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了高三之后,时间就显得紧张了起来。白天要在学校上课,晚上要去画室画画。
我下了晚自习之后就去画室等她,她要画到十一点。去夜市吃点东西,送她回去之后再自己回住所,通常都要凌晨一点过才能睡觉。
她不忍心看我如此劳累,对我说:“以后你不用来画室接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家。”
我笑着说:“你长得如花似玉的,让你那么晚一个人回家我可不放心。”
她用眼睛瞪我,嘴角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一晚我去画室接她,竟意外的看到何晓阳站在画室门外。我疑心他是去找她的,迟疑着走过去和他打了招呼,试探的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说:“晓月在这里画画,我来接她回家。”
原来如此!文理分科的时候我选了理科,而何晓月选了文科。所以我并不知道她也来这里画画了。
周静玲知道我选择理科的时候感觉很是奇怪,她说:“你不是一直想读文科吗?为什么有机会选择你反而选了理科?”
我有些无奈的笑了。
人常常都是这样,也许你常常会后悔曾经做下的某一决定,但当你拥有再次选择的机会时,你却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多年后周静玲对我说:“结婚的当天晚上我就开始后悔了,可如果重新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和他结婚。”
这并不奇怪,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是矛盾的,我们自己本身也是矛盾的集合体,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矛盾的。
何晓阳顿了顿,又说:“你是来接静玲的吧?我听说她也在这里画画。”
我淡笑着点了点头。
他迟疑着问:“听说你们在一起了?”
我觉得有些心虚,讪讪的笑了笑。
他苦笑了起来,说:“我也真笨,其实我早该猜到静玲喜欢的人是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妹妹呢。”
我犹豫了一下,说:“何晓月喜欢的人是你!”
他的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轻轻点点头,说:“我知道,但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她超出兄妹的感情。”
我问:“你会试着去接受吗?”
“会的。”他说:“我会试着去接受她,我不愿让爱我的人伤心,因为……”
他的眼神黯然了下来,“我非常清楚想爱爱不到的滋味是多么的痛苦。”
我突然间有点敬佩他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痛苦过,所以不愿别人也承受同样的痛苦,他值得尊重。
他轻轻吐了口气,仿佛放松了许多,笑着对我说:“好好对待静玲,她是一个好女生,只是我没有那福气。”
他的话让我感觉一阵心酸。
我曾不留余力的去爱过程遥,而今和周静玲在一起,我已经不敢太用力了,始终有所保留。这样一来,即便哪一天这段感情宣布终结,我也不会撤退得太狼狈。
何晓月是和周静玲一起出来的,两人有说有笑,仿佛已经成了好朋友。
毕竟曾经深爱过,何晓阳不可能坦然的去面对周静玲,他笑着向周静玲问好,笑容的僵硬却是显而易见。
何晓月深知他的尴尬,简单的和我问了声好,便与他匆匆而去。
周静玲看着他们遥遥远去的背影,颇为感叹地说:“早知道到如今我们连做朋友都觉得尴尬,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该和他做恋人。”
我拉过她的手,说:“给他一点时间吧,毕竟喜欢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一下子放下。如果换着你我,我们也无法做到。”
她点点头,深呼吸一下,说:“总之是我负了他!”
我不赞同:“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说不上谁负谁。”
她侧过头看着我,说:“如果以后我不小心伤害了你,希望你能记得今天所说的话,不要怪我。”
我笑着答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不会怪你!”
因为那时承诺了不怪罪,所以后来才会如此安静的去面对。
偶尔我们也会为以后做打算。
她说她第一年先不走,补习一年,然后我们一起走。我笑她天真,就算她留下来补习,我们也有可能不会一起走。
最后我们约定,她先走,我第二年去大学找她。
她说她从小到大都在县城里生活,最远的也只去过一次北安,她想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大学。
后来她果真报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大学,她问我:“这么远你还会来找我吗?”
我轻轻的捏住她的鼻子,微笑着说:“即使再远,也远不过交通工具。”
我问她是哪个大学,她又来了掷硬币的兴致。她拿出硬币笑着对我说:“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我挑眉,问她:“你不告诉我我明年怎么去找你?”
她笑嘻嘻地说:“在你填报志愿之前告诉你也不迟啊。”
结果我又输了,沮丧的嘟着嘴不理她。
她用两个手指捏着我的嘴巴,笑着说:“别这样嘛,我只是暂时不告诉你而已,你早晚都是会知道的啊。”
我拨开她的手,侧过身背对着她。她在后面用双臂圈着我的脖颈,嘴巴在我耳边轻轻吹气,吹得我耳根和心里一阵发痒。
她探过头来偏着看我的脸,嗲声嗲气地说:“亲爱的,笑一个嘛。”
我坏坏一笑,侧过头去吻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我们县没有火车站,乘坐火车需去市里。她订的是早上七点过的车票,所以前一天就得去市里,否则赶不及。
她拒绝了家人为她送行,只是打电话叫我陪她去市里坐车,我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
很巧,我们去市里那天正好是农历的七月初六,第二天就是七夕,东方情人节。
我很疑惑她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一天离开,她微笑着告诉我说:“因为离别,会让这个七夕更加的刻骨铭心。”
黄昏时分我们坐在一家餐厅里,夕阳的余晖懒懒散散的洒过落地窗来,她的头发被照射成淡淡的黄金色,窗边的一盆蝴蝶兰正开得绚烂,还有舒缓的音乐在耳边轻柔的回荡。
她说她要明年才会回来,这是我们今年最后的一次晚餐,也算是提前过情人节,所以她特地选了这么一个地方来好好消费一番。
她要了一瓶红酒。我并不喜欢红酒的那种酸酸涩涩的味道,但不愿扫她的兴致,陪她把整瓶都喝了下去。
我们都喝到了微醺状态。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也或许是酒劲上涌的缘故。回到旅馆的我们紧紧抱着彼此,狂热的亲吻,像是要把彼此融为一体,从此永不分离。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所有的防线其实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深爱上了此时与我温存的女孩。
呼吸急促,身体炙热烫人。理智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与生俱来的欲望本能……
我们累了,但却相拥着不肯入睡,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离别前的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短暂而珍贵,我们舍不得浪费。
窗外的天终究还是亮了起来。
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可是当听到广播在提醒乘客检票上车的时候,她抱住我哭得很伤心。
她哭着对我说:“苏晓,我后悔了。我不想走,我留下来等你好不好?”
我抚摸着她脑后的头发,微微苦笑,“傻瓜,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先去,明年我就去找你。就一年的时间而已,眨个眼就过去了。”
“可是……”她说:“可是我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
眼看进站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不得不轻轻推开她,认真的看着她说:“静玲,别孩子气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暮暮朝朝’,去吧,也许不用等到明年,今年国庆节我就会过去看你。”
她依恋的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拉着皮箱转身低着头慢慢的向检票口走去。
我目送她走过检票口,她突然回过头来看我,眼神充满了悲伤和莫名的隐痛。
与她目光接触,我霎时间一阵剧烈的心痛,失神的怔怔的望着她。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回县城的车上,我收到她发来的短信:“苏晓,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