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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建造船只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爱尔兰的海关官员拉开厢型车车门探头查看,但马上快速后退,对着那个让人流泪的味道皱着鼻子。

“牛皮,”我回答,“用来建造一条船,打算航行到美洲去。”

“噢,那倒是再出口啰。感谢老天。我们可不希望那难闻的东西留在这儿太久。”他大笑着,砰地关上车门。我前往科克郡的造船厂,这艘船将在那儿完成,“布伦丹航海计划”的新里程碑也将随之展开。

葛兰侬家族的热情赞助

不久之前,我还担心是否找得到造船厂承造。毕竟,现代的造船厂难得遇到有人前来委造中世纪船只。但事实上,我似乎操心过度了。不过也只有在爱尔兰,委托人可以踱步走入当地的造船厂,摊开设计图,用平常的语气问:“不知你是否可以帮我造这条船?它是6世纪的样式,我自己会覆盖牛皮船身,但我需要专家帮我建造木头骨架。”造船厂的经理把眉头抬高四分之一英寸,慢慢吸了两口烟斗,喃喃地说:“应该没有问题。我来看看我们的师傅是不是有空当。”

这可不是一家普通的造船厂。克洛斯哈文造船厂(Crosshaven Boatyard)是爱尔兰救生艇大检修的地方,也是弗朗西斯·契切斯特爵士(Sir Francis Chichester)建造他那艘破记录的“吉普赛飞蛾五号”(Gypsy Moth V)的所在;我还听说这是一家不愿重复建造设计相同之船只的船厂,因为“太无聊”。克洛斯哈文是座老式的造船厂,他们不建造玻璃纤维船,极少用到钢材,反而用上大量的木材,同时极有信心建造任何能浮在水面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在意我带着发出恶臭的牛皮进到厂区,而且后面还跟着一群马鞍师傅、皮革师傅、学徒、业余帮手以及一头吉祥狗。

造船总师傅的名字叫派特·雷克(Pat Lake)。他红润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看来较像一位乡村医师而非造船者。他是科克郡人所称的那种“特快车”(flier):只要一动工,事情即快速进展。令人感到高兴的是派特要亲自为我建造船身。他利用晚间的闲暇工作,并有两名他特别挑选的助手帮忙。“派特,”我告诉他,“我希望你能按照科林·穆迪的设计图建造木船骨架。你能不能在接合处只暂时固定住?你把主结构建好后,我要用中世纪时期圣布伦丹可能使用的方式固定船的骨架。”

“那些固定的东西是什么做的?”他问。

“皮带是最有可能固定船身骨架的材料。在那个时代,金属太昂贵了,所以必然是用别的东西替代。而且,我想如果我们以枝条编篮的方式捆扎骨架,船身应该会比较有弹性。”

“你要我用哪种木材?”

“双层舷缘用橡木,骨架和纵梁用木。我们由古代炉床的炉灰研究中得知,这些树是圣布伦丹时期爱尔兰的主要树种。”

“橡木应该不错,”派特说:“我们的院子里有些橡木,大概已经干燥了八到十年的时间,硬得跟铁似的。但要用到木那就不怎么好。它不是很好的造船材料。木久浸在海水中,干燥后就会腐烂。不需要多久,你用手指头就可以将它戳穿。”

“我认为木是正确的木材,”我强调,“因为在中古世纪的爱尔兰没有其他的木材足以加工成船身骨架的弯陡曲线。”

“那好。但现在要找所需长度的木可是蛮困难的。”

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插曲。现在的木材业已经很少用到木。而且木砍伐后,为了方便由森林中运载出来,通常都截得很短。我的船至少需要三十英尺长的树干,而且纹路得平直。这在现在的木材业已属罕见。看来我得再度寻求中世纪材料,但是时间却已迫在眉睫。

我竟然忘了我的“布伦丹好运道”。有人告诉了我一位木材业咨询专家的名字,于是我前往他的办公室拜会。我已经很习惯为皮革船计划来个冗长的开场白。我先深呼吸,然后开始。“您听来可能会有些奇怪,我要建造一艘中世纪的船,使用??”

这位木材专家举起手阻止我。“几年前,一位叫海尔达尔{1}的人来这儿询问筏木{2},”他说,“结果我们替他找到了一些。你只要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样的木材,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得上忙。”

经由他的介绍,我到了爱尔兰中部朗弗郡(County Longford)一处由葛兰侬(Glennon)家族经营的木材场。要不是平坦的爱尔兰乡野和浓厚的爱尔兰口音,我大概会误以为自己正面对康瓦耳的克罗冈一家人。两者情境极为相似。不论是哪一家,都是专营传统材料的小型家庭事业。在爱尔兰的这家木材场是由派迪·葛兰侬(Paddy Glennon)掌理业务,并由葛兰侬兄弟、儿子和表亲帮忙。同样是这样的一个家庭,给予“布伦丹航海计划”金钱买不到的热切支持。葛兰侬带我到他们的木材场参观,而且就像艺术鉴赏家介绍私人艺廊般地介绍各种木料。场子里有一根特选的橡木,做拖网渔船的龙骨用的。这根巨大的橡木大约有四百年的树龄。“砍下这么美丽的树会心生遗憾吗?”我问。“噢,不会。你瞧靠近根部的这个黑色的斑痕?开始腐烂了。这棵树已经到了老年期,而且病了,过些年头一定会全株腐烂,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你有没有办法找到较大的好木,好让我造船用?”

