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岁的韦菊花说：“丽丽，爷爷说得对！你来了，我们太高兴了！”她转过脸带着喜色却是用命令式的语气对二儿子说，“安排吃饭！”丽丽的妈妈说：“大娘，今天我来做饭。要不是丽丽她爸和她弟弟，我亲自来伺候你们老两口……”高颜民说：“让老二掏腰包，到饭店里去吃！他有钱，替他省什么钱？就当跟丽丽接风了！”
高丽丽说：“别慌啊，你们还没有正式录取我呢！我从爷爷的话里已经听出来了，他喜欢听歌，喜欢听故事，喜欢舞蹈。我跳舞不行，只会跳健美操。我先唱歌了啊！”说着，拉出上了舞台准备唱歌的架式，轻柔地婉转地舒畅地唱了起来。她唱得很好听。歌名叫《小燕子》。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小燕子，告诉你，今年这里更美丽，我们盖起了大工厂，装上了新机器，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
唱到这里，奶奶非常高兴地说：“丽丽唱得真棒！以后常常给我们老两口唱唱歌，心情多好啊！”
高丽丽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短的，几分钟。你们要考考我的口才啊！”说着她就认真动情地讲了起来，“岳飞的大军来到了……”她一口气讲了三分钟。字正腔圆，舒缓有致，神情庄重，流畅自然。四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又目瞪口呆。
高丽丽刚刚停下来，她妈妈先说了：“我的孩儿，讲得真不错！我怎么没听你讲过啊？”
高丽丽的二伯伯说：“乖乖，你还有这本事啊！要是在礼堂里给大家讲，一个人收五块钱的听票，只少不多！”
爷爷说：“丽丽，我没事的时候，除了打麻将，就是听评书了！你要是学习学习，说不定真能成为一个评书的明星呢！”
奶奶说：“我平时虽然听得少，但我能听出来好坏。我看丽丽讲得真是不错！”
高丽丽说：“谢谢大家对我的褒奖！我的数理化英不好，文综的成绩还凑合。但总分不行啊！不然，我就上大学报考我喜欢的专业了！口才嘛，在我们班里从来没评过第一，但是，第二或第三却一直是我的！”
大家都笑起来。
高丽丽说：“最后一项：广播体操！开始！”她自己说着“一二三四”，自己跳起来。一招一式，真像那么回事。她不仅脸蛋漂亮，身材也很匀称。最主要的，是她认真，姿势与神情，眼光和动作，非常协调。还未跳完，掌声就响起来了……
周翠竹和儿子周伟在这儿租房学习，刚算一年。这里的房租偏贵，八十平米左右的房子，一般的楼层，每个月一千元。这里基本上是市中心，大型超市的边儿上，房租当然不便宜。第五单元的309室，楼层不高不低，一千元不算贵。就是再贵点儿，也想住这儿。离学校近啊！孩子晚自习回来得晚，住远了怎么办？
四十二岁的周翠竹，带着儿子在这儿上学，也是无奈之举。丈夫在较远的煤矿上班，钱挣得不算少，每个月的工资加奖金有五六千元。但长年累月在地下工作，十分辛苦。正因为如此，他才更重视儿子的学习。刚相中第五单元的309室时，周翠竹嫌房子太贵。一个月一千啊！一年一万多！要卖多少粮食多少青菜才能换来那么多钱？但是，丈夫看中了，儿子也看中了。这儿离学校近，平时不用过马路，晚上回来的地方都有路灯。不用接不用送，闹中取静。旁边有超市，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在这儿买到。而且，在超市边儿支个摊子，就能挣钱！周翠竹答应下来。
刚住下来没几天，这个单元的409室就发生了凶杀案；半年之后，410室的老人又在房里活活渴死活活饿死了！周翠竹觉得住在这儿有点儿晦气。但她还是没动。这个位置对她和儿子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平时除了给儿子做饭洗衣，自己的时间全由自己支配：她在楼下支个摊子，卖个小吃，一天下来，有时候纯利竟然一百多块！她心里有数，换个地方试试？绝对不行！这就叫地利：人气儿旺的地方，生意好做。
让周翠竹不安的是儿子。快到十七周岁的儿子周伟，学习成绩一直处在中不溜儿的位置上。高一刚过，她就给他报了补习班，每天上午有课，一个月三千！她想，就是再贵点儿也要让他补习，不然，成绩上不去，以后考不上好的大学，怎么办？
然而，周翠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儿子竟然迷上了街舞！
前几天的晚上，很晚了，她起来小解，听到儿子房里有声音。看看时间，凌晨一点了。她不是隐隐约约地听见儿子房里有声音，而是从他房里明显传出来了跺地板的声音！她在想，儿子干什么呢？她想敲门，觉得不合适；她想叫儿子，也觉得不好。后来，她找到了备用钥匙，轻轻地悄悄地把门弄开了点儿不大的缝隙。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儿子经常坐的地方。房里不明不暗，能调强弱的床头灯开着，电脑的屏幕上有几个小伙子在那儿蹦蹦跳跳。儿子光着膀子，斜站在电脑前，耳朵上戴着耳麦，跟着屏幕在蹦跳！天哪，这孩子怎么了？半夜不睡觉，跳什么呢？这和学习有关系吗？
