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顾祝同和黄琳留宿在了新装的公寓里。这里有他们最初的甜蜜回忆,就连黄琳从小女孩走向成人的里程碑,也在这里。
原来一梯一户的两套复式被打通后,公寓成了真正的豪宅。露台宽大的让人有呼喊的冲动。
“这个阳台太夸张了,将来从别墅挖几棵树来种上。”黄琳依偎在顾祝同身边,看满天星斗,又看空旷的露台。
顾祝同被她逗笑了,“何必那么节省?我们找个园林设计师来做个小景观。其实莫骁开始有个方案的,我给否了。我希望这个方案让你选,毕竟以后你和孩子们在露台上待的时间最长。”
黄琳低下头,脸上一丝红润,嘴角抑不住的微笑,她与他的孩子们已经成为他口中的一体,说的那样流畅自然。
顾祝同拉起她,“给你看样东西。”
跟着顾祝同来到书房,停在书桌前。黄琳一眼看见了与他们在阿尔卑斯山下的合影放在一起的画框。
一个黄琳从未见到过的画框。画框中是一只槐树的叶柄,不知道做了什么处理,叶子仍旧是黄绿相间的鲜亮,栩栩如生。
“你从德国回来的那年国庆,姥姥从小院中的槐树上摘下来给我的。”顾祝同把画框拿在手中,用手掌抚了抚框中的玻璃。
“我看见了。”黄琳轻轻地开口,当年那个画面连同当时的感觉一起回到她的脑海中,手脚凉麻。
顾祝同毫不意外,反而笑了。“我知道。你一定躲在二楼某个窗户后面,但我拿不准是哪一间。”
他放下画框,把黄琳拥在怀中,双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我们呢,在一起十年了,并孕育了两个孩子,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曾背叛过自己的内心,在什么挫折面前,我都知道只要我坚守,一定能等到你回来。为什么我们对对方这么有信心呢?因为我们相爱,更甚至比许多结婚十年的夫妻还要相知。这样的感情,只有一个归宿最理想,那就是婚姻。”
顾祝同把黄琳转到自己对面,“黄琳,嫁给我!”
黄琳的双眼早已迷蒙。在被车撞到,躺在泥水里,看着顾祝同匆匆在自己眼前跑过的时候,黄琳就想,假如他再求婚,一定答应他。生活太无常了,那一刻她才发现,他的怀抱才是她最终的城,其实那座城早就在那里,是她自己不自知。
戒指因为事故及一系列的匆忙,放在学校的公寓里了。所以,当顾祝同求婚成功,却没能为黄琳戴上戒指。他在公寓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信证。
“这个。”黄琳从衬衫下拉出了一个与连坠挂在一起的戒指,“当年从维也纳回来的路上,你给了我这个,其实我就在心里把它理解成了求婚。”
顾祝同激动地摸着那套十年前的礼物,心潮涌动。“这么多年一直戴着?”
“比戴着还要珍惜。只在重要的时刻才戴。”
“你的生日?”
“戴着。”
“哥大的那次会议?”
“戴着。”
“导师的金婚纪念?”
“戴着。”
顾祝同把戒指解下来,在手中轻轻摩挲。
“还有我们第一天见面的纪念日,我在这里留宿第一晚的纪念日,我们第一次接吻、在德国团聚的第一天、大关的生日、姥姥的生日、爸爸妈妈的生日,我得到学士学位、硕士学位、博士学位的典礼,博士后进站第一天,很多时间。”黄琳不好意思,“我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把它戴在脖子上,想象着这就是你的陪伴。”
顾祝同把黄琳拉进怀里,眼泪滴在了她的头发上。
“事故发生那天,你在厨房做馄沌,我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跑去把项链取出来戴在了自己脖子上。在医院清醒后,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人也许真的有第六感,我似乎预感到了那段路程的不顺利,从心底想要有你在身边。”
顾祝同伸手把她的手轻轻抬起来,把戒指套在了她纤细的无名指上。
顾父决定借公司中期会议搞一个庆祝活动,把顾祝同与黄琳订婚的消息公布出去。
于是,在那之前,金姝慧和顾皙代表顾家全体人员赶赴青岛,遵从风俗,亲自上门拜访,下了聘礼。
黄琳的所有家人被邀请来京参加订婚仪式,顾祝同包了专机和酒店,机场安排了专用大巴,几十口人浩浩荡荡来到了顾氏。顾氏奉为座上宾。
安安,蒲细,伊娃和艾玛,在美国的导师和同事,在国内的老师和同事,都接到了邀请并如约而来。
黄琳看着满座亲朋,头倚着顾祝同的肩膀,掉下泪来。这是她从未奢想的场面,曾经一度还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了,没想到它竟然如此盛大地来临了。
“订婚仪式搞成这样,结婚仪式想怎么办啊?”顾海云闲闲地来到他们面前,不顾面前两人排外的姿势,自顾自地继续评价,“我提醒一点啊,祝同可是答应过蒲细与她一起办婚礼的,不要食言哪。”
“不会,只要蒲细愿意。”顾祝同记的曾经赌气的谈话,笑着回答。
没等他说完,蒲细拉着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想好了,如果我和安在国内结婚,那是有点惊世骇俗,很可能抢过你们的风头。这样吧,我们一起到希腊,以古爱琴海的海风作证,把婚礼办了。怎样?”