“这还真是凑巧,”派迪说,“我正在附近一处地方伐木,刚好有几棵树都得砍掉,它们应该符合你的需要。”

我就这样找到了我要的木,然后这位专家又告诉我许多有关优良品质木材的事。“橡木心,树皮”——这是葛兰侬家的座右铭之一。他建议我用橡木心材制作舷缘,然而最坚实的木材则是树心材外围的白色细致硬木。他说,最好的木是“在恶劣气候下存活下来的”山木,材轻而质韧。我们谈到以适合的木制作桅杆和船桨时,派迪带我走遍乡间,一棵棵地找,最后终于找到一棵又直又高、树龄约八十年的青壮木。“我们到时候就砍这棵,”他说,“我会在取桅材时,用这棵树朝北面的部分。这个部分的白色树材是最好的。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你需要的强度了。”

很偶然的,我提到派特·雷克担心用木造船的事。“有了,”派迪·葛兰侬说,“我想木材场里有人也许可以帮你。在过去,锯木厂是利用水池的水当动力,工人使用的工具老是泡湿了又干,也许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办法保存这些木材。”我们回到工厂,派迪探询了一些相关的事。“那些老工人似乎是将木质工具泡到油或油脂中来保养。这对你有用吗?”这听来令人雀跃,在我来说,布伦丹拼图又正确地嵌上了一块。《航行》中提到以油脂保存皮革的事。照逻辑来说,如果船身是以木建造,油脂应该也发挥了防水的功能。事实上,船在海上行驶时,皮革上的油脂必然也渗进船身的木头里。皮革和木这两种材料一般来说都抵挡不了海水的浸蚀,但使用同样的油脂处理后,让它们成为了制造中世纪船只的良材。

这第一次造访葛兰侬木材场,离去之前的谈话令我终生难忘。我们参观过木材场后,派迪·葛兰侬邀我和他太太见面,并留在他家吃饭。吃饭的时候,他问了我许多有关“布伦丹航海计划”的事,并细问我的动机。用餐接近尾声时,他突然说:“我有件事得告诉你。我一定会为你的船找到木料,并且在加工时监督,我自己动手操锯都无所谓。而且,葛兰侬家不要你一分钱。这些木材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真是受宠若惊。这份礼物真是太厚重了。我谢谢他时,他又说:“你要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他说,“因为我觉得我是在回馈。我的家人因为爱尔兰的本地木材而过着美好的生活。大部分的木材厂需要进口木材,我们却总有本地的硬木可用,而且从中得到饱足。如果你要用爱尔兰木材建造爱尔兰船只,我希望是以葛兰侬家的木材建造。那会帮我报答一点本地木材所带给我们的一切。但是??”这会儿他露齿笑着,“总是有个‘但是’,如果你的早期基督徒船只得以越过大西洋,我要你带一小块我们的木材回来,让我摆在办公室。”

派迪一诺千金。一周后,一辆卡车载着一批品质优良的木到克洛斯哈文造船厂;其后,另一辆则载着笔直的木大梁而来,全是取自那棵大树朝北的部分,最后会刨制成我们以生命托之的桅杆和船桨。

固定船身骨架

派特·雷克和他的工人开始为这些木材加工。他们使用的方法和幽谷半岛的约翰·古温建造帆布“独木舟”的方法一模一样。双层舷缘采用极为坚硬的橡木,以木钉钉连,像三明治般重叠,如幽谷半岛小圆舟一般具有香蕉状弧度;接着,倒置双层舷缘以建造船底的部分。我心想,大概只有爱尔兰船只才会先造舷缘再上龙骨,过程与建造其他船只完全相反。

这艘船越来越有模有样。轻巧而有弧度的骨白色木精确地置放在预定的位置,看来有如草莓园中防霜害篷子的箍圈支架。派特·雷克不断推、拉,将这些弧型支架调成所要的角度。然后他将细长的木纵桁由船头到船尾绑好,形成船身的格状骨架,并用小铁钉轻轻固定每个交接点,按照科林·穆迪的设计图完成了整件骨架工程。

