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也没有和你妈说过话，之前每次去你家都是叫罗思他们去的，有时候真想问问你妈当年到底是什么想法，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蒋世泽止住眼泪，靠回椅子接着说道。
“你说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她那么争强好胜、事业心那么重到底又为得是什么呢？女人这一生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吗？可是她当时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而且都还有了你，她为了一个所谓的大学梦想，竟然可以抛弃你爸爸，抛弃这个家，她这是在亲手毁灭自己的幸福啊！是，我是知道她后来在学术上小有成就，可是那怎么样呢？在学术上有成就的人不是大有人在吗？她为了自己的一点点所谓的大学梦想就可以放弃一个完整的家，就可以放弃你爸爸，放弃一个她爱的和爱她的男人，我真想问一下她这么做到底得到了什么？我真想问她，她花了这么大代价得道的区区一个退休副教授的头衔她幸福吗？”。
“你住口！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蒋德不知道自己是在愤怒还是在伤心，就像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他不知道是谁对谁错。可是看着眼前已成一对骨灰的自己父亲，他心里又无比的伤心难受。
他隐隐的有个感觉，也许是自己妈妈当年是有点太好强、太固执了。可是妈妈毕竟是这二十几年含辛茹苦把自己带大的妈妈，即使是妈妈错了，他也不愿意承认，他该怎么呢？他心里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没人可以回答他，因为人真正痛苦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告诉你你应该怎么办，你只能默默地接受，然后再默默地自己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办，你的痛苦有时候只是你一个人的痛苦，就像你的人生有时候其实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人生。
“我妈妈当时说明白只是暂时去上海读大学，又不是不再联系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没有梦想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每个人都应该追求自己心目中的梦想。也许是你们当初的反应也太强烈了一点，也许我爸爸其实是理解我妈妈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坚决的违背你们的意愿让我妈妈去上海求学”。
“孩子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一家人之间不是光说道理就行的，有一些道理是说不出口的，那叫理解，叫感情。说你爸爸理解你妈妈我相信，因为两个人如果不相互理解的话也不会走到一起。说你爸爸支持你妈妈我也相信，因为爱一个人就要而且就应该无条件的去支持对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当年的这些所作所为有没有为你爸爸想过？有没有为我们这两个老人想过？甚至说她有没有为当时还没有出的你想过？”，蒋世泽想到自己儿子的一片痴情，儿媳的固执绝情，心里一阵激动，不由得为自己儿子报不平。
蒋德没有办法回答，这个感觉就好像是父母在吵架的时候儿子在中间一样，你不知道怎么劝架，好像谁都是道理充足，好像谁都是应该获得支持，可是你站在中间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架，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那时你爸爸可能给你妈妈写了整整一屋子的信吧，可是当时你妈负气走的时候连个地址都没有留下，你爸爸徒然写了那么多的信，他又往哪里寄呢”，蒋世泽说着也不禁的摇着头叹气，就好像他现在手中真的有了满满一屋子的信，却不知道应往哪里寄一样。
“后来我们就劝你爸爸，说也许是你妈妈走得时候太匆忙，没来得及留下来地址，也许是你妈妈刚刚回到上海，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所以还来不及联系。可是就算是这么说了，你爸爸也还是不死心，他每天都会到邮电局那里眼巴巴的守着，只要邮电局上班了，他就会跑去问人家有没有从上海寄给他的信。一天两天，他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整个人一下子好像就是失魂落魄了一般”。
“唉，你妈妈也正是够狠心的，原本我们也以为她不过是负气出走，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就一走了之，连封信也不给你爸爸寄。你爸爸还不死心，想着要去上海找你妈妈，可是上海这么大，他又不知道你妈妈在哪里，他怎么个找法呢？那时交通很不方便，也许去上海就是一去得几年。我和你奶奶就你爸爸这么一个儿子，眼见着已经失去你妈妈和他肚子里的孩子了，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你爸爸这个儿子。所以我和你奶奶竭力阻挠你爸爸，我甚至不惜动用在部队上的关系，调来一个警卫班把你爸爸给看了起来”。
“后来呢？后来我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蒋德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原来还有一段这么痴情的故事，当时不禁被感动，后来，后来他当然知道父亲一定是接不到妈妈的消息，郁郁而终殉情死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去问。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我们明明知道结果了，明明知道会如何如何，可是我们就是一定要去问，一定要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尽管我们在问的时候甚至心理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是因为我问要问的事情重要，这是因为我们心里不死心，因为不死心，所以哪怕是知道问了会受到打击还是要问，这就是人心。
“我和你奶奶看到他这样子心里也难受，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也无济于事，我们可以看住他的人，却看不住他的心。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和你奶奶才是真正从心里恨透了你妈妈”，蒋世泽说到自己恨儿媳时，不由得看了蒋德一眼，还是有些担心这么说会不会让眼前的这个孙子恼怒起来，他看到蒋德只是抚摸着蒋群的骨灰盒无比感伤，又接着说了下去。
“唉，你现在还小，和你说这些也许你还不能明白当时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你爸爸本来是一个年轻帅气的记者，可是自你妈妈离去后短短的半年时间就憔悴的骨瘦如柴，不成人形。我和你奶奶最后无奈，就想，也许给他换一个心境就好了吧，于是我们又托人去重新给你爸爸介绍对象。希望他能够走出你妈妈的阴影，从新开始新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