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楼中热闹非凡,处处透露着欢愉的气息,而与之截然不同的,是怜香楼的后院。
怜香楼的后院并不大,只有几间厢房,其精致程度非前楼所能比,但是却显幽静典雅。这些厢房则是给怜香楼的花魁专门准备的,周围基本都会有护院守着。
此时后院之中,飘荡着悠扬悦耳的琴音,让人心醉。而渐渐地,琴音之中,又多了笛音,配合着琴音,相辅相成,竟使之更加婉转连绵。
青芝看着眼前的人,自她开始抚琴,就站在旁边一直盯着她,随后也不知道从来拿出一支笛子,开始配合着自己吹奏起来。笛声确美,配合着自己的琴音也是天衣无缝,不禁有些欣赏。仔细瞅瞅,这位伏公子,除了刚刚将她认作他人,让她心生不快外,却然是个难得一见品貌兼具的公子哥儿,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了起来。
一曲毕,青芝微微一笑:“没想到伏公子的笛艺这般好。”
“不过小小伎俩,比不上姑娘这般琴音,让姑娘见笑了。但能博姑娘一笑,也值了。”伏焱微微勾唇,却有些苦意,微微有些出神。
几月前,湫莨亭内,他抚琴,浮莲在一旁听着,却是突然好奇地问道:“伏焱,这种会响的东西叫什么呀?”
他温柔地看着她,笑着回应:“这叫琴,是一种乐器,你看这上面的线,这些线叫琴弦,我就是靠拨动它们,使它们发出震荡,从而形成的琴音。来,你试试。”说着拉着浮莲坐在琴前,教她抚琴。
慢慢弹完一曲,浮莲笑得如小孩子一般,回头望他:“真好玩,还有其他的吗?”
伏焱好笑地摇了摇头:“有。”随即拿出一支笛子,开始吹奏。看着浮莲满脸惊奇的模样,笛声中也多了不少欢快。又变幻出一支笛子,教浮莲吹奏,结果浮莲却是学不会,气鼓鼓地对他说:“我还是觉得你弹琴好听。”
伏焱无奈地笑了笑,温柔道:“那以后我们只弹琴,好不好?”
“好!”浮莲气鼓鼓地小脸蛋立马消了下去,嘿嘿地笑着。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碰过其他乐器。他本就甚少摆弄其他乐器,不过有时碰巧得到了一件乐器,就稍微学了下。这么多年来,他爱好抚琴,不过因为白玉冰弦琴是他大哥当年送与他的生辰礼,而这琴艺当初是二哥教他的。
思绪游离间,伏焱的神色自万分温柔渐渐变得忧伤难受。青芝看着不知为何,竟觉有些心疼。微微叹息着轻声唤道:“伏公子。”
这般熟悉的声音,立马唤回了伏焱的思绪,有些难受道:“对不住,让姑娘见笑了。”
青芝缓缓起身,温柔一笑:“无妨。看公子这般模样,公子那位故人,想必对公子来说十分不一般吧。不知青芝能否有幸,为公子解解忧?”
伏焱微微愣住,神色暗淡。与她之间的事,说与她听,她就能记起了吗?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忘忧湖水是何物?据说曾经一对令人艳羡的上古神侣,用情至深,神力更是无人能敌他二人,最终却因一事赌气喝了忘忧湖水,从此陌路,此事却是流传了下来。虽听说亿万年前二人便已陨灭,但即便那般上古神祗,也没办法解开这忘忧湖水,又何况是他们?
青芝自伏焱身边而过,突然停下脚步回望他,神情复杂。之前未能察觉到,刚刚擦身而过却是闻到了丝丝缕缕的墨香。
有文采的公子哥儿身上带有墨香并不稀奇,青芝也闻到过许多。但是这位伏公子身上的墨香却不同,因这墨香,竟与自己梦中所闻到的一摸一样......
伏焱回过神,回头见浮莲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微微一愣,温柔道:“我那位故人早已无法寻到,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若姑娘不嫌弃往事无趣了些,说与姑娘听也是无妨。”说着便倒上了茶,坐于桌边了。
伏焱的声音将青芝的思绪拉了回来,惊觉自己失态,青芝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也随着伏焱坐下:“公子请讲。”
伏焱开始慢慢回忆与浮莲那短短几个月的回忆,慢慢地说与面前的青芝听。
此时,离怜香楼后院不远处,一颗大树之上,望着远处的后院那厢房中的二人,共工紧皱着眉头,转身下了树。
正在这时,如鬼魅般的身影,自共工身后出现。尖细地声音带着强烈的疑惑:“为何会有天界的小崽子在?不如我去会会他?”
“不可,看着不像会迫害小公子的模样,先观察观察。”共工也很好奇,这天界之人,不仅借了凡人的躯体,也不使用仙术,感觉倒像是特地来寻小公主一般,难道说,小公主在凡界的事情,与他有关?
