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被陆梅一枪震飞之后,毫无意外地掉进了太平洋。
呛了几口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栽了,在杀戮都市的记忆接收装置里面受到的部分外界的教导里,被列为必学的太平洋的面积自然是被注入他脑中学习了。
可是外界的向往冲撞着他的脑袋,使得竟鬼使神差地忘记了这一点。
海水顺着腔道往下流去的滋味可不好受,身体的麻木感一度让穆言感到无力,强烈的窒息感席卷着他。
他并没有学过游泳,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机会游泳。
要被冻死吗?在这片海域,在这个即将步向自由的时候……穆言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向下沉了下去,他突然发现,大海从下方看还真是美丽得无可挑剔。
这一辈子,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画面。
凌波荡漾,月色的光弧在海面上洒下几笔光辉,就像永恒孤寂的城堡被一个王子推开了大门,强烈的温暖从外方喷涌而入。在这片海里,还能看到各式各样的鱼类,看不见漆黑海底到底有些什么,微弱的光点在海底就像火柴一样摇摇欲坠。
要是被冻死了,沉入了海底,可就没有办法回去了,穆言这么想着。
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大失误,没有办法游泳的自己,在前往S市的海面上不停瞬移的时候,或许才是累赘吧。
穆言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他会在这片海域里不断地复生、死去、复生、死去,周而复始,四季如一。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去,被人称为传奇的过去。
生下来便有着禁忌之轮,三岁接受了知识注射实验获得了堪比史上最全百科全书的知识,它们在自己的脑袋里沉淀着,只有刻意思考才会出现。六岁觉醒了细胞分裂这一种能力,当时觉醒细胞分裂level3,十岁达到level5。
十二岁达到level6,之后就是一片混沌,自己在一座名叫永恒宫殿的地方被冰封了四年,十六岁再度回到杀戮都市,十七岁成为level6的巅峰。
这是一个多么奇异的故事……
这片海域冰冷的感觉好熟悉,穆言用尽最后的力气撑着眼帘,不让它垂下来,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做的一个梦,在那片冰冷的永恒宫殿里面的时候,他所做的,那个长达六年的梦。
在一座巨大的银白色殿堂里,空无一人,只有穆言自己,寒意从四周不断袭来,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手举花伞的人,那个人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浑身鳞片,两个巨大的犄角看起来十分滑稽,他不断地摩挲着穆言的脸庞,用哽咽的声音说着:“哥哥,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突然有一天,他的脸色变得狰狞,布满鳞片的面庞青筋却像是蟒蛇一样暴露出来,他用力卡住穆言的脖子,穆言觉得自己level6的能力毫无用处,在这个‘人’面前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他愤怒地说:“我不允许你背叛我!”可是穆言觉得他的语气就像是小孩在对长辈撒娇,却又那么地孤独。
他突然哭了,他说哥哥哥哥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穆言想要用力拥抱他,但是他却消散了,只剩下了穆言一个人。
四周仿佛想起了吟游诗人为丧葬咏起的悲伤葬歌,穆言抚摸着雪白色的地面,冰冷的感觉就像尖刀刺痛着他的心脏,他想哭,不知道为什么,泪就那么流出来了,那么突兀。
“哥哥,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他的语气是那么地悲伤,悲伤到仿佛整个世界都会被他的悲伤溶化,可是穆言居然无动于衷。
他就这样看着他,冷冷地看着,然后他就消失了,仿佛永远地消失了。
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穆言突然感到自己是世界的弃儿,世界抛弃他了,于是他来到了这里,那个一直叫着他哥哥的小孩子抛弃他了,于是那个小孩消失了。
突然他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感伤呢?那个小孩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他不过只是叫了自己哥哥而已。
自己都不认识他,又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
他明明那么地丑陋,鳞片将他的面孔全部遮住了,他明明……明明只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啊!
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地悲伤呢?
他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说“哥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自己真的不认识他么?
那为什么,自己的心,这么痛呢……
是因为舍不得么……自己为什么要舍不得呢?
真是讽刺啊,杀人不眨眼的自己,为什么要舍不得这个人呢?
穆言看着宫殿怔怔发呆,泪水不断地流了出来,流到他的衣服上,流到冰冷的地面上。他从来没有哭过,他的父母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可这一次他哭得这么惨。
“可恨的怪物,你回来啊!你回来啊!”穆言在原地对着地面拳打脚踢,嘶哑的声音在宫殿里不断盘旋。
穆言感觉痛苦极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像从心脏不断地蔓延到全身的感觉。那种撕裂着自己的感觉,比起粉身碎骨却更为痛苦的感觉,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胸口堵着什么,感觉很沉闷……
你到底是谁,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我是不是……忘记了你……
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穆言哭了,泪眼朦胧之中,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像美好的幻觉,他游到自己面前,微笑着拉着自己的手:“哥哥,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什么……你,告诉我啊……
你是我的弟弟么……你是谁……你是谁!
你是,谁啊……
海里面,本已经没有力气的穆言伸出了右手,和他拉在一起,倾听着他的耳语,和他一起,慢慢地向下沉去……
是谁都没有关系了,就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连带着,你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