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看样子也是个人,只不过很混蛋……”
公孙权的推进器有些受潮,才飞一会儿就偏离航道歪向宾馆大楼之间。
“走吧,回去吧……”狄弋驰劝了好一会儿,终于搀扶起憔悴的百里一莹,却见夜空中一个庞然大物飞快砸向他们,他吃惊地抱起百里一莹扑倒一边,一声巨响,楼顶被撞得砖土飞散、坑坑洼洼,落地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四肢夸张的蜿蜒粗长,面目狰狞不堪,那被磨破的外皮之下,竟然是打造精密的金属,令他们毛骨悚然,“……你……是谁?”
“有嫌疑——消灭——”公孙权却把狄弋驰和百里一莹当做追击自己的敌人,伸长双臂向他们钻去。
他们快速闪躲,在不断横扫千军、直捣黄龙的鞭挞攻击中稳健穿行,狄弋驰取出带绳勾刃,几番引诱,抛投出去的绳子依着勾刃的摆动缠在公孙权双臂上,束缚的一瞬间屏障全无,百里一莹使出无影步法,擦身躲过挣扎的臂弯,跻身到公孙权脑后,以弯刀攻向他颈间,却不料公孙权早已发现她,脑袋转了180度,正对着她口吐无数条细长如蚯蚓的机械臂缠绕包裹,顺势向后重启推进器,带着百里一莹一块飞上了天。
“啊——”百里一莹的喊叫声在天空中响起。
“莹——”望着天的狄弋驰,愤怒地展开背后黑色蝙蝠巨翅,“黑魔降临。”猛扑动翅膀,奋勇飞去。
飞跃在城市摩天大楼的腰间,吸着寒天里高空稀薄而凝滞的空气,急速上下摆动的双臂更加消耗体力,狄弋驰吃力地跟着公孙权背上的火星,忍住劳苦,终于在颠簸里看见百里一莹被全身捆缚挣扎的模样:“呃啊……”看见狄弋驰飞来,百里一莹呼救不断,“狄弋驰,救我——”
“莹,你忍住,我马上来救你!”看到百里一莹的呼救,狄弋驰虽更加奋不顾身,体能却快要透支,这时公孙权的双臂也接踵而至地袭来。
狄弋驰忍住最后的力气,快速空出一只手取出钩镰枪,瞄准公孙权的脊背射去,刹那间挂在推进器上,他再次按动扳机,枪绳飞速收缩把他拉去,穿越过袭来的双臂,百里一莹瞬间近在眼前。
“莹,我来救你了。”狄弋驰抓着百里一莹身上那些细小的触手,站在公孙权的脊背上,拿出钢钳一根根逐个剪断它们,已经没有力气拼搏的他,即使在这个时候面临怪物的打击,也绝不松手,直到救出百里一莹。
既不翻身也不用触手的公孙权,这时来了更狠的一招,脊背上伸出一根又一根的尖刺,刺中穿透了狄弋驰的脚底,令他痛苦不堪:“啊——”
“狄弋驰,你受伤了!”
“不要紧,我马上救你……”狄弋驰忍住疼痛,而那根刺缩了回去,又来刺了一下,“呃啊——”
“你为了我……”百里一莹脸上刚冷却的泪痕又湿润了一遍。
连续被剪断触手,公孙权也疼痛难耐,便急速向下坠落,让狄弋驰忽觉不适,公孙权又马上收回嘴上的触手,骤停在半空,百里一莹和狄弋驰瞬间被惯性甩了出去。
看见一同坠落的百里一莹调整不了身姿、无法使出羽翼和降落伞,岌岌可危,狄弋驰都忘了自己也还在坠落,全然心系她的安危:“莹——”狄弋驰再次燃起斗志,调整身姿,抓住蝙蝠翼,飞向百里一莹,却遭到了再次袭来的公孙权火攻,一边的翅膀被烧破,狄弋驰身体一侧带着火再次坠落,而望着百里一莹就快要坠落楼层间的深涧,他几近要绝望,“不——”
在空中翻滚的百里一莹,靠近大厦的玻璃墙时屏住呼吸,将异形能力集中在一手上,把手伸出去,贴在墙上摩擦了数米,终于稳稳贴住,她赶快脱去鞋子,四肢爬在上面赶回地面。
看到百里一莹安然无恙,狄弋驰松了一口气,撑开降落伞,不知尚不甘心的公孙权欲从背后飞来偷袭,狄弋驰猛然警觉回头,却看见一道如同白驹过隙的影子,与那怪物飞速相撞,缠绕着在天空中翻倒、坠落,他惊诧到那是欧阳玉爵,他们沿着一栋欧式建筑的穹顶一直向下滚落到周遭平民住宅的木顶之下,刹那,孩童的惊叫声从下面四起。
狄弋驰落到地面后,挺住脚伤艰难走向事发地点,附近千百条羊肠道里除了看见四处逃窜哭叫的小孩,便是周遭邻里室内突然亮起的灯光。弥漫在鼻腔里的火药灰土味顺着双轮车停车场的顶棚越来越近的震动而愈发浓烈,一声巨响棚子坍塌一角,百里一莹从上面滚落下来。
狄弋驰惊奇地赶过去扶百里一莹,却没料到自己身后与棚子联结的电线杆倒塌,砸垮了头顶上二层的木楼,瓦片木墙顺势砸下,百里一莹跑来为他遮挡:“狄弋驰小心——”两个人刹那间被掩埋。
