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愉感觉身体像是被抛进了水里，浮浮沉沉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可以支撑他的东西，嗓子像是要烧起来了，干涩又痛苦，他张了张嘴想要喝水，而如愿的，喉间缓缓流入一股清凉，带着淡淡的甘甜，一瞬间，顾长愉几呼要跳起来，他以为那是肖远琛送他上路的毒水。
“快去告诉老爷夫人，表少爷醒了。”妇人的声音带着喜悦的轻快，看着突然惊醒，坐在床上发愣的顾长愉，只道是父母的死对他打击太大，想着也是可怜，声音也更加温和了些：“表少爷，饿了吧？厨房已经在做了。”
顾长愉感受着鼻间呼出的气体，身上没有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也没有那种全身滩软的无力感，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沉香殿，所以看到这个5年前顾家给他安排的管事婆子时，完全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模样同5年前一层末变？
“表少爷？”迟迟没有得到回复，张婆子又试探的叫了声，心想着莫不是吓傻了？面上端着一副担心害怕的模样，也不知道有几分真。
“表少爷？”顾长愉喃喃出声，听到那个伴了他5年的称呼一时有些愣神，下一秒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一时间惊的不知所措，在口腔内感觉到灵活的舌头还不放心，也顾不得一旁还有别人，伸出舌头用手摸了摸，又振惊了，除了舌头，难不成敲碎的骨头也长回去了么？
“这……这……”看这情景，张婆子有八分确定顾长愉是傻了，叹了声“造孽啊！”又崔了人去叫夫人，旁边的丫鬟小斯看这情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若是夫人把这怪罪到他们身上说他们照顾不周，他们也不用活了。
顾长愉脑子乱成一团，打量着这个地方，和顾家给他的一样，那些丫鬟小斯也面熟的很，特别是刚才抬手，那双手不是他的……那是一双少年的手。
“夫人来了！”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顾长愉迷茫的看向大门的方向，一个着绿色华服贵妇快步到了床前，顾长愉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往床的里面缩。
妇人先一步的抓住了他的手，原本平静的的脸上，竟挤出泪来，精致的装容也花了些，只听她道：“世事无常，长愉你便节哀吧，今后伯母便是你的亲娘，你伯父就是你的亲爹，我们定会替你父母亲好好待你的。”
顾长愉愣愣的不说话，这情景和5年前他刚入顾府，因伤痛晕厥醒来后的场景如出一彻，当时的他听了怎么一翻话，感激的痛哭流涕，只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父母仙逝，头七末过，这女人却是穿的如此鲜艳亮丽，说着怎么一翻话，怪只怪当年太蠢，如此明显的破绽都看不出。
顾李氏哭叫了半天，抬头却见这顾长愉神色淡淡，丝毫没有被感动的模样，只好抬头看站在一旁的张婆子询问怎么回事，张婆子看了眼顾长愉，隐晦的指了指脑子。
顾长愉没有忽视她们的互动，顾李氏狐疑的看着顾长愉，哪里还有刚刚的悲戚？他开口试探：“长愉，你可记得我是谁？”
顾长愉就像在看戏一样，也不答话，都说人死的时候如走马车灯，会把从婴儿时期开始的一生的经历情节都过一遍，他却开始就到了父母离世的那年，可想而知，父母对他已经失望透顶，不想在见他，只不过人家的走马车灯都是一晃而过，怎么到了他这里却是要他在经历一次那些痛苦吗？
顾李氏见顾长愉果真是一副痴呆的模样，当下也不敢妄动，只是不言一发的起身，又看了顾长愉一眼，不敢私自做决定，对屋里下人道：“好生看着表少爷，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有你们好看的。”就愤然离去了，毕竟导了几天的戏，居然出了这样的差子，不能不气。
屋里的人都屏着气，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张婆子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小心道：“表少爷，您要看看长安表少爷么？”
顾长愉浑身一颤，长安，对了……长安是三个月后死的，他记得当年，他被顾李氏的话感动，当下就被领去认识了顾家的众人，后而每天与他们同进同出，认识京城里面的公子，与他们周旋，再见长安，他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张婆子见顾长愉有反应，当下又道：“不如奴才领长安少爷过来？”
“不了……”顾长愉接话，他心里害怕，他怕受到幼弟的质问，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看见浑身湿透的长安冷着问：你为什么不救我……顾长愉心下难受：“你们下去吧，我困了。”
张婆子一时间不知他是清醒的还是不正常的，道：“您还末进食呢。”
