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春王正月，楚武王荆尸，授师孑焉以伐随。将齐①，入告夫人邓曼曰：“余心荡。”邓曼叹曰：“王禄尽矣！盈而荡，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临武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若师徒无亏，王薨于行，国之福也。”王遂行，卒于樠木之下。令尹斗祁、莫敖屈重除道梁溠②，营军临随。随人惧，行成。莫敖以王命入盟随侯，且请为会于汉汭③而还。济汉而后发丧。
【注释】
①齐与斋通，出兵之前必祭祖，将祭必先斋。
②令尹：楚官名。溠：水名，今名扶恭河，源出湖北随县西北鸡鸣山。
③汉汭：汉水之内。楚国在汉西，以汉水之西为内。
初，楚武王克权①，使斗缗尹之②。以叛，围而杀之。迁权于那处，使阎敖尹之。及文王即位，与巴人伐申而惊其师。巴人叛楚而伐那处③，取之，遂门于楚。阎敖游涌而逸。楚子杀之，其族为乱。冬，巴人因之以伐楚。
【注释】
①权：国名，在今湖北当阳县东南。
②缗：楚大夫。楚官多以尹为名，楚灭权为邑。
③那处：楚地，今湖北荆门县附近。
十九年春，楚子御之，大败于津①。还，鬻拳弗纳②，遂伐黄，败黄师于碏陵③。还，及湫④，有疾，夏六月庚申⑤，卒。鬻拳葬诸夕室，亦自杀也而葬于绖皇。初，鬻拳强谏楚子，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鬻拳曰：“吾惧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楚人以为大阍，谓之大伯，使其后掌之。君子曰：“鬻拳可谓爱君矣，谏以自纳于刑，刑犹不忘纳君于善。”
【注释】
①津：今湖北枝江县西。
②鬻拳：楚大夫。弗纳：拒绝不允许入内。
③碏陵：今河南潼川县西南。
④湫：在今湖北钟祥县北。
⑤庚申为六月十五日。
十三年春，会于北杏①，以平宋乱②。遂③人不至。夏，齐人灭遂而戍之。
【注释】
①北杏：齐地，在今山东东阿县北。齐桓公及宋人、陈人、蔡人会于北杏。
②鲁庄公十二年宋万弑其君闵公，故齐桓公去平复这场变乱。
③遂：国名，今山东宁阳县西北。
十四年春，诸侯伐宋，齐请师于周。夏，单伯①会之，取成于宋而还。冬，会于鄄②，宋服故也。
【注释】
①单伯：周大夫。
②鄄：卫地，在今山东濮县。单伯会齐侯、宋公、卫侯、郑伯于鄄。
狄人伐邢①。管敬仲②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③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鸩毒④，不可怀也。《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従简书。”齐人救邢。
【注释】
①邢：姬姓国，在今河北邢台县。
②管敬仲即管仲。
③诸夏指当时夏族诸国家。
④鸩：毒鸟名，以其羽毛沥酒，人饮后会立刻死亡。
冬十二月，狄人伐卫。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公与石祁子玦①，与宁庄子矢②，使守，曰：“以此赞国，择利而为之。”与夫人绣衣，曰：“听于二子。”渠孔御戎，子伯为右，黄夷前驱，孔婴齐殿。及狄人战于荧泽，卫师败绩，遂灭卫。卫侯不去其旗，是以甚败。狄人囚史华龙滑与礼孔③以逐卫人。二人曰：“我，大史④也，实掌其祭。不先，国不可得也。”乃先之。至则告守曰：“不可待也。”夜与国人出。狄入卫，遂従之，又败诸河。
【注释】
①石祁子：卫大夫。
②宁庄子：卫大夫。
③华龙滑、礼孔二人皆为史官。
④大史：读太史，古代史官兼掌祭祀。
初惠公①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②，不可。强之，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③。文公为卫之多患也，先适齐。及败，宋桓公逆诸河，宵济。卫之遗民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立戴公以庐于曹。许穆夫人赋《载驰》。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归公乘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皆三百，与门材；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
【注释】
①惠公：懿公的父亲。
②惠公德父亲是宣公，母亲叫宣姜。宣公娶了齐国的女子，所以夫人叫宣姜。昭伯：宣公的庶子。宣姜新寡，齐人觉得昭伯与宣姜有不正常男女关系。