现在,该我上场了。在派特架构船身时,我也忙着试验以皮带固定骨架。皮革研究实验室的赛克斯博士曾经说过,自古罗马时期以来,以明矾鞣制的皮革即是最佳的系绳材料。德比郡制革厂的卡尔·波斯多斯送来两大捆这样的皮革,我用了几条皮带捆绑了些木板条,拿到河口的浪中实验。我将皮带浸泡过海水,然后拉开,并趁其潮湿时拿来紧系木板条。但很可惜,滑溜而潮湿的皮带有如两条互缠的蛇,一下子就松开了。一个愉快的周日早上,我在车库里试验一种新的捆绑法。我将皮带系在地上的环栓上,使尽了吃奶的力量拉举,皮带却突然松开,我往背后车库大门翻跌,落在外面的车道上。背部朝地,手上还有一段在空中挥舞的湿皮带,刚好村子里上教堂的人回到附近。“这下你受到教育了。”我听到有人喃喃说道。

最后,我发现某种系法似乎蛮有效的,但需要较多的交织和绞缠,而且它还有点像爱尔兰手稿插图中的编结图案。为了捆系木板条,乔治老远由英格兰过来帮我。

乔治一直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水手。他年仅二十六岁,曾在陆军服役,后来又到中东为一名因石油致富的酋长训练士兵。他在这份工作中存了一些钱,并决定花几年的时间到世界各地看看,慰劳自己。他前往应征一份刊登在游艇杂志上的工作,工作内容是到地中海协助驾驶一艘小型游艇。当时我和太太正驾驶单桅帆船“普瑞斯特·约翰号”旅行,于是认识了他。身高六英尺的乔治身材瘦长,是位熟练的水手。他可以毫不厌倦地不断改变船帆方向,调整舵桨,让船只功能发挥到极致,是我见过最尽职而精力充沛的水手。最重要的是,他这人极为可靠。他说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有个周末,他答应帮我运一些牛皮到哈洛德那儿。周五的晚上他开车来载,周日送达哈洛德处。周六呢?那是他举行婚礼的日子。

他撇下在伦敦教书的太太朱蒂丝(Judith),前来爱尔兰帮我。我们开始做一些捆系船身的劳力工作。日复一日,我们蹲在倒覆的船身下面,将木板条交叉处的铁钉拔除,改以皮带来缠绕打结,然后用同一条皮带继续系结下一个交叉点,直到用尽才换下一条。这样的过程不断重复,还得把手指穿过骨架的缝隙摸索松开的皮带,然后使尽力气拉紧带结。工作劳累而缓慢,而我们总是到了肌肉疼痛不堪时才停工。有几天,村子里的朋友前来帮忙,工作的进度也跟着快了一些。我们最后完成捆系的工作时,共在船身的交叠骨架上系捆了一千六百处,用掉了大约二英里长的皮带。但那很值得。船体的木质结构现在已扎上了细实的皮网。这个皮网结实到可以让十来个人在倒覆的船身上蹦跳,而不会有一根木板条发出声音或脱位。最后,我们烧煮了数桶羊毛油,一边溅滴着刷到船身上,不论外观和味道都糟透了,但就像乔治所发现的,虽然我们几乎花了一整个月的时间拉系抓扯,但没有一个人手上长水泡。羊毛油脂是上等的护手霜。

完成工作的那个下午,我们一起到酒馆庆祝,结果身上的羊毛油脂味马上引来业主的狗的追逐。那天晚上我们放把火把工作服烧了,算是为中世纪工作的牺牲。但我知道这不过是第一次。

缝合皮革

接下来是整个重造中世纪船只最关键的步骤。我们该如何把牛皮覆盖到船身上?我们应该用什么线?我们如何把一张张的牛皮缝合?什么样的缝法是最好的?每个针眼距离该有多宽?我们面临一连串的问题,任何一点小疏忽,导致的结果都会很悲惨。例如,如果缝得太近,皮革可能会沿缝线裂开。反过来,如果缝距太宽,皮革会隆起,海水即由隆口处注入船身。

都柏林的爱尔兰国家博物馆(Irish National Museum)收藏了不少杰出的早期基督徒工艺品,我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圣布伦丹时代以来的工匠技术。他们的工艺多么精细啊!金属、木材和皮革成品的巧妙技巧毫不逊于现代顶尖的作品,当时的金饰珠宝工艺至今仍难以超越。很自然的,我对于当时的日常物品较感兴趣。这些物品的精细做工,令我了解到我们丝毫不必吝惜在中世纪船只使用现代技术,因为想要跟上当时的技艺已经是件极为困难的事。以金属物品为例,早期基督徒工匠铸造的青铜鱼钩,在强度、锐利和设计精良各方面和现代产品绝对可以相提并论。他们打造的铆钉精确而细致,事实上现在已经很难仿造。在皮革对象上,博物馆陈列了稀有的早期皮革——一个早期基督徒的小书包,专门用来放圣经。这个小书包的缝匠很有可能就是修士,他在缝线时手放在书包里,针仅缝行于皮革内,针脚不透穿皮革,肉眼完全见不到。连约翰·沃特勒也认为现代少有皮革工匠能够仿制如此精细的手工。

