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兰只见过大家族里女人们斗来斗去的都是暗暗的动作,可从没见过谭云槿这样的,强得怕横得。
见谭云槿眉宇闪过一丝毅色,她还真怕谭云槿年幼无知,不懂人情世故,不计后果地把事情闹到霍家姑娘那里——霍家姑娘和霍老夫人之间的话她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霍老夫人十分的看重自己娘家的后辈,那霍美清看着一副温良持重的样子,心里却满腹锦绣,不是易于之辈。
本想着拿着这件事要挟了谭云槿,让她彻底离郭于玉远远的,坏了名声的谭云槿,以她这几日对原大太太的了解,她不会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娶一个声名有污点的女子,她这一步棋,可以永绝后患。
她没想到自己剧本写的不错,可是挨不住谭云槿不配合,直接就挑明了。
祝清兰还不想腹背受敌,把霍美清拉牵进来,之后的事情只能徐徐图之。
她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道:“云妹妹,或者是我眼花,看错了。是我的不是,你就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了。”她说完,还有些不放心,遂上前去拉谭云槿的手,诚恳地道,“待会儿你到我院子里赏花吧!前儿有人给我们家送了两盆昙花,今天父亲就让人送了我一盆,就养在我屋里,照顾我家花木的大嫂说,今晚那昙花就会开花了,可巧你我姐妹投缘。我自到了金陵,也没有交到几个投缘的好友。不如今晚赏花,你我二人还可以抵足而眠!”
祝清兰偃旗息鼓,一副求和的模样。
想刺了自己就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谭云槿想起前世的事,心里就有那么股气。
她在祝清兰深情演绎的时候脑子也飞快地转着,等到祝清兰伸过手来,她任那吴宝璋牵了自己,淡淡地道:“前几日外祖母还敲打过我,身子还没养好,不宜四处走动,赏花的事还是再说吧!”
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祝清兰松了口气,心里不免得意的想,这谭云槿毕竟年幼,喜欢听好话,自己的姿势这么一低,事情也就揭了过去。只是不知道谭云槿的心性到底如何?是不是个藏事的人?以防万一,自己还得好好奉承奉承她,让她不好再和自己计较这件事才好。
她笑着挽了谭云槿的胳膊,道:“没关系。到时候我可以让下人们端了花到你那里,反正我们离得又不远。”
“好啊!”谭云槿说着,她站起身,和带着祝清兰朝着坐在罗汉榻上的霍老夫人走去。
祝清兰听到谭云槿口气平和彻底放下心来,就听谭云槿高声喊着“清姐姐”。
她心里一跳,还没有来得及细想,霍美清已走了过来。
“什么事?”霍美清问周少瑾。
她笑容温柔,举止大方,看上去依旧一副清雅的模样,可在谭云槿的眼里,她已是个世事洞明的伶俐人。
“兰姐姐说,她看见玉表哥拿着初薇姐姐给我准备的衣服去找我了,还和我呆了在一起,”谭云槿说着,毫不掩饰地渐渐露出个讥讽的笑容,“还说,清姐姐也看见我和玉表哥单独在一起了,我就想当面锣,对面鼓地问和清姐姐问清楚:我明明没有遇到玉表哥,清姐姐怎么说看见我和玉表哥单独在一起呢?清姐姐这不是造谣吗?你们这不是把妹妹往死路上逼吗?”
她说着,表情已变的泫然欲泣,心里却道:你祝清兰说事情揭过就揭过,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把事情的严重性揭了出来,看谁还能敷衍过去。
霍美清大惊,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望向祝清兰的目光中顿时变得锐利如锋:“祝大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什么时候看见谭家姑娘和玉堂哥在一起了?你也是公侯小姐,识字断文的人,说话可得负责任!我和妹妹一直呆在外祖母身边,在座的诸位长辈都可以给我作证,你信口开河的,却足以坏了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哪有像你这样在别人家做客却挑拔着别人家姐妹关系的?莫非这是你们静远公家的家传不成?”
一席话不仅置疑了祝清兰的人品还置疑了吴家的教育,最最重要的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有藏着掖着,站得笔直,正气凛然,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让厅堂里的人听个清楚。
把霍美清拉进来和吴宝璋过招,真再对不过了!
