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看着夏月渐行渐远,一步一顿,如木偶般机械地向前移动着,夜风中,白裙胜雪,青丝飘扬,背影是如此的悲伤无助,仿如一只受伤无家可归的小羊羔,惹人怜惜。
天知道,他多想追上前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言安慰,消除此时笼罩她全身的痛色。
可他不能,如今,他已失去安慰她的资格,在选择赵国的时候,他就已彻底失去了。此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地离他而去,任凭他咬碎自己的牙齿,全身关节咯咯作响,他也不能追上去。
当那抹纤细的身影带着他的心最终消失不见时,赵信头也不回,对站在身后的李绮冷冷说道:“戏演完了,你可以走了。”
李绮面色一白,虽说今晚的月下散步是她应赵信之邀,陪他演的一场戏,如今戏已落下帷幕,她这个演员也该散场离席了,可她终究不甘心,一咬牙,道:“太子哥哥,在我心中,这不是演戏,就算我只是你有名无实的侧妃,只要让我待在你的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只要你知道我与你只是演戏,你也只是我有名无实的侧妃,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奢望,其他的一切随你便。”赵信声音冷凝如冰,说完之后,宽大的衣袖一甩,身影一动,意欲回房。
李绮赶紧叫住:“太子哥哥,你放心,我都明白的,我会安分守己做好你的侧妃,不会让你操心的。”
“你明白就好。”冷冰冰的话刚一甩出,赵信人已到了几步之外,留给李绮的,是一个冰冷的毫无留恋的背影。
莫名的脸上一凉,伸手抚摸上去,发现自己还是不可遏止的泪流满面,如此的不争气,让李绮非常痛恨自己,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自己打小就把他放到了心中,如今对他的爱已是深入骨髓,烙入灵魂,除非自己灰飞烟灭,否则就无法停止对他的爱。
伸手轻轻拭去脸上冰冷的泪珠,心中暗自发誓,赵信,你我注定有缘,哪怕是一段孽缘,哪怕会让我们生不如死,甚至灰飞烟灭,我也不会放弃你。如今老天垂青,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留在你身边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有朝一日,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夏月,你这个贱人,永远都赢不了我。
下定决心后,李绮痛恨地一跺脚,无奈地转身离去。
因为她的家已被下旨查抄,她的家人都被远远流放,她已是无家可归,赵信为了让夏月死心,同意她住进了太子府。
天上新月如钩,着急而又无奈地注视着这场被强行拆散的情缘,徒留彼此的是无尽的痛苦与悲伤。原来爱情真是世上最甜蜜的毒药,甘之如饴的喝下了爱情的毒,到头来被伤害得如此肝肠寸断,体无完肤。
隐在阴影后的赵信见到李绮终于走了,方走了出来,隐忍多时的泪水终是再也无法压抑,如决堤的海水,刷刷地直往下流。
“月儿,月儿……”刻意压低的哭腔,似呓语般无意识的不断重复着夏月的名字,浓浓的悲伤与痛苦形成一层肉眼无法看到的厚厚的铁甲,紧紧包裹着赵信,让他无法冲破,只能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与无奈之中。
皎洁的月色下,黑色的人影一闪,如鬼魅般轻飘飘的落在赵信身旁。
他是赵信的暗卫,见到如此痛苦的主子,终是忍不住现身,向来沉默寡言的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安慰的话:“殿下,事已至此,还是节哀顺便吧!”
话一出口,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妥,主子又不是失去了亲人,他这张笨嘴说什么节哀顺便,只是赵信此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所说的话。
笨嘴拙舌的他想了一会儿,又开口劝道:“殿下,姻缘之事,早已注定,只要你与太子妃……夏小姐有夫妻情缘,不管经历再多的磨难,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的。这一次也许是上天对你们的考验。”
是啊,只要彼此不是阴阳两隔,都在人世,就还有机会,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走到一起的。月儿,等着我,不管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紧紧跟随,这辈子,我赖定你了,不,不止这辈子,以后的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开你。
如此想着,心情渐渐平复,如大海般深沉辽阔的痛色也稍稍减退,看着静静矗立在湖水中央的水榭,此时,如水的月华从水榭顶端轻柔泄下,如披盖上了一层银色轻纱,柔和而美好。
想着自己曾经多次在水榭上与夏月赏鱼品茶,赵信的脸色一柔,不由自主提步向水榭走去。
见到主子的脸色明显好转,暗卫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暗自得意地想着,看来自己很有安慰人的天分。也不打扰他,又如轻烟般隐好身形。
一时之间,赵信负手站在水榭的栏杆旁,默默注视着湖水中碧绿的荷叶与美丽芬芳的荷花,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着他与夏月甜蜜的相处。每想上一遍,他的心就被凌迟一遍,快乐与痛苦并存,但至少还有快乐,还是胜过此时失去她的痛苦。
“你马上去办桩事。”一盏茶后,沉默的赵信开口说道。
知道主子是在和他说话,暗卫又如鬼魅般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恭声说道:“请殿下吩咐。”
又是一阵沉默,赵信张了几次嘴,终道:“三天之内,我要你神不知鬼不觉的,不露痕迹的,把夏涵接夏月回京途中,遇上的土匪是我串通所为,目的是陷害李勇,让夏丞相支持我,这一消息透露出去。”
暗卫闻言一怔,不禁犹豫道:“殿下……如果夏小姐知道了,只怕会以为殿下自始至终只是……利用她,没有对她……付出真心。”
赵信隐在长袖下的双拳紧握,顿时,一阵刺痛从手心传来,他知道,自己的指甲已扎入手掌中,只怕已是鲜血淋漓。
紧紧闭上双眸,沉默良久,方徐徐睁开眼来,深深地长叹一声,“我明白,只是……惟有这样,才能……让月儿……彻底死心。”
即使早已看透生死,参透人间****的冷血无情的暗卫,见到赵信如此隐忍而深沉的悲伤与无奈,他还是深深动容了。
明知如此,爱人会决绝地离他而去,但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他身上的太子重任,他剜心割肉般,做出如此痛苦的决定。
明知只能如此,却实在不忍殿下痛苦,暗卫还是试着劝道:“殿下,何必如此绝情?”
赵信冷冷说道:“三天之后,我要看到结果,要是三天后这个消息没有传到月儿耳里,就是你办事不力,你就不必回来了。”
暗卫暗叹一口气,知道已无回旋余地,坚定回道:“请殿下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说完,如一缕轻烟,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