“我想去德国,在阿尔卑斯山下找个庄园。”顾祝同说,德国对他有非比寻常的意义,黄关就是在那里孕育的。
“我想在青岛。”黄琳调皮地眨眨眼睛。
“我想在澳洲,我的家人都在那里。”安微笑着开口。
“哦,天哪,诸神!”顾海云崩溃地转身离去,“地点都商量不妥,怎么一起办婚礼!”
客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莫骁走到了顾祝同身边。“王恬表哥也来了,送给黄琳一颗裸钻。”说完,打开了手上托着的小盒子,一颗硕大的钻石熠熠生辉。
“不要推辞,再给一颗也不能抵补王恬的冒犯。”顾海云低声制止了黄琳的辞让,伸手替黄琳接过了礼盒。
“人呢?”顾祝同问。
“那儿。”顾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四人一同看往顾皙指着的身影。一个瘦小的男子正扶着一个官员模样的人与顾父寒暄。
“王恬的父亲。”顾祝同曾经被这个人叫去,接受他语重心长的谈话,而顾皙则因为项目的问题,曾经通过层层关系专门前往拜访。两人都记得他,已经60多岁了,却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50出头。
可是,短短几天,王父像是得了重病,原本挺立的脊柱,不堪重负弯了下来,60多岁的人老态毕现,行动不稳,几乎靠着侄子的搀扶才能行动。
王父向顾父表达完心意,拱手离去。
黄琳看着那与电视上常见形象相比,判若两人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难过。顾海云揽了揽黄琳,“不用这样,女儿骄纵任性,他作父亲早该知道有今天。”
顾皙深深看了她一眼,颇有意味地笑了。
订婚礼在优美的钢琴声中开始。顾祝同的大伯主持,姥姥在黄关和黄妈妈的搀扶下上台致辞。
“我这一生,见证了很多人的婚礼,包括我自己九个儿女的和十几个孙子辈的。琳琳的婚姻美满却是我最盼望的。
她和小同儿的感情几经风雨,我老太太算是个见证人。琳琳为了保护小同儿,逃了小半个地球,小同儿为了两人的归宿,追了好几个国家。为了对方,两人都吃了很多苦,也让关心他们的亲人备受煎熬。
琳琳总说,她去国外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找一座城,安放他们的感情。我今天知道了,她要找的那个城,不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只在对方的心里。为了确定这座城的存在,他们走了很长的路程,花费了很多的时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甚至失去了重要的亲人。
今天他们订婚,我很欣慰等到了这个时刻,同时我也要为他们感谢大家的宽容!”
姥姥说的是胶东话,黄妈妈在旁边为她逐句翻译成普通话,说到最后一句已泣不成声。黄关,(哦,此时已经改名顾黄关),伸出肉肉的小手,踮着脚尖,为姥姥和老太擦去脸上的泪水。
顾祝同和黄琳分立在顾父和金姝慧身边,等待随他们上台,在他们的见证下完成订婚仪式。
金姝慧却不顾议程,眼含热泪走向台前,把老太太扶了下来,给了她一个深深地拥抱。老人太瘦小了,盈盈不足金姝慧一抱。
金姝慧的心忽然荡漾的厉害,没有这个瘦小的老人,就没有今天的顾黄关,也不可能有今天黄琳与顾祝同的幸福时刻。她心里对这个老太太生出了无限的亲近感,类似于女儿对母亲的的亲密和感激。
“婶娘,台上。”顾海云悄悄移动到金姝慧身边,轻声提醒。
她的父亲,站在台上,看着今天一次都没脱线,甚至算得上颇有眼色的女儿,笑得很舒心。
《梦中的婚礼》终于响起。几百位客人奉献出热烈的掌声。
黄琳穿着顾海云从巴黎带回的高端定制,亭亭玉立地站在顾祝同面前。顾祝同穿着意大利新鲜出炉的白色手工西装,更加俊美伟岸。
“黄琳,谢谢你!”顾祝同的双手拉起黄琳的手。
“老板,别客气。”黄琳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又向台下的顾黄关眨了下眼睛,然后才看向了孩子们的父亲。
两人不顾身边的人群,自顾自地就对视着微笑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