③卫女嫁宋桓公者叫宋桓夫人，嫁许穆公者叫许穆夫人。
僖之元年，齐桓公迁邢于夷仪①。二年，封卫于楚丘②。邢迁如归，卫国忘亡。
【注释】
①夷仪：今河北邢台县西。
②楚丘：今河南滑县东。
殽之役，晋人既归秦帅，秦大夫及左右皆言于秦伯曰：“是败也，孟明之罪也，必杀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芮①良夫之诗曰；‘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贪故也，孤之谓矣。孤实贪以祸夫子，夫子何罪？”复使为政。
【注释】
①芮伯子：良夫，作《桑柔》刺厉王。
《春秋公羊传》
公何以不言即位？继弑君不言即位。孰继？继子般也。孰弑子般？庆父也。杀公子牙，今将尔，季子不免；庆父弑君，何以不诛？将而不免，遏恶也；既而不可及，因狱有所归，不探其情而诛焉，亲亲之道也。恶乎归狱？归狱仆人邓扈乐。曷为归狱仆人邓扈乐？庄公存之时，乐曾淫于宫中，子般执而鞭之。庄公死，庆父谓乐曰：“般之辱尔，国人莫不知，盍弑之矣？”使弑子般，然后诛邓扈乐而归狱焉，季子至而不变也。
齐人救邢。
夏六月辛酉，葬我君庄公。秋八月，公及齐侯盟于洛姑①。季子来归②。其称季子何？贤也。其言来归何？喜之也。冬，齐仲孙来③。齐仲孙者何？公子庆父也④。公子庆父则曷为谓之齐仲孙？系之齐也⑤。曷为系之齐？外之也。曷为外之？《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子女子⑥曰：“以《春秋》为《春秋》，齐无仲孙，其诸吾仲孙与？”
【注释】
①侯：齐桓公。齐桓公是闵公的外祖父。洛姑：齐国地名。
②季子来归：在洛姑之盟后，显然召季友而复之时得到齐桓公认可的。
③仲孙：《春秋》此文，《左传》和《公羊传》作了完全不同的解释。《左传》把仲孙说成是齐大夫仲孙秋。
④庆父的后代以“仲孙”为氏，所以《公羊传》认为这里《春秋》所写的仲孙就是指庆父。
⑤系之齐也：庆父是齐桓公的外甥，又在齐国住了一年多，他是杀子般的首恶，照理鲁国不应让他回国，所以《春秋》为尊者、亲者、贤者讳而变文书“齐仲孙来”。
⑥子女子：公羊高以后治《公羊传》的经师之一。
二年春王正月，齐人迁阳①。夏五月乙酉，吉禘②于庄公。其言吉何？言吉者，未可以吉也。曷为未可以吉？未三年也。三年矣③，曷为谓之未三年？三年之丧，实以二十五月。其言于庄公何？未可以称宫庙也。曷为未可以称宫庙？在三年之中矣。吉禘于庄公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不三年也。
【注释】
①阳：姬姓小国。
②吉禘：指终丧之后的禘祭。禘祭是古代天子诸侯对宗庙的浓重祭礼。
③三年矣：指庄公三十二年、闵公元年、闵公二年，前后粗略计算两头相加有三年了。
秋八月辛丑，公薨。公薨何以不地？隐之也。何隐尔？弑也。孰弑之？庆父①也。弑公子牙，今将尔，季子不免。庆父弑二君何以不诛？将而不免遏恶也。既而不可及，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九月，夫人姜氏孙于邾娄。公子庆父出奔莒。
【注释】
①父与哀姜私通，哀姜想立庆父为君，闵公被杀，哀姜是知情人，所以逃逸到他国。
冬，齐高子①来盟。高子者何？齐大夫也。何以不称使？我无君也。然则何以不名？喜之也。何喜尔？正我也。其正我奈何？庄公死，子般弑，闵公弑，比三君死，旷年无君，设以齐取鲁，曾不兴师，徒以言而已矣。桓公使高子将南阳之甲，立僖公而城鲁，或曰，自鹿门②至于争门者是也；或曰，自争门至于吏门者是也，鲁人至今以为美谈曰：犹望高子也。
【注释】
①子：即高傒，齐国大夫。
②鹿门：鲁国城东门。
十有二月，狄入卫。
郑弃其师，郑弃其师者何？恶其将也，郑伯恶高克①，使之将，逐而不纳，弃师之道也。
【注释】
①郑伯：郑文公。高克：郑国将领。
宣公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继弑君不言即位，此其言即位何？其意也①。公子遂如齐逆女。三月，遂以夫人妇姜②至自齐。遂何以不称公子？一事而再见者，卒名也。夫人何以不称姜氏？贬。曷为贬？讥丧娶也。丧娶者公也，则曷为贬夫人？内无贬于公之道也。内无贬于公之道，则曷为贬夫人？夫人与公一体也。其称妇何？有姑之辞也。夏，季孙行父如齐③。晋放其大夫胥甲父于卫④。
放之者何？犹曰无去是云尔。然则何言尔？近正也。此其为近正奈何？古者大夫已去，三年待放⑤。君放之非也，大夫待放正也。古者臣有大丧，则君三年不呼其门。已练可以弁冕⑥，服金革之事。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礼也。闵子要絰而服事⑦。既而曰：“若此乎古之道，不即人心。”退而致仕。孔子盖善之也。