一位马鞍师傅由英格兰带着他最好的学徒过来,指导我和乔治一些造船皮革的技术。我们替每块牛皮编号,并将它们压在重物之下,尽可能压平上面的皱纹。我们用锐利的刀子修剪皮革,并将它们挂在木头船架上,将牛皮转过来挪过去,试着想要让它们吻合船身的弧度。我们把皮革稍微加热来塑形,把它们泡在水里,用大槌捶打出形状。我们试了各种我在博物馆见过的技巧,并试了马鞍师傅建议的反针法、双手针法、触觉针法和毛皮针法等名称听来极为壮观的技巧。

好几次,结果简直惨不忍睹。例如,有次我们试着用细皮带束紧牛皮,但是皮带却像腐烂的绳子一般爆裂。“要是我们能找到用马皮做的皮带,应该会坚实多了!”马鞍师傅叹着气说。又有一次我们把皮带浸到水中,但水温太高,皮革变得毫无韧性极易断裂,好像破损后被丢弃的皮鞋。乔治和我面面相觑,要是我们犯同样的错误,却没有在进入大西洋之前发现,后果将会如何?最后我们找到了一种似乎简单又有效的办法。我们重叠牛皮的边缘约一至二英寸,然后牢牢地用两道线缝合。工作需要更多的细心和耐心,但结果至少符合我们的需求,缝合处看来也够牢靠。前来帮忙的马鞍师傅回工厂之前,看着闪着油光的长长骨架,以及堆栈在那儿的牛皮,又看看乔治和我说:“这很有可能是本世纪最大的皮革工程。完成这项工作后,你们倒是有不少有关缝合皮革的经验和技术可以指导别人。”

这项苦差事确实很惊人。毫无疑问,若非一路得到慷慨指导,只怕乔治、我和其他业余帮忙者会走得蹒跚摇晃。不过真令人丧气!我们十分投入,有足够的材料,却没有专家指导我们完成工作。我到哪儿去找这样一个人?具有大型皮革加工经验者极为稀少。在五十年前,爱尔兰每个村子都有一名懂得维修马勒和制造马具的人,而且每个乡镇必然有一个马鞍师傅。但这些工匠现在都已消失,和农地的牲口一样全不见了。在整个英伦三岛,仍在岗位上的专业马鞍制造者不超过一百人,在人力资源上极为短缺。他们制造的马鞍都到了外销市场,而且工作排得很满。即使我现在能找到一个有时间的人,我也付不起酬劳。

寻找约翰·欧康尼尔

计划一开始,我就开始探访伦敦和伯明翰(Birmingham)的马鞍师傅。我到了不少地方,前往我名单上列出的爱尔兰马鞍工厂。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向人们打听哪儿能找到马鞍师傅。但几乎每个人都是客气地告诉我,那有如海底捞针般不可能。每一家马鞍厂都急需好的马鞍师傅,这些人有如凤毛麟角。在这样密集的访求中,惟一值得安慰的是我学到了不少有关皮革制作的第一手知识。我曾经拜访过一位老练的师傅,他仍然使用数世纪以来未曾改变的传统尖锥、打孔器、钳子、画线器、半月型刀子、卷边器和边缘刮刀。他制造马鞍的工作台散发出浓烈的皮革和打光蜜腊的味道。他们把马鞍搁在工作围裙上,毫不懈怠地缝着线。他们壮实的双手和厚壮的肩膀肌肉,来自长年双手猛力拉扯缝线的工作。他们所制作的手缝线皮革要比任何机器制品还来得坚固。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英国的马鞍会被视为世界最精良的马鞍,为什么澳洲赛马场的马主愿意为顶尖师傅的轻质马鞍等上四年,为什么伊朗国王要为加冕典礼四轮大马车出人意料地向英国订购六套蓝色皮革挽具。我也由探访中得知,英国首席马鞍厂在业主过世后停止营运,作为女王御用马鞍厂(Saddlers to the Queen)的皇家许可证(Royal Warrant)落到竞争对手手中,厂内的十多名马鞍及马具师傅四散到他厂工作。马鞍制造业是一个联系紧密的世界,顶尖的师傅在房间的另一头就能辨别出自己的作品,同时说出其他同型成品的制造者是谁。

我总是不忘问这些师傅是否能够介绍他们的同侪给我,但他们都爱莫能助,仅有一次例外。在现行的女王御用马鞍厂,一位师傅告诉我有位叫约翰·欧康尼尔(John O’ Connell)的爱尔兰挽具师傅突然在皮革业消失,无人知道他的下落。他说约翰·欧康尼尔曾在皇家马厩工作,是这个行业中工作最快速、最精准的挽具师傅。“约翰·欧康尼尔老是笑呵呵的,”这位马鞍师傅说,“你见到他时一定会认得。他的个头不高,肚皮很大,有如大水桶一样。女孩子非常喜欢他。他后来娶了一名爱尔兰女孩子,我相信他一定是回老家去了,再没有听说他的消息。”他又说,“找到欧康尼尔,你就找到了全爱尔兰最好的挽具师傅。”