房顶上,欧阳玉爵满身是狼狈的灰土和隐约流着绿血的擦伤,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他的那个举动,会和眼前这个杀戮欲旺盛的机器人一起滚落到住满了小孩的贫民窟里,砸毁了他们的家,更是雪上加霜。虽然躲过了机器人胸前发射的跟踪榴弹,却让他毁了车棚木屋,两个同伴也压在下面生死未卜,而现在,他的一把虚空凝界剑也不小心掉进废墟,持着单剑于事无补、极度自责的欧阳玉爵正想办法驱走机器人,一个小孩跑出来,被废墟绊了一跤,扑倒在地上哭泣,摇摇欲坠的房屋,一时间又落下碎片。
欧阳玉爵无心再恋战,奋不顾身跳下楼,舍身趴在小孩身上,用脊背为他抵挡了所有无情的冲击,这虽然对他来说并不很疼,却让他突然间感觉全身冰冷、僵硬、无力,一口黑血吐出来,吐在自己的面具里,染黑了脸。
“孩子……孩子?救孩子的人……绝不是坏人——”这一幕刻在公孙权的眼睛里,让他胸前冷酷的炮管凝固了,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当无面教的匪徒用反坦克火箭击垮房屋时,他也和下面这个白衣蒙面男子一样护着一个孩子,结果被掉下来的屋檐砸死,他感觉自己突然有了意识,不再莫名其妙地迷茫,眼看着那个木楼还在倒塌,他不能让相同的悲剧再次重演。
木墙坠完,没了支撑的屋檐也随即掉下,然而欧阳玉爵再也没有感觉到冲击,他缓缓转身一看,竟然是那个破坏如麻的机器人为他挡下来的,还未了解状况,警车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春熙市兴盛的园林风光住宅百家争鸣,类似梦幻庄园形式的仿皇家宫苑更别具一格,在西郊与众多园林紧相毗邻、营构修华、浚水移石,中有高耸廊桥相连,多穿越人工湖,以湖心小岛作桥墩支撑。某一座桥墩之下岛屿土地中空,修缮出私人地下室房间大厅几处,在湖底连接防水管道通达于园林世外,可谓卧虎藏龙。
地下室内此时是与外界黑夜隔离的通明烛光,大厅干净利落的原木陈设围在中央的炉坑边火红皎亮,四壁白色石墙一处排列资料墙,砌缝生潮长出绿草野花别样陪衬,边缘储柜零落各处房间要道,陈列有致的武器架从中延伸到一间房深处,锻捶的声音在里面不紧不慢地响应,臧天劲在那里。他那虎豹大熊体魄汗流浃背,正连夜修补着自己损坏的玄武护甲,附近排水道边的暗门突然响动,臧天劲放下手中的活去查看,望着来客登时呆愣。
只见一个大个子,两只手长得可怕,卷曲地一手捆欧阳玉爵、一手捆狄弋驰,嘴里还吐出满嘴的小蚯蚓包裹住百里一莹,见三人都伤痕累累、声息微弱,臧天劲以为是敌人警惕起来,这时欧阳玉爵疲倦地抬起头缓缓说道:“他是我们的新朋友,先治疗他们两个再解释……”
百里一莹伤得最重,脑后受到重物撞击引起震荡昏迷不醒,但还好懂医理的狄弋驰没有失去意识,只是简单给自己的脚止血,就在她的房间里单腿忙起来整理医药理疗、陪在她身边。欧阳玉爵靠在房门看着他们,回想今天自己那个冲动的举措,导致他们四人中的两员无法行动,而自己,已经吐了第二次血,刺客的路不知道还能走多久,了结自己和无名之间的恩怨、斩断罪恶根源的梦不知道是否还能实现。他们成立四人刺客组织的三个月里,多次凭借虚空凝界剑中蓝伽幻影的提示指控无名向许多富商贩卖毒品,终于掌握景德龙受无名雇佣生产永恒紫粉,在背后悄悄改变人们精神面貌的线索,于前几天成功捣毁工厂、剿杀贼人大胜。不过他父母勇闯无面教的那一段幻影,欧阳玉爵从来没有展示给其他三人看,他不想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刺客的事业、秉持正义的事业,无论如何他都要以最精神饱满的姿态走完。
第二天清晨,烛火早已熄灭的屋内,阳光透过排气孔里安置的镜片折射进一缕天光,照在欧阳玉爵好转些的脸色上,他的房间在地下室的二层,正是廊桥的桥墩里面。
“你们藏在这里面没有人发觉吗?”
“这里原是园林宫苑守林人挖的私人地窖,周边环境都是富人租用的,一般没有什么人来这儿,因为欧阳玉爵对守林人有过帮助,他就把这里送给我们藏身,里面的设施也一并相赠了,平时我们深夜才进出,自然没人发觉……”
他醒来,略微听见大厅里臧天劲和公孙权谈话的声音,又见天色还有些昏暗、四寂无人,打开了墩面暗藏的窗户透透新鲜空气,拿起挂在窗边的一把阮咸,坐在窗台上仰望天空,用古老的音质弹奏起《伴随着你》那纯净愉悦的曲调,揉入了些许怀旧的气息,还有总也道不尽的淡淡忧愁。
公孙权聆听到这轻灵的旋律,感受这既流露出对过往回忆,又洋溢着对未来憧憬的感受,来到欧阳玉爵的身边,一曲了,不禁出口:“你有很多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