谭云槿悄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把主战场让给祝清兰和霍美清。
祝清兰做梦都没有想到谭云槿心口不一,当着自己的面说得好好的,眨眼就翻脸无情把自己给卖了。她惊骇之余,在心里把谭云槿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又不得不应战,硬着头皮笑道:“清妹妹,这完全是云妹妹误会了。我在听到一段戏的时候,突然有些气闷,就出去走了走,因贪念园子里的好影致,不知不觉地走进一条甬道……”
既然你不给我余地,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她决定干脆把谭云槿撂出来。
可她却忘了,这是郭府的主场,谭云槿也就算了,可是这里面还有郭于玉的事,倘若传了出去,郭于玉连下场考试了资格都没有了。
郭家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祝清兰做这种因为一只老鼠倒了玉瓶的事。
没等祝清兰的话说完,做坐在一旁的郭采薇就厉声责问她身边的望晴:“望晴!祝姑娘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让你给云妹妹送衣服去的吗?怎么牵扯出大哥哥来了?”
看是训斥,实则是在把郭于玉择出来。
祝清兰暗叫糟糕。
她没有想到郭家的人会这样的护着郭于玉,她还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会给郭于玉带来怎样的恶果。
祝清兰进退不得——争辩,她人微言轻,在场的人会相信谁?不争辩——就是承认了霍美清对她的指责,到时候“喜欢搬弄口舌”、“静远公家的姑娘没有教养”这两顶大帽子她是戴定了。
一心想为亲生女儿结门好亲事的继母岂会轻饶了她?
只怕就算是有哥哥帮着说项,父亲也会勃然大怒。
她想想就觉得通体生寒,忙低下了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厅堂里有人皱眉,有人低语,也有人劝:“祝姑娘,快别哭了!这样不吉利……”
吴宝璋却哭得更起劲了。
她就是让别人看看,郭家的人合起伙来欺负她!
原大太太闻声过来,心中大怒,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不得不笑上前揽了祝清兰的肩膀,柔声劝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是不是清丫头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她……”
霍美清愕然。
她没有想到祝清兰的反应这么快,也同样没有想到郭家的人护短,连斥责一下郭初薇都不肯,她心里顿时有了小小的悔意。
当时自己想的不管怎样,谭云槿却是自己人。
怎么也得打发了祝清兰再和谭云槿计较。
所以她想也没想,立刻站在了谭云槿这一边。
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也许是错的——谭云槿性子懦弱,没有什么主见,她虽然没有什么地方用得到谭云槿,但也不喜欢身边有个什么事也帮不上忙还会不小时拖你后腿的。
祝清兰却不一样,心计,手腕,甚至是反应,都是一等一的。这样的人纵然不能成为朋友,最好也别成为敌人。再加上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国公府。
霍美清有了放祝清兰一马的打算。
她看了谭云槿一眼,弯腰贴到满脸阴霾的霍老夫人的耳边,嘴角微翕,正准备为祝清兰说话,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谭云槿猝然上前,顺手就指着祝清兰身边的大丫鬟诗韬道:“还不去帮你家拿个帕子来擦擦眼泪。”然后转身对祝清兰柔道:“兰姐姐比我大了那么多岁,握被你冤枉了都没有哭,你倒哭起来了,羞不羞!”谭云槿用手指在脸上刮了刮,天真可爱极模样逗的大家莞尔一笑。
“郭家的长辈并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你觉得我们说错了,只管像我一样说出来就是了。长辈定会为你做主的。这样哭哭啼啼的,别人不免要误会郭家上下挟势欺人了。兰姐姐莫非要学御史死谏不成?”
最后一句,她是笑着说出来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却锦里藏针,颇有些暗示祝清兰胡言乱语,诬陷不成,就要哭闹不休,胡搅蛮缠,没有大家闺秀应有的恭顺谦和。
把祝清兰推进了泥坑!
霍美清眼睛一亮,悄然地退后几步,立刻打消了为祝清兰解围的心思。
谭云槿看在眼里,不免有些齿冷。
霍美清果然不是值得托付之人。
不过,事情既然由自己起了头,岂是她想退出去就退出去的?
她喊霍美清:“清姐姐,你也来劝劝祝姑娘!”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霍美清的身上——她可是把祝清兰气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