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倒是我多虑了。”一顿,东方一笑又接道,“然而很不巧,青衣人在各位捷足未登之前已经不辞而别,若问他的去向,晚进也爱莫能助。不知还有何见教?”
“不敢。打扰多时,深感歉意,适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为盼。”
这一来,东方一笑当真是受宠若惊,有点戴不住了。如果年青一辈说出这样的话,那倒没什么,然而这话从眼前这位宇内侧望的武林前辈口中说出,那可不同了,是以东方一笑连忙说道:“前辈这是哪里的话,晚进愧不敢当。倒是晚进方才语言辛辣无忌嘲讽挖苦,失敬之极,在此表示歉意。”
一声佛号如旱地惊雷,少林护法焚心大师此时出来打圆场,朗声笑道:“哈哈,你们一老一少也别作此区处,让人家看在眼里不用说有多别扭。”
一语惊醒梦中人。
逸真师太和东方一笑听了此言,果然不再穷酸,都羞笑不语。
焚心大师又道:“这位少侠……”
“大师有何见谕?”
“老纳见少侠武功高明得紧,敢问令师是哪位武林前辈?”
“承誉!然家师名讳作为弟子的实不敢胡乱搬出来耀武扬威,还请大师勿以见怪。哦,时候不早了,晚进尚有要事要办,若不拂意,就此别过!”
众人实不好再作强留,是以也故作大方,齐声道:“请便!”
东方一笑将手一拱,也不言语,便缓缓向前走去。
望着东方一笑远去的背影,武当二子之一的宿心忽然一拍双掌,说道:“真见鬼,原来这小子是雌的!我们上当了!”
“不,她说的都是真话。”
“师太早就发现这一秘密了?”
“谈不上秘密,因为我也是女人,这点伎俩是不能骗过我的眼睛的。其实这也无关宏旨,知道与否对我们并无损失,是以不便点破。”
“师太观察入微,实是细心之人,令人敬佩!”
“宿心道长不必自谦,武学文采之道,道长可是行中领袖,今后还望道长不吝指教。”
对这等你推我拥、软绵绵酸溜溜的话,元正听多两句,便已厌烦,因打岔道:“好了,我的公子爷姑奶奶,现在还不是眉飞色舞拔琴弦的时候,办正事要紧!走吧,我们还得向老头子汇报情况呢!要不然去晚了,老头子耍起性子来,翻脸不认人,那可有你们颜色看的!”
鸣蝉、宿心二子闻言登时脸色大变,连吐舌头,想来二人对这“老头子”极为忌惮。
不错,这“老头子”正是先前在林子里巧遇青衣人的武当派掌门师伯凌虚道长。身为凌虚道长徒子徒孙的鸣蝉、宿心又哪能对他不动容呢?凌虚道长的“文明”惩罚,他们二人是领教甚多,受益菲浅的,正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这五人中,都赞成听丐帮元正帮主指挥的,是以“一剪梅”元正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闭口不语,乖乖地紧随其后鱼贯离去……
再说唐先河离开大慈恩寺之后,因念及先师遗命,是以不敢多作逗留,略备衣物干粮,望蜀中奔去。
一路上唐先河想起艺满初成、出道以来的种种不寻常际遇,难免引发“青山蓝天外,何处不江湖”的感慨。
五年前的那段伤心惨目的痛苦岁月,那个在死亡的生命线上挣扎的生灵,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灵魂,此时早已占据了心头,争先恐后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唐先河思潮起伏,心情沉重。胡思乱想中,走着走着,忽然一阵兵器交鸣之声在前面不远的疏林里依稀传来。出于好奇,唐先河循声潜去。
走近看时,但见数十丈开外的乱坟岗上,一个丰姿卓然的少女正挺剑力战三个面目狰狞的劲装大汉。旁边一老汉已然倒在血泊之中,看来已经挣脱人间烟火,到极乐世界安家落枕寻梦去了。
这幕惨状跃入眼帘,唐先河不由得义愤填膺,激起满腔怒火,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以解心头之气。再看那孤力无援的紫衣少女,已被三人逼得手忙脚乱上窜下跳危机四伏,落败已成定局,论乎迟早而已。
唐先河虽不爱管闲事,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又岂能见死不救、置人于死地而不顾呢?是以右手一伸,拈来三片树叶,听音辨位,也不看它一眼,信手一挥而去……
但闻一阵猪嚎惨叫之声骤然响起,那三大汉手中的钢刀已随着那声惊天惨叫铿然落地,再看那使刀的手,已是鲜血淋淋,目不忍睹。这三个大汉自知遇到高人,哪敢逗留!惊恐万分之际,捂着伤口,狼狈不堪地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紫衣少女在这突出其来的惊天逆转中拾得性命,直惊得呆愣当场,及俟回神过来时,那劲装大汉早已没了踪迹,待目光触到死者时,忽然将剑一丢,扑到老汉身上,垂泪恸哭不止。那凄凄唤“爹”声,扣人心弦,纵是铁汉亦要为她掬两把同情泪。
唐先河以一式飞花摘叶之功成功撵走三大汉后,徐步走近紫衣少女,在离她三尺左右的地方停住,默无声息地在一旁静听她那声声泪、滴滴血痛失亲人的真实故事。他默哀了好些时候,待紫衣少女止泪恨恨地站起来时,恍然瞧见一陌生人黯然神伤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得大吃一惊,骤退几步,慌忙拾剑以对壮胆道:“你,你是什么人?意欲何为?”虽然有剑在手,她还是感到心寒。
“在下只是个路过之人,恰巧听闻这方向有场恶斗,是以过来瞧瞧。”唐先河这样幽幽地说。
紫衣少女闻言,用极其怪异的眼光将信将疑地迅速打量了青衣人一番,然后问道:“这么说刚才是你救了奴家?”