共工的眉头又加深了些,沉声问道:“魅,可有找到其他人下落?”
在一旁本来闲着无聊,摆弄着自己妆容的魅,听见共工声音,立马回道:“魍、魉的下落已有眉目,其他人,还得去寻寻看。”
共工点点头:“辛苦了。今日先离开吧!这天界的人也不知道虚实如何,暂时还是不要接近小公主吧!”随后消失在夜色间。
魅望着远处厢房内的青芝与伏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随后也跟着消失在夜色之中。
怜香楼的阁楼之上,一身藕色长裙的阿微站在楼道间,俯瞰着古色生香的后院,院内残留的动听乐声,于她而言,却如嘲讽,使得她扶着栏杆的柔嫩小手渐渐紧握,似要将之捏碎一般。
刚刚送完客人的徐妈妈转过拐角就看见阿微站在长廊上,顿时收敛了虚假的笑容,眉头微皱,冷声道:“阿微,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藕色身影微微一颤,阿微收敛了自己的神色,一副柔弱温顺的模样,轻声道:“徐妈妈,青芝姐姐一个人,我有些担心......”
“怜香楼的护院不是摆着看的,青芝也不是第一天接客,有什么自能应对,你不必太过担忧,去干活吧。”徐妈妈神色稍有缓和。
“是,妈妈。”阿微微微欠身,随后便离开了。
徐妈妈步至阿微之前伫立的地方,已见苍老痕迹的手覆上阿微修长指甲留下的印记,深皱的眉头,终归只能转化为一声叹息。也不知,是心疼这雕花红木栏杆,还是对某些事感到无可奈何......
厢房内,青芝听着伏焱诉说着他与故人的往事,虽事不关己,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难受。明明都是些分外愉快的往事,也不知是否是那过于耀眼的幸福,让她艳羡了......无意识的轻声道:“那位姑娘,可真是幸运......”
伏焱微微一愣,转而苦笑摇头:“能遇上她,是我的幸运,遇上了我,却是她的不幸......”
青芝抬头望向伏焱,见他眼中那痛苦的神色,薄唇微张,却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静静为伏焱添满茶水,等待下文。
“家父严厉,觉她是下人,不准我与她在一处,甚至于,伤害了她......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只能顺从家父......”伏焱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下,仿佛那是能麻醉他的酒水一般。
“那若是伏公子能够选择,还会想遇见她吗?”青芝继续为伏焱添上茶水,面色柔和。
伏焱瞬间抬起头望向青芝,心中微颤,见她这副毫无波动的模样,燃起的希望之火渐渐便落了下去。望着青芝,微微笑道:“若是能够选择,大约我还是会选择遇见她。”
“那公子便不必介怀,我想那位姑娘,应当也是一样的。”青芝望着那冉冉升起的热气,柔和道,“若非如此,想必公子给她选择让她离开的时候,她便走了罢。”
寥寥的白雾中,伏焱仿佛看到了,当初他与浮莲提及送她下界时,浮莲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透过这丝丝缕缕的白雾,回神望向对面的青芝,微微伸手,却终归缓缓落下,恍惚道:“无论是否如此,过往如烟,不过说与姑娘当故事听听罢了。”
“难道公子不打算去寻那位姑娘?”青芝有些好奇,这位伏公子和那位不知名的姑娘之间的感情让她艳羡,也为之惋惜,但她深觉这位伏焱公子非薄情之人,竟这般轻易就放弃了吗?
伏焱神色怪异的盯着青芝看了半响,终归只是妥协叹息道:“并非不寻,不过是再也寻不到罢了。”
房中的空气似有些令人伤怀,青芝忽觉自己问错了话,低声道:“对不起,伏公子......”青芝第一次觉得,自己竟这般不善言说。总觉得面对这伏公子,似乎无法用温柔似水地模样将自己隐藏起来。有些失神地道:“但是青芝认为,这样的烟柳之地并不适合公子......”
“我只是来寻你罢了。”伏焱却是笑了,温柔的模样让青芝有些失神。
正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伏公子,时辰到了。”是徐妈妈谄媚提醒的声音。
“没想到竟如此之快......”伏焱微微叹息起身,拱手浅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先告辞了,明日再来寻姑娘。”
青芝也随着起身,似有话未能言说,却终归只是抿了抿嘴,欠身温柔道:“伏公子慢走。”
望着那雪白的身影渐渐远去,青芝心中有些失落——你独独来寻我,是否只是因为,我与那位姑娘有几分神似......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不明了自己这是怎么了。门外的天色已见微亮,也到歇息的时辰了,青芝缓缓踱步回了自己的闺房,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丝丝缕缕的墨香,与那雪白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