我曾向拜访过的爱尔兰马鞍师傅询问欧康尼尔,但没有人知道他的事。在克洛斯哈文开始造船后的某一天,我前往请教科克郡一位退休的马鞍师傅。可惜他的技术已日久生疏,不过我仍然和他聊了许多有关马鞍行业的事。我们聊天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提到伊朗国王加冕典礼用的蓝色挽具。这倒引起了我的注意。

“您参与了那项工作吗?”我问他。

“是的。那些挽具非常昂贵,我记得我们采用特殊的方法制造。负责国王加冕典礼的人一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不知道他们的皇家马车到底要用六匹马或四匹马,我们不得不设法制造足够六匹马使用,或拆成让四匹马和二匹马使用的挽具。”

“您是否听过约翰·欧康尼尔这个名字?”

他想了一下。“啊,我认识约翰。他是位好师傅。”

“有人告诉我,说他结婚后回到爱尔兰。不知道您是否和他有联络?”

答案令人难以置信。

“不久之前我才收到他的信。那时候我需要有人帮我工作,于是写信给他,但他没有兴趣。”

我一时兴奋不已,但一想到约翰·欧康尼尔说不定住在爱尔兰的另一端,心又凉了半截。“您还记得他的地址吗?”

“让我想想。”又是令人焦虑的停顿,“他住在塞摩斯镇(Summerstown),塞摩斯镇的什么地方??应该就是塞摩斯镇路。我想没错。”

“那就在科克市郊嘛。”

我对这样的好运道简直难以置信。我在老师傅那儿又停留了一会儿后,忙不迭地上了车直接开往塞摩斯镇。塞摩斯镇路很好找,我敲了大街第一栋房子的门。我相信爱尔兰人都认识住在同一街道的街坊。

“打扰。您是否知道有家姓欧康尼尔的住在附近?”我问。

“这街上有三户欧康尼尔,”她说,“你要找的是哪位?”

“我要找的那位男士身材不高,但很壮实,而且手和手臂很壮硕。”我描绘出一位典型挽具师傅的模样。

那位女士想也不想地回答:“那是约翰·欧康尼尔,住在十七号。”

我快速走到马路对面,按着十七号的门铃。应门的是个矮壮的男人。他有张长期在室外工作而饱经风吹日晒的脸,而且手和肩膀极为强壮。他一脸疑问地看着我。

“你是约翰·欧康尼尔??那位挽具师傅?”我问。

他看来一脸惊讶。“是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约翰·欧康尼尔,这个行业技术顶尖的挽具师傅。他回到爱尔兰后,在科克郡找不到制造挽具的工作,后来当了建筑工人。他住的地方离我建造船只的船厂不到十五英里。不过他可没让技术就此生疏,偶尔也替朋友修修皮鞋,帮当地的小孩补补书包。我问他是否仍留着他的皮革工具。

“我太太抱怨我什么东西都舍不得扔掉,”他咯咯地笑着,“你稍等,我上楼去拿。”

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格莱斯顿(Gladstone)对开式陈旧皮革工具袋。他拉开顶端,那些制造挽具的工具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见到的。

“大部分是我父亲遗留给我的,”约翰·欧康尼尔说,“他专门制造马的项圈。那行业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我先是当他的学徒,一直到出师后才到英格兰。”

完成了皮革船身

我就这么找到了约翰·欧康尼尔,他同意前往克洛斯哈文造船厂帮我。一开始,他在白天的例行建筑工作完成后,于夜间来访。逐渐地,我做了一些安排,让他开始全职加入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运气好到令人难以置信。约翰制作马匹项圈的技术非常纯熟,这项技术和我们造船所需的大量皮革工作非常接近。他按部就班地训练我、乔治和其他我找来帮忙的人。他教我们如何卷亚麻纤维线,将一股股的亚麻纤维搓成十四股的粗绳。最后的工作展开了。我们穿着皮革工作围裙,搓着亚麻线,并用羊毛油和蜂蜡混制的块状黑蜡擦涂后,像制造雪茄的人一样,在我们的大腿上卷着。一开始,亚麻纤维老是缠在一起,搓出来的绳子有如猫身上的毛球,只好丢到垃圾桶。约翰·欧康尼尔惯常地叼着香烟对我们笑着,并替每个人起头搓线。逐渐地,我们找到了纺线的窍门,并学着使用腕部的动作防止打结,但怎么做也没有约翰的手工那么好。我们只见他的手快速动作,连看都不必看,那些整齐有如机器制造的线就像变魔术般出现了。我和乔治辛苦地完成一条线时,他早已完成了两条。

