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云槿见了王嬷嬷,心里本就十分欢喜,片刻也不想分离,王嬷嬷也一直不离身的坐在一旁和她说话。
王嬷嬷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对于谭云槿一向要求极严,说话也多是言出必行,这回儿居然会妥协让谭云槿下床。
谭云槿听了很高兴,可高兴归高兴,却没什么兴致,像是经历得多了,这些已不足以让她心生向往了般。
但她还是笑容满面的应着“好”,提出和月玲开始沿着屋角一起去开始遛食。
等到谭云槿觉得有些困了,准备睡觉的时候,王嬷嬷见月玲出了内室,犹豫了片刻,才有些小心地问她:“梦里的事,你还记得吗?”
看样子王嬷嬷对她的“梦”还是耿耿于怀啊!
谭云槿暗暗叹气,笑道:“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
对面的王嬷嬷脸色微变。
谭云槿忙道:“不过已经不太能影响到我了。”
王嬷嬷这才神色一舒,笑道:“不记得就别记了,记得的你也别太当真了,总归一句话,老奴一定会舍了这条老命来保护你的。”
谭云槿感动的连连点头。
晚上谭云槿歇了之后,王嬷嬷悄悄的问了月玲,知道谭云槿不再嚷着什么惊世骇俗话,一切都表现的非常好的时候,她不由地双手合十,朝着西边连作了几个揖:“这我就放心了!可见这些日子没有白费功夫。”
月玲也颇有感触地抹着眼角,毕竟整个郭府,就只有王嬷嬷和她两个谭家的人服侍谭云槿,若是她有了什么闪失,就没脸回去见自己的爹娘了。
谭云槿窝在冷香院里,郭府的人似乎也将她们遗忘了。
谭云槿时不时的还会梦到之前的事情,但是她已经能克制住惊惶,不再大声嚷嚷了,她的更加的着急想要印证梦里的事情自己是否真实的经历过,可是她又担心碰到郭于玉。
就在谭云槿纠结,犹豫不决的时候,郭家的主人终于想起了这三个被遗忘的主仆。
还是当初到杭州去接谭云槿的周嬷嬷到了冷香院,领了她到正房——春秋院。
谭云槿扶着王嬷嬷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谭姑娘到了。”
谭云槿觉得这一草一木,每一件摆设,包括丫头们说的话都和梦里的一样,但是她没有走神,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稳了下来。
谭云槿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她一眼就认出是她的外祖母.
方欲拜见时,早被她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谭云槿也哭个不住.只是个人哭的什么自己清楚。
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谭云槿方拜见了外祖母.当下霍老夫人将坐在自己两边的人一一指与谭云槿:“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
谭云槿一一拜见过,尽管在坐的人都比梦中的要年青许多,谭云槿还是很轻易的就一一对上了号。
霍老夫人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好不容易娇客病好了,让她们来认认,可以不必上学去了。”周围服侍的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两个奶嬷嬷并四个丫鬟,簇拥着两个姊妹来了.第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正是郭初薇,第二个就是二房的郭采薇了,她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两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谭云槿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认过,大家归了坐.丫鬟们斟上茶来.不过说些谭云槿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
不免霍老夫人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说着,搂了谭云槿在怀里,又呜咽着抽泣起来.众人忙都宽慰劝解,方略略止住.
众人见谭云槿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谭云槿犹如尚在睡梦中一般,但是回答却和梦里不同,“我自小身体康健,极少吃药,只是一路而来,除了晕船,还有些水土不服罢了,周娘子说平时注意些饮食就好了,我年纪小,不宜经常吃药。”
众人顿时有些尴尬,谭云槿装作天真状。
霍老夫人道:“既然周娘子这样说了,那我也放心了,我让人给你的份子多备些,需要什么尽管言语。”
原大太太也上来携着谭云槿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坐在她身边,笑道:“先前我见过云槿,就回来和老祖宗说过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今儿大家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和妹妹在家时一模一样,竟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霍老夫人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外甥女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这原大太太本就是表现一下,此时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云槿,一心都在她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
又忙携谭云槿之手,问:“那****的身子未好,我也就没有多问。你几岁了?可也上过学?平时喜欢吃甜的还是酸的?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一面又问婆子们:“云槿在冷香院的时候使唤的人可够?有没有偷奸耍滑的?”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原大太太亲自为谭云槿捧茶捧果.
谭云槿的梦里可没有这一出,她记得当时原大太太根本就没有开口,只是冷冰冰的坐在那里。
或许是她提前在冷香院见过面的原因?
谭云槿的脑袋有些糊涂了。
当下茶果已撤,霍老夫人命两个老嬷嬷带了谭云槿去见两个母舅.
这时郭箴之妻张氏也赶紧起身,笑着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
霍老夫人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箴二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遂跟着谭云槿与原大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
出了垂花门,又和原大夫人分开。到了二老爷郭箴的院子里。
这里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丫鬟迎着,箴二夫人让谭云槿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郭箴.
她拉着谭云槿说了几句话,刚刚在春秋院的时候,她也没能说上他话。
没多一会儿,丫鬟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难免会想起妹妹昔日的样子,惹得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就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不是一处长大的,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谭云槿忙站起来,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
箴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谭云槿轻笑着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大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箴二夫人听说,笑道:“到底是大家子出身,比我们想的要周全,那你便去吧。改日在到二舅母这里吃饭。”
遂令两三个嬷嬷好生送了姑娘过去,于是谭云槿告辞.
箴二夫人送至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谭云槿走远了方回来.
一时谭云槿出了郭箴的朴拙园,在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霍老夫人处不同.
谭云槿的记忆告诉她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致远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忠国公郭守孝"。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