她想把门打开，狠狠地质问儿子。可还是轻轻地悄悄地把门关上了。她不会让儿子受到惊吓，她不能让儿子没有颜面，她要等待时机。她知道现在的孩子自尊心都很强，只能表扬不能批评。不然，就会拧着跟你对着干。越让他学他越不学。要是形成了恶性循环，那就麻烦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周翠竹问儿子：“补习班怎么样？”周伟说：“不错。”
“有作业没有？”
“有啊！老师要是不给学生布置作业，那还能是中国的老师吗？”
“你的意思是说，外国的老师不给学生布置作业？”
“我没这样讲。我的意思是说，发达国家的很多中学，休息日和假期补课是违法的！平时给学生留家庭作业是不允许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休息日就是休息日，假期就是假期。学生好不容易有了放松的时间了，却还要学习！”
“学习对学生来讲，有害处吗？”
“正常的学习当然没有害处，过头了的学习就有害处！比如说上课太多作业太多，不影响休息吗？”
“那你说，别人正常休息的时候，有人在那儿影响别人正常的休息，是对还是错？”
“当然是错的了！”
“吃饭吧。”
“哎，妈，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上学，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学好。”
“我没说不学呀！”
“我也没说你不学呀！”
“那你想说什么呀？”
“我想说什么？你说我想说什么？”
“妈，你今天话里有话。”
“话里不就是话吗？话里要没有话还是话吗？”
“妈，你给我说清楚点儿好不好？”
“说清楚什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和现在，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以前有什么事你都会给我明说，而现在呢？拐弯抹角了！”
“既然儿子这样说了，那我就明说吧！”
“说吧妈，我洗耳恭听！”
“我不要你洗耳，也不要你恭听，只要你以后该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该学习的时候好好学习！”
“说完了？”
“完了。”
“没劲！”
“说什么哪没劲？”
“我是说，你还是没有把你想说的对我说。”
“你真这样想的？”
“是啊！说吧妈妈，你在我跟前藏着掖着干么呀？不累呀，不难受吗？”
“儿子，这可是你让我说逼我说的，我本来是不想说的！”
“就算是我让你说逼你说的，有什么呀妈！说吧。”
“你说，半夜你不睡觉，在那儿跳什么呢？你就是觉得该跳，但是，你把地板跳那样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光是影响我睡觉吗？你连楼下楼上的人都影响了！你说，你跳的是什么玩意儿？”
“街舞。”
彭雪对自己和第五单元的人常常爱作个评价，她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太中听。她先后对住在一个楼道里的好几个人说过充满矛盾的话。她就是喜欢说，好像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会憋闷个半死似的。
她对郑丽雅说：“我对我的家庭很满意，也很不满意！”
她对田园诗说：“我对我的新婚丈夫李利很满意，也很不满意！”
她对孙文学说：“我对我自己，很满意，也很不满意！”
她对王国元说：“我对住在这儿，很满意，也很不满意！”
她对周翠竹说：“我对这儿的邻居，很满意，也很不满意！”
她对钱光明说：“我对我的未来，充满了憧憬，也充满了恐怖！”
她对陈若兰说：“你女儿郑丽雅长得真漂亮，是个快乐而又幸福的女孩儿！但是，你一定要看住她！”
她对钱光明的媳妇闻芳香说：“你二十八岁，看起来就像二十二岁似的；我从你的眼睛里能看得出来，你以前有过甜蜜的恋情，也有过酸涩的体味。”
她对高丽丽说：“你很喜欢和两位老人一起生活，你也会很不喜欢和两位老人一起生活！”
她对周伟说：“你妈妈在这儿卖小吃，赚钱不算少。但是，她靠卖小吃赚钱供你上学，却会很后悔！”
她对田园诗的姐妹苗苗和闻贵荣说：“你们俩和田园诗都是很有前途的女孩儿，现在都很喜欢美容工作，然而，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非常厌恶这样的工作！”
她对王若元说：“现在的大学毕业生，能考上公务员的，百分之一也没有。你能考上，我想，不外乎有这样几种原因：一是你确实有能力，本事大；二是你运气好，碰上了好做的题，碰到了改卷的好人，碰对了所报的岗位；三是你能吃得下苦；四是你有非同寻常的社会交往；五是有人真心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