接着,约翰教我们如何缝皮革。他教我们由简单的底部反针开始,并加以示范。他表演如何快速地以马鞍师傅尖钻子直穿过半英寸厚的皮革,并在皮革穿孔回缩之前将钝针拉出,拉出时针尖得碰触钻尖。手眼必须精确配合。片刻迟疑则钻孔回缩,即失去先机。一开始,我们学不会他的动作,几乎感到无望。四天之内,我们每天平均仅完成六英寸;后面所需完成的长度至少还有二英里!弄断钝针、扯断或扯裂捻线、弄断钻尖,甚至把手指头刺得鲜血淋漓都是常事。我们的手很快伤痕累累,必须在工作台边随时准备一盒医疗胶布。约翰的手也流血,不过原因不同。他离开马鞍制造业已有十年,虽然得扛砖头,但双手已变得比较柔软;当他每缝一针,猛力拉线之际手臂和肩膀出现巨大的肌块,只是线绕过拳头时宛如利刃般割伤了柔软的部分。约翰只是大笑。“不会有事儿的,”血自伤口流出来时,他咕哝着说,“只消一周,我的手就会恢复原来的水准,那时候速度就快了。”

“伤口不会感染吗?”我问。

“不会,一点儿也不会。上过蜡的线不会在伤口上留下脏东西。以前我们工作遇到刀伤时,总是在伤口上涂上一层黑蜡。没听说过有人怎么了。”

我们由简单的工作开始,将覆盖船身中央部分的皮革钻孔接合,像缝百衲被一般把牛皮缝在一起。村子里的邻居和朋友也过来帮忙,我们发现,要缝得精美耐用,靠的不是蛮力而是窍门。有些人很享受这项工作,有些人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其中干得最好的是一名身材瘦长的女孩,她比所有人都瘦弱,但她缝合牛皮的缝线却净直得有如焊接。

我们完成底部后,约翰·欧康尼尔教我们速度较快,但也较复杂的双针法。两根穿了线的针分由皮革两边沿钻子孔交错缝缀。一般来说,在制作马鞍时,这个阶段都是由马鞍师傅将皮革夹在两膝间缝制。但我们的牛皮面积太大,平均约四英尺乘三英尺半,一个人无法同时在两边缝纫。我们必须两人一组,各持一针,交互缝缀。通常是其中一人站在外侧,用钻子钻孔,另一人则蹲蜷在倒置的船身里,将针穿过那个透光的小孔;外侧的人再将自己的针线穿过皮革,内侧的人将两股线握住,出力地哼一声,然后两人同时把针线拉紧。这种工作要做得好,需要耐心、巧手和韵律感。要是错了,约翰·欧康尼尔可是不假颜色的。“扯掉!扯掉!”他说,并拿出制作马鞍的锐利刀子,毫不留情地把一整天辛苦的工作成绩全部割除。

慢慢地,工作有了成效??两片牛皮,四片??六片,突然我们发现已经开始缝第二层了。约翰对于工作质量很满意,但我却开始担心进度落后。如果这条船要在预定的时间下水,我得多找一些缝纫帮手。问题是我几乎已经找遍村子和邻居中所有能帮上忙的家庭主妇和朋友。后来我灵机一动,伦敦不是有所教授马鞍制造的技术学院吗,也许我可以找一班学生来帮忙。我不曾和那位马鞍制造课的老师打过照面,但我知道他曾是领有皇家许可证的马鞍制造厂师傅。于是我写了封信给他,又打了通电话。

“您好。我是提姆·谢韦仑。我曾写信向您提及我正在建造一艘中世纪船只。不知道是否能请你的学生过来这里帮忙?那对他们应该是很好的实习经验。我会付他们前来爱尔兰的旅费。”

那位老师语气不太肯定。“我和学生商量过了,他们很乐意前往。但他们能学到什么呢?我可不希望他们学到一些粗糙的技术,总得要有人教他们。”

“约翰·欧康尼尔在这里帮我主持工作。”我语带请求。

“什么!那位制造挽具的约翰·欧康尼尔?”他听来非常惊讶,“那你可是找到高手了。我会让学生前去帮忙一个星期的。”

于是,九名学生在一天早晨乘坐一辆老旧的厢型车到达爱尔兰。他们的抵达令克洛斯哈文的工人们感到有些惊讶。那些学生随身带了晶体管收音机、睡袋,以及一些包括鼹鼠皮大衣、长羊毛围巾和条纹运动衫在内的各式旧衣物。他们聊天、开玩笑??而且工作成效惊人!在人员最多时,有九名学生、八名自愿帮忙者、乔治的姐姐艾伦·莫洛尼(Ellen Molony)、乔治、我和约翰;要是探头下望,还可见到我们的吉祥物“饼干”——乔治的爱犬。它整天坐在倒置的船下“监工”,舔着在内侧缝缀者的脸,并分享午餐三明治。天黑后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开车回到村子,体贴的邻居早已煮了大锅的炖菜放在我的门阶上。

“老天,哪儿来的这么一大锅?”艾伦蹒跚地端着那口四加仑锅子装的爱尔兰炖菜进门时,一名学生问。

“小精灵给的!”艾伦轻快地回答。

学生们很快就得回去。他们回学校那天,领头的把我拉到一边。

“我们在这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他说,“我们想再多待两天可以吗?”