“我困了。”顾长愉重复，张婆子愣了好一下，想到这好歹也算半个主子，伤的又不是她的身体，这才领着人下去了。
顾长愉混混沌沌的躺倒在床上胡乱的想，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只是就怎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后他回到了沉香殿，回到了被拔舌碎骨那天，然后又是惊醒，已经又是－天。
走马车灯还能做梦么？
时间一日日过去，已经快有三个月，顾长愉每日吃了又睡，其间，大伯顾华和顾李氏当真是对他好照顾，只是每日在他睡后又翻厢倒柜起来，对他的态度也越发生硬。还有好几次李叔与长安要见他，他都推开了去，还吩咐下人若是他们再来，一律说不在。
只不过顾长愉心里愈发疑惑起来，这个走马车灯太过真实了，他能感到饿，能感到痛，就像真的活着一样，但这又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二十二岁，死于大宏皇宫中的沉香殿，难道人生真有重生一说么？可笑。
今日，顾长愉心里闷的要死，心脏不受控制跳动，心里悲哀的情绪像被无限放大，有一股力量指引着他，想让他出去。
“今天什么日子？”顾长愉看向一旁的小斯，却在小斯回答前脑光一闪，得出了答案，今日……是长安的忌日。
“唉……表少爷你要去哪？”小斯末回神，手上还擦着名贵的花瓶，放下再追出去时，哪里还有人影。
顾长愉发了疯似的跑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不过是个虚幻世界，他明明救不了长安的，但是心里不甘。
“有人生没人养，还真当自己小少爷了？”男孩讽刺的声音一字不漏的落在顾长愉耳朵里，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顾府花园里的观赏湖，他躲在一旁的石山里，穿过缝隙，湖对面的情景一览无疑。
顾长愉心快要跳出来，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那是长安……活生生的长安。眼睛里溢出湿咸的液体，他看到长安被顾志远，顾志仁，顾志高三兄弟围在湖边，旁边还有一群看戏的下人，还有一个顾长愉永远不会忘记的女人，这时她还是个少女，倾城的样貌已经有些长开，一身粉色衣裙，像天仙一般，站的远远的，嘴上带着得意的笑，看着这边上演的好戏。
顾长愉眼里恨的烧起火来，他听见顾志远说：“你个小废物，父母不要你，哥哥也不要你，你还在这死赖着。”
顾长安是背对着顾长愉的，他始终低着头，背影孤独又绝望，顾长愉心里一阵抽痛。
“你说你还死赖着干嘛？还不如死了算了。”愣神中，顾志仁伸手一推，毫无防备的顾长安就掉进了湖里，发出一声巨响，顾长愉下一秒几乎就要跳下去救人，又被自己死死拦着，对面刺耳的笑声，还有扑通扑通的水声，求救声。
这不过一个虚幻的世界罢了，顾长愉任泪直流，不断崔眠自己，不忍心看，闭上眼却又是长安的质问：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不救？顾长愉也质向自己，就算是虚幻，难不成还要让长安再死一次么？
“大……大哥！”
快要崩溃的大脑被一声呼叫惊醒，顾长愉扑进水里，整个脑子只想着长安…长安…长安，在最后一刻拉住那只手，凭着一股发狠的力量拖着他，完全听不到岸上的人在说什么，只有脑子里的一个信念。
将顾长安拖上岸，顾长愉几乎已经脱了力，岸上的人一哄而散，生怕这事牵扯到自己，顾长愉也没时间去计较，只是不断按压着顾长安的胸口，让他将水尽数吐出转醒。
顾长安睁着眼，看着顾长愉，一动不动不发一言，顾长愉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人带进怀里，＿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现在抱着刚从水里捞起的顾长安，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和心跳，顾长愉才完全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幻境，一切都重来了，他重生了……那愚蠢的顾长愉重生了。
“大哥，我知道，你会来，不用说对不起。”顾长安的声音闷闷的，回抱了顾长愉，他感受着顾长愉的颤抖，知道他心里的害怕。
上－世，你也是怎么想的么？
顾长愉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回去换身衣服吧。”既然已经知道了后事，这顾府自然是呆不下去了，顾长愉的脑子飞速运转，一边思考着如何脱离顾府，一边思考着脱离顾府后该如何生存，难道去投靠外公吗？毕竟外公对于他们而言也也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难保他不会，为了同样的原因，对他们施已毒手。
“是顾志仁把我推下去的。”顾长安以为他是在想这个。
顾长愉对他露出这一世的第一个微笑：“我知道，大哥迟早要让他们还回来的，对了，李叔呢？”
“李叔出去了，不过他好像有急事要大哥，大哥却每次都不在。”顾长安道，语气中有些失落。
“以后不会了。”顾长愉定然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