宫女犯错，惹得朱元璋大怒，眼看重责难免。马皇后也作出生气的样子，命左右将宫女关到宫正司那里议罪。朱元璋很奇怪，问道：“尔不自责罚，付之宫正司，何也？”马皇后乘机谏道：“妾闻赏罚惟公，足以服人，故不以喜而加赏，不以怒而加刑。喜怒之际而行赏罚，必有偏重，人议其私，付之宫正司，则当斟酌其轻重矣。治天下者，亦岂能人人自赏罚哉？有司者论之耳。”朱元璋还是不解：“尔亦怒之，何也？”马皇后解释道：“当陛下怒时，遽自罚之，非惟宫人得重责，陛下亦损中和之气，故妾之怒者，所以解陛下之怒也。”朱元璋体谅到皇后的良苦用心，十分高兴地接受了她的这种意见。
本书前面章节曾经提到过，平江（苏州）巨富沈秀（沈万三）被朱元璋发配到云南充军，他能捡得一条性命也是出自马皇后的救护。沈秀是江苏昆山周庄镇人，在元朝时代靠海外贸易致富，传说他富可敌国。大明王朝建立之后，沈秀为了讨好皇帝，主动提出自己承修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墙，并表示还可以捐资犒赏军队。朱元璋原本就忌恨此人曾经支持过张士诚的大周政权，今见他如此豪富，更加不爽，某次在后宫家中愤愤地说道：“匹夫犒天子军，乱民也，宜诛！”马皇后听了，立即劝谏说：“妾闻法者，诛不法也，非以诛不祥。民富敌国，民自不祥。不祥之民，天将灾之，陛下何诛焉！”朱元璋觉得此话有理，就饶了沈秀一死。另外，读者应当还有印象，朱文正、李文忠、宋濂等人也都是因为马皇后的劝谏才被免却一死或减轻处罚，这方面就不再举例。
除劝谏少杀、慎杀之外，马皇后还经常提醒朱元璋爱惜人才、稳固法律，她有几段话说得十分精辟，譬如，“人主虽有明圣之资，不能独理天下，必择贤以图治。然世代愈降，人无全才，陛下于人才，固能各随其短长而用之，然尤宜赦小过，以全其人。”又如，“法屡更必弊，法弊则奸生，民数扰必困，民困则乱生。”这些用心良苦、饱含哲理劝谏，对朱元璋施政治国起到不可估量的积极作用。
有关马皇后的子嗣情况，这里顺便说道一下。尽管《明太祖实录》等官方史料言之凿凿地记载说马皇后共生育了五位皇子和二位皇女，可是，经古今众多学者考证，她实际上只生育了宁国公主和安庆公主二人。所谓生育五位皇子之说，乃是燕王朱棣篡位之后为了标榜自己皇位来源的合理合法，而令史官篡改史料造成的乌龙。
不过，马皇后虽未生育皇子，却对包括朱棣在内的众多皇子有抚育之恩和教育之德，她曾叮嘱这些皇子：“汝辈异日有人民社稷之寄，尤必积累忠厚，乃可长世，切不可自恃而不务德，谓事有偶然也。汝切识之！”小皇子们有时在衣服、器皿方面相互攀比，她便严肃告诫他们：“唐尧、虞舜茅茨土阶，夏禹、文王恶衣卑室。汝父俭朴，尤恶奢丽，日夜忧勤，以治天下。汝辈无功，锦衣玉食，犹欲以服御相加，何志气不同如是乎？惟当亲师取友，讲论圣贤之学，开明心志，自无此气习也！”从某种意义上讲，后来的明成祖朱棣，他夺侄皇位的行为虽不值得称道，但是，朱棣即位之后却能够成为一代治世明君，这与他早年曾长期接受马皇后的谆谆教导不无关系。
洪武十五年（1382年）八月初，马皇后一病不起。群臣请求祷祀山川，遍求名医，为皇后祈寿调治。马皇后自知不久于人世，担心医治无效而连累医生，便对朱元璋说：“妾平生无疾，今一旦得疾如此，自度不能起。死生有命，祷祀求医，何益之有？”坚决拒绝就医。过了几日，马皇后的病势更加沉重，朱元璋问她有什么身后之事需要交待，马皇后恳切地说：“陛下与妾起布衣，今日陛下为亿兆主，妾为亿兆母，尊荣至矣，尚何言？惟感天地、祖宗，无忘布衣而已。愿陛下慎终如始，使子孙皆贤，臣民得所，妾虽死如生也！”八月初十，马皇后病逝，享年五十岁，朱元璋为其上谥号曰“孝慈皇后”。九月二十四日，葬于南京孝陵，
关于孝陵，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它位于南京钟山南麓的独龙阜玩珠峰下，堪舆家所讲究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等地形特征，它全部具备，风水绝佳。朱元璋亲自选定这块风水宝地，并于洪武九年（1376年）命时任中军都督府佥事李新主持规划和督建，历时六年建成。整个陵区封山涸水，其雄伟庄严的寝宫与明丽秀美的山水园林彼此映衬，相得宜彰，十分大气。李新因修陵之功，被封为崇山侯。该陵因马皇后的谥号“孝慈皇后”之故，被称作“孝陵”。十六年后，朱元璋驾崩，也安葬于此。