公会齐侯于平州⑧。公子遂如齐。
【注释】
①其：指宣公。
②遂：即公子遂。夫人妇姜：即缪姜。
③要求齐惠公与新即位的宣公举行会见仪式，以取得承认。
④胥甲父：名甲，字甲父，胥臣之子，晋国下军的佐（副帅）。放逐他的罪名是“不用命”（不服从命令）。
⑤三年待放：被放逐的大夫在放逐的地方等待三年，听候最后处理，叫待放。
⑥弁冕：古代贵族男子冠名，一般礼服用弁，吉礼之服用冕。这里作动词。
⑦闵子：闵子骞，孔子的学生，以孝闻。要絰：古代居丧期间束于腰间的麻带。
⑧齐侯：齐惠公。平州：齐国地名，在今山东莱芜西。
六月，齐人取济西田。外取邑不书，此何以书？所以赂齐也。曷为赂齐？为弑子赤之赂也。秋，邾娄子①来朝。楚子②、郑人侵陈，遂侵宋。
晋赵盾帅师救陈。宋公③、陈侯、卫侯、曹伯会晋师于斐林，伐郑。此晋赵盾之师也。曷为不言赵盾之师？君不会大夫之辞也。
冬，晋赵穿④帅师侵柳。柳者何？天子之邑也。曷为不系乎周？不与伐天子也。晋人、宋人伐郑。
【注释】
①娄子：邾娄定公。
②楚子：楚庄王。
③宋公：宋文公。
④赵穿：晋国大夫。
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华元帅师及郑公子归生帅师战于大
棘①，宋师败绩，获宋华元。秦师伐晋。夏，晋人、宋人、卫人、陈人侵郑。秋九月乙丑，晋赵盾弑其君夷。冬十月乙亥，天王②崩。
【注释】
①华元：华督之曾孙，华孙之子，宋国的卿，任右师之职。大棘：宋国地名。
②天王：周匡王，名班，公元前612～前607年在位。
三年春王正月，郊①牛之口伤，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犹三望。其言之何？缓也。曷为不复卜？养牲养二卜，帝牲②不吉，则扳稷牲而卜之。帝牲在于涤三月，于稷者，唯具是视。郊则曷为必祭稷？王者必以其祖配。王者则曷为必以其祖配？自内出者，无匹不行；自外至者，无主不止。葬匡王。楚子伐贲浑戎。夏，楚人侵郑。秋，赤狄③侵齐。宋师围曹。冬十月丙戌，郑伯兰④卒。葬郑缪公。
【注释】
①郊：周代于冬至日祭天于南郊，称为郊。
②帝牲：用以祭天帝的牲口。
③赤狄：古狄人的一支，据说因喜穿赤色衣服而得名。
④郑伯兰：即郑穆公。
四年春王正月，公及齐侯平莒及郯①。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此平莒也，其言不肯何？辞取向也。秦伯稻卒。夏天六月乙酉，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②。赤狄侵齐。秋，公如齐。公至自齐。冬，楚子伐郑。
【注释】
①郯：嬴姓小国。
②夷：郑灵公，名夷，公元前605年在位。
五年春，公如齐。夏，公至自齐。秋九月，齐高固①来逆子叔姬。叔孙得臣卒。冬，齐高固及子叔姬来②。何言乎高固之来？言叔姬之来而不言高固之来则不可。子公羊子曰：“其诸为其双双而俱至者与？”楚人伐郑。
【注释】
①高固：又称高宣子，高傒的曾孙，齐国的卿。
②齐高固及子叔姬来：据《左传》记载，是来“反马”。反即返，返马是当时的一种婚俗。大夫亲迎，新娘乘母家车马与壻一起到夫家；婚后三月，夫家留其车而返其马。
七年春，卫侯使孙良夫①来盟。夏，公会齐侯伐莱。秋，公至自伐莱。大旱。冬，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于黑壤②。
【注释】
①良夫：卫国的上卿。
②晋侯：晋成公。郑伯：郑襄公。黑壤：晋国地名，在今山西沁水西北。
八年春，公至自会。夏六月，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①。其言至黄乃复何？有疾也。何言乎有疾乃复？讥。何讥尔？大夫以君命出，闻丧徐行而不反。辛巳，有事于大庙。仲遂卒于垂②。仲遂者何？公子遂也。何以不称公子？贬。曷为贬？为弑子赤贬。然则曷为不于其弑焉贬？于文则无罪。于子则无年。壬午，犹绎。万入去龠。绎者何？祭之明日也。万者何？干舞也。龠者何？龠舞也。其言万入去龠何？去其有声者，废其无声者，存其心焉尔。存其心焉尔者何？知其不可而为之也。犹者何？通可以已也。戊子，夫人熊氏薨。晋师、白狄③伐秦。楚人灭舒、蓼。
【注释】
①黄：齐国地名。
②垂：齐国地名。
③白狄：狄的一支，据说因喜穿白色衣服而得名。
秋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顷熊，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顷熊者何？宣公之母也。而者何？难也。乃者何？难也。曷为或言而，或言乃？乃难乎而也。城平阳。楚国伐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