“当然好,”我回答,“那真是我的荣幸。但我和学校只协议你们在这里待一周。”

“那没关系,”他高兴地说,“我们只要错过渡轮就好了,下一班是两天之后。”

于是这些学生真的错过渡轮,在他们快乐地开着那辆已经生了锈的厢型车,隆隆作响地离去时,我们仅剩下船头和船尾的缝缀工作。我们强化这两个容易磨损的地方,将皮革的厚度增加一倍;在容易撞上石头和漂流物的船头,则加厚到四层,总计超过一英寸厚度的坚实皮革。这个部分惟有约翰·欧康尼尔才有力气完成。他由格莱斯顿工作袋中拿出一对大型的半月形皮革针,以及可以列入博物馆收藏品的制项圈顶针,他以惊人的力气将针刺过皮革时,我不禁为能够找到他来帮忙而心生感恩。

终于,所有缝缀皮革的工作完成了。我们用了四十九张牛皮覆盖船身。数张牛皮在我们尝试之初破损,但在未来航行时,我们仍有足够的牛皮可用来修补船只。乔治和我最后一次爬到倒置的船下,用牛皮切成的绳子,将皮革边缘凸出的部分缠压下来,并固定在较低的舷缘上。船厂的师傅派特·雷克和他的助手莫弗(Murph)爬上船底,将一块橡木垫木安置在上面,好在我们的船只撞上海滩时可以保护皮革;之后,我们合力将船上下置正。我们用葛兰侬的精美木,仿幽谷半岛小圆舟的样式装上桅杆和船桨,最后一切已经就绪。

下水仪式

厄曼·卡西(Eammon Casey)前来为我们的新船赐福,再也没有人比这位凯里郡主教和圣布伦丹的精神后代更适合了。1月24日,他身着正式的主教礼服来到船只停泊的海滩。天气很冷,锐利的风扫动着船索上的旗子,发出飒飒的声音。主桅的顶端飘扬着爱尔兰旗,前桅上则是我们的三角旗。这面双尾的布伦丹旗帜上是一个环圈爱尔兰红色十字架,称为“荣耀十字架”,底色则为白色。我选择环圈十字架的原因不仅是它和爱尔兰的关联,也因许多中世纪的航海修士在他们拜访过的多所修道院遗址上留下了这个塞尔特十字(Celtic cross)标志,有些是刻在石头上,有些则是矗立的纪念碑。

在爱尔兰四十多代的下水典礼历史中,使用爱尔兰威士忌较法国香槟来得适宜,只是此时我们却碰到棘手的问题。玻璃瓶子如何在皮革船上击碎呢?船身仅能将玻璃瓶反弹。克洛斯哈文的师傅们想到了办法。他们在船头挂上了一座船锚,并将威士忌系在木头悬臂上让瓶子晃撞在锚上。为了过程不出错,一名造船工人在整个仪式之中躲在船头,负责拉动系在瓶上的细绳,让瓶子全速撞击。海滩上聚集了不少观礼的人。电影摄影机都已聚焦准备拍摄,而一名“怀疑的多马”{1}在人群人喊着,找人下注。“五赔一船不会浮起,五赔一船在一个小时之内会沉没。”“我下五十镑。”我一个朋友说,但他拿出钱时,这个小庄家却溜了。卡西主教看来庄严极了。他穿着紫袍和饰带,在风中为新船念诵传统的祷文。他为她未来的航行、她的船员以及围观的人们赐福,并用爱尔兰语念了一首他特别为这个典礼所写的诗:

赐福此舟,噢,惟一的主,

保佑她顺畅而平安地渡过海洋。

一如您赐福布伦丹时代之人,

请赐福此舟。

指引她前往庇荫之地,

前往您所应许之地,

一如您指引布伦丹时代之人,

请指引此舟。

接下来是我的女儿艾达走向前去,以小而清楚的声音宣布:“我命名此舟为‘布伦丹号’。”然后剪断彩带。那瓶威士忌在躲藏船内的造船工人操纵下,快速地撞向船锚而粉碎。玻璃碎片往近距离的人飞去,威士忌则喷散到围观的人身上。“真是太刺激了!”有人粗声大叫,然后“布伦丹号”开始向海面滑行。几乎没有激起涟漪,她滑出托架,轻巧地浮在水面。船上的造船工人猛力划桨,“布伦丹号”快速前进,彩旗随之飘扬,群众用力鼓掌。这艘皮革船毫无疑问可以漂浮。