马皇后逝世之后，朱元璋十分悲痛，出于对发妻的敬重和怀念，终其后半生不再册封皇后。更有一些宫人，因感念皇后生前的好处，自发地作了一首歌在宫中传唱：“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于千万年，泌彼下泉，悠悠苍天。”
§§§第二节 命运悲惨的诸位妃嫔
在中国封建时代，男人纳妾娶小是天经地义之举，即使是犁田种地的乡间汉子，倘若遇上好年景多收了几石粮食，也会思谋着去娶一房小妻，至于达官贵人，妻妾成群更是不在话下。朱元璋虽然堪称是制度建设方面的革新皇帝，但是同时，他又是“一夫多妻”制度的坚定拥护者。中国古代的夫妻关系，素有“七去”之条，即妻子若犯“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之中的任意一条，丈夫便有权将其休弃，朱元璋的改革不过是在“七去”的基础上加了“三不去”的规定，即“与经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对妇女权益的保护好歹有所加强而已，基本内容则一概未动。
贵为开国帝王，朱元璋一生究竟有多少女人？按照明人沈德符所著笔记《万历野获编》的说法，朱元璋驾崩之后“帝后以下附葬者，妃嫔共四十人”；清人毛奇龄在《彤史拾遗记》中说陪葬妃嫔有四十六人；正统官方史料《明史》的记载是朱元璋后妃共十五人。上述数据大概是指有封号名讳的，其实，朱元璋的女人数量远远不止此数：《明史·后妃传》有条线索，说马皇后十分贤德——“宫人被宠有子者，厚待之”，这表明，皇宫中所有的宫女，只要皇帝愿意，皆可临幸，一旦诞儿生女，便可跻身妃嫔之列。从概率方面来讲，被皇帝临幸而无所出的宫女应当占绝大多数，因此，朱元璋究竟有多少女人，实难考究，也不必考究。这里仅拣那些稍有名气和故事的妃嫔说道一下。
在朱元璋众多的妃之中，笔者综合检索各种官方、民间史料的记载，找寻出以下妃嫔的名讳或蛛丝马迹，她们是：孙贵妃、李淑妃、小李淑妃、郭宁妃，郭惠妃、李贤妃、小李贤妃、碽妃、胡充妃、胡顺妃、葛丽妃、达定妃、赵贵妃、刘恩妃、崔惠妃、郑安妃、张美人、韩妃、翁妃、郜妃、周妃、杨妃、余妃等妃嫔。
诸妃之中，孙贵妃最受朱元璋宠爱。孙贵妃祖籍河南陈州，其父孙和卿曾任元朝常州府判，元末天下大乱，孙和卿夫妇俱亡，孙小姐由大哥孙瑛、二哥孙蕃带着逃难，途中大哥失散，随同二哥逃居扬州。不久，青军元帅张明鉴攻打扬州，孙蕃死于兵难，孙小姐便被另一位青军元帅马世熊收为义女。至正十七年（1357年）朱元璋攻下扬州，收降张明鉴等将领。至正二十年（1360年），马世熊将时年十八岁的孙小姐进献给朱元璋。
孙妃自幼长于官宦之家，漂亮聪慧，熟知礼仪，不仅备受朱元璋宠爱，而且连马皇后也夸她为“古贤女”。朱元璋登基之后，孙小姐被册封为贵妃，位居众妃之上，“助马皇后摄六宫事，后以慈，妃以法，相济得治”。她失散的大哥孙瑛也已找到，先后被朱元璋授予河南行省参政和太仆寺卿等职。惜乎孙贵妃红颜命薄，于洪武七年（1374年）抱病而死，年仅三十二岁。
孙贵妃的死令朱元璋痛彻心扉，下诏赐其“成穆”谥号。由于孙贵妃只生育怀庆公主一个女儿，按照传统礼仪的规定，连为她披麻服孝的人都没有。为了能够给予这位亡故爱妃最隆重的礼仪，朱元璋令翰林学士宋濂、礼部尚书牛谅等儒臣考察古代丧礼典故，并令儒臣编纂一本名为《孝慈录》的礼书，规定他所创立的丧仪新制度，即：嫡子、庶子对亲娘（包括父亲的正妻）服孝三年，嫡子、庶子对庶母服孝一年。根据这个新规定，朱元璋令曾受过孙贵妃抚育的周王以亲儿子的身份为她服孝三年，太子及其他诸王为她服孝一年，以此方式悼念自己的爱妃。
接下来要说的是皇太子朱标的生母李淑妃。李淑妃是安徽寿州人，父亲叫李杰，官任广武卫指挥佥事，洪武初年死于北伐战争。李淑妃于至正十五年（1355年）在太平府生下太子朱标，后来又生了秦王和晋王。因为皇太子等几位皇子系她所生，母以子贵，故朱元璋对她很尊重，洪武十七年（1384年）十月，朱元璋册封她为淑妃，令其代摄六宫事务，不久因病逝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