“谈不上。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唐先河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像溪流之水,拂面之风。
然而这话听在紫衣少女的耳中,却激动得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她动情垂泪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但闻“扑通”一声,紫衣少女叩头便拜。
唐先河哪会想到她有这么一着,一时傻了眼,竟跟着紫衣少女对拜起来,口中不停地说道:“姑娘这是干什么,岂非要折在下的寿不成?”原来,他自随师学艺以来,根本就不知这些礼数,也从未拜过人,直到他师父不疾而终之时,才在他师父面前跪了三天三夜。然后拾领先师遗命,慷然下山。
紫衣少女见恩公竟一骨脑地与自己对拜起来,不禁芳心一喜,俏丽而又略带憔悴的脸上登时飞上两片红霞,娇羞之极,妩媚动人。她略一迟疑,忙起身而说道:“恩公快快请起!这也忒折杀小女子了。”
闻此一言,唐先河人这才如释重负地轻轻跃起,心中暗暗吁了口气。
紫衣少女说道:“恩公可知夫妻才行对拜之礼,你刚才这样做,岂非要与小女子成亲?”
唐先河闻言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紫衣少女见状,掩口而笑,说道:“恩公莫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刚才只是一个误会,恩公切莫放在心上就是了。”
唐先河喜形于色,笑道:“姑娘害得在下好苦!哦,姑娘缘何为这伙贼人追杀?若不见外,还请告知。”
紫衣少女闻言,立时容芳失色,凄然泪下,泣声道:“小女子先祖远在百越纹身之地,本来世居江南,虽生活清苦,倒也平安无事。可是自贼人兴兵起乱,横行乡里,官兵闭城不出,当真是春水晚寒,草木皆兵!”
“天下已然大乱,我们这些墨守成规的贫民百姓早已陷入刀剑横飞、血腥风雨之中,强民血溅沙场,弱妇凌辱秋波,可堪回首,烽火扬州路!一路尸骨如山,坟冢连天,生灵涂炭,社稷又谈何安宁!”
“五月前,小女子全家望黔中逃难,哪知半路适遇一伙蒙面强人,将小女子父女三人围困其中。当时已是斜阳西坠,明月初升之时,路上已无行人,小女子虽粗学薄技,但自忖难以抵抗强敌,不由得心惊胆战!”
“对方也是一声不响,见面就打。先前的那几个罗卒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倒也容易对付;哪知当我父女三人打翻十来二十个替死鬼时,忽见五条人影从天而降,向我们疾压下来,一出手便是杀招,意欲致我们于死地。那情形,就好像有人胆敢在他祖坟上撒尿而偏又被他看见一般。”
“接掌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武功高得出奇,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自知劫数难逃,但出于一种内在的求生本能,我们实不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人家试刀消遣的工具,是以我们都把武功用到了极限,以乞盼拼杀出一条血路,虎口余生。结果虽然如愿以偿,可惜家母她……她再也出不来……”
说到这里,紫衣少女早已泪流满面,成了泪人。一拭泪水,顾首看了父亲一眼,哽咽接道,“家母死后,小女子父女二人日夜逃亡,餐风露宿,无日不提心吊胆,惟恐不测。三月前逃到蜀中峨眉山麓,在深山老林躲了一段时日,自以为从此便安枕无忧,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这月望月前一天早上,家父早出打猎,小女子在家守候,谁知不消一柱香时间,家父惊奇万分地跌走回来,一看见我就急匆匆地叫我赶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那里。”
“当小女子问家父发生了什么事时,他竟将我痛斥了一顿,当时我好伤心,好恐惧,我不明白是什么事使家父变成这样子,他是从来不打骂我的,以前他疼我、爱我,把我当作掌上明珠,奉为天上月亮,可是,他当时却骂得我好狠、好凶,就差没有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