试航

强风加上低温,不适合“布伦丹号”出海冒险,于是派迪·葛兰侬的大型木材卡车将她拉往夏侬河(River Shannon)的浅水区,等天气好转时试验。那是个悠闲的早晨。我们立起桅杆,在右舷架好舵桨,开始试验扬帆航行的情况。微风鼓胀起“布伦丹号”两面方帆,瘦长的船身随之微微倾斜,并在泥煤褐色的夏侬水域里开始滑行。我们在田野深处,见不到房屋的踪影。宽阔的河流转弯流过翠绿的草原。天鹅在我们的船头振翅飞起,一边划动着双蹼,并摆动着长颈以增加速度,在高空留下了振翅的有力声响。成群的野鸭自河流两边干枯的冬日芦苇中飞起,一匹放牧在河边的驮马飞奔到水边,盯着沉静滑行过水面的奇怪船只看,然后快速调头飞驰而去,蹄子一路踢溅起些许软泥,一直到安全的距离外才停下来,又回头看着船只。鼓起方帆的船只寂静地在褐色的芦苇之间滑行而过的感觉有如梦境。

我们滑行进入的其实是科瑞湖(Lough Corry),水道上一个水湾。一阵风吹掠过来,周遭似乎在瞬间醒了过来。“布伦丹号”前进的速度更快,湖水在舵桨上汩动;一条绳索突然由止滑栓脱开,混乱跟着开始了。每张帆皆需要四条绳索控制,每条绳索各有其功用。其中一条脱开时,其他的也跟着扭动和拍打。沉重的十字桁扫过来,帆则击打在桅杆上,我们急忙抓住可以抓得到的绳索,并紧紧拉住,希望能够止住可能的混乱。但风势更强劲了,有力又结实,“布伦丹号”快速往前冲驶。船员不敢放手,绳索割灼了大家的手。“布伦丹号”急速前冲,小湖的湖岸就近在咫尺。我努力试着操控舵桨,“布伦丹号”开始转向。但太迟了。船只猛力撞入芦苇床中,我们花了半小时的时间,将船桨插入充满泥煤的河床,才让“布伦丹号”重获自由。

一天之中总有十来次撞入芦苇丛中,幸好芦苇本身具有缓冲力,船身不至受损,我们也这样一步步地了解这艘船。我们发现“布伦丹号”有她的局限。船上只有四名桨手,她无法逆风划行,因为只要船头被吹向顺风,我们没有力量将她转回原来的顶风航向。更严重的是,如果我们让她自由航行,“布伦丹号”的舷侧会面对风向,形成危险的暴露角度。我们在湖中放入记号浮钟,在它们之间航行时发现“布伦丹号”无法像一般游艇一样迎风而行。她船首相当勇敢地朝向风头,但却因为没有龙骨,像个茶盘一样在水面上滑向一旁。然而,她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平稳,而且顺风行驶时船速极佳,只要轻轻调动舵桨,她即有如轻舟般扭动和转向。

顺风而行将是“布伦丹号”在海上最佳的方式。一对木圆锹柄加宽了主十字桁的宽度,让我们可以把帆加宽。有一天下过雪后,我们在船上架设了两个像帐篷的架构,在未来航行中可以作为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们还练习如何驾驶“布伦丹号”上岸,像长泳健将般为她抹上厚厚的羊毛油。我们随时检测皮革船身是否有漏水的迹象。我们很清楚船身有三万个针脚,大多出自业余皮革工作者之手。其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漏水,导致严重的后果。一开始,是有些水渗进来,大约是一天十加仑,后来渗水量减少到一半,除非下雨,不太需要舀水。

我们比较有信心之后,又载着“布伦丹号”回到海岸,想要在河口试航。那是我第一次试航小圆舟“芬巴尔号”的地方。有几次试航结果令人丧气,有几次却令人雀跃。事实又一次证明,我们无法逆风划桨前进,以致于有次受困在一个海湾,我们在冲刷上岸的怒吼急浪中下锚,过了可怕又痛苦的一夜。另一次我们想要把“布伦丹号”背腹扶正,却发现她在水面像条腹部朝天的鲸鱼,要将它翻转过来极为困难。于是我们将一些有浮力的块状物放到船内,在旋转船只时顺势翻身。这次我们也学到,万一严重进水时,我们五个人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将船内的水舀干。

在圣布伦丹的《航行》一书中,记载了修士们“使用铁制工具建造了一艘时兴的木架及木身的轻舟。他们用橡树树皮鞣制的牛皮覆盖船身,并在外侧的牛皮接合处涂抹油脂。他们另外还载运了足够建造另外两条船的牛皮、四十天的物资、新牛皮所需的油脂,以及其他维持生命的必需品。他们在船的中心点安置了桅杆和控制船只方向的设备。然后圣布伦丹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召集了所有修士上船。”

在20世纪,建造这么一条船,由构想、研究到实际完成几乎长达三年。现在,就像过去那些修士一样,我们出海寻找“上帝应许之地”的时候亦已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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