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家吧。
七里抬起头,麦尔泽低头看她。
他拥抱了她一下,轻声说,别难过。
回到家时,路城还没有回来,七里没有看到他的车,她一个人摸黑上楼,突然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打开家门的时侯,七里吓了一跳,没开灯,苏秀英直直站在门口,她一把将七里拉进来,将她丢进房间,一边骂一边锁上门,长本事了啊你,两天一夜不回家,在外面鬼混,明天周末你给我别出来了。
七里跌坐在黑暗里。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没那么疲惫了。
不用再面对那些是非,不用再强迫自己冷静。
可就是这样,却感觉心突然缺了一个口,有某种拼命想要挽留的东西通过那里,一点一点地流失掉,想抱紧却抱不到。
于是难过就这样,一点一点缓慢地钻进心脏,渐渐和失去的对成了正比。
七里坐在地板上,抬头闭眼,对着天花板,保持着这个姿态直到天明。
窗外是一片荒凉的灰白色,然后秋天第一次下起了冰冷的小雨。
然后路城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步的走出了她的世界,不过真的,真的没什么。
手机在地板上突兀地震动。
七里睁开眼睛,微红。
她告诉自己不要接,但是他的声音还是传过来:七里,可以来落桥吗?
七里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路城站在桥上,没有打伞,他垂下手,觉得秋天的雨水的确有些冰冷了。
七里不断拍着门,已经有一个小时,开门,让我出去!
一只杯子猛地砸到墙上,发出吓人的粉碎声,七里顿了顿,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不下去,苏秀英尖锐的声音金属切割般刺进耳朵里,你就是死也要给我死在里面,别想出去!
七里重重一脚踹在门上,你就巴不得我死!片刻之后她又踹了一脚,比先前的更重,她说,你今天不放我出去我就死给你看!
苏秀英关掉电视机吼她,你敢!
七里二话不说冲到桌前,握住一支钢笔,狠狠扎向手臂。
金属笔头一瞬间没入柔软的皮肤。
刺激的锐痛感。
房门砰一声开了,门板大力撞到墙上,又弹回来,反复了几个来回。
苏秀英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气得浑身发抖。
七里挑衅地看着她,将笔头从皮肤里拔出。血珠一颗颗冒出来,慢慢凝聚成一条细小的血流,顺着指尖滴落到地板上,像没拧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
啪的一耳光狠狠抽到脸上,你这是在作贱自己!
七里偏着头,冷冷看着床头柜,一双眼睛烧得通红。她冷着声音说,我就犯贱了怎么样,再贱也是你生的。
总是这样,一边倔强地伤害彼此,一边偷偷地把把泪水藏起来。结果。他们只得到对方的痛恨。
就当你没生过我这个贱人。七里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推开苏秀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鲜红的血抹在苏秀英的衣服上,狠狠刺痛了她的眼。
.她浑身发抖地站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眼泪顺着眼角机械性地淌下。
她只是觉得冷,像被扔进了冰窖里,身体里的血液一寸一寸凝固冰冷,只有那只打过七里的手,还灼热地烧痛着。
就当你没有生过我这个贱人。
心脏痛苦地颤抖起来。
她倒是希望,从没结过婚,从没生过女儿。
那样该有多好。
苏秀英靠着门框软下了身子,蜷缩成一团,她把脸深深埋进双手里,喉咙里发出金属般沉重的呜咽声。
然后苏秀英突然睁大了眼睛,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痛苦地喘着气,一张脸涨成了黑绿色,最后她头一歪,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
七里一口气跑到落桥,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水顺着她的头发落下来,伤口里流出的鲜血,一点点氤氲在地上,晕开一圈淡淡的红。
路城浑身早已湿透,他在桥的那端回过了头。
眼神碰撞的那一刻,七里的心脏忽然无可抑制地难过起来,像有人拿着注射器往里面注入了一道和眼泪相似的液体,温热却酸涩。
很多难以释怀的,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被抛掉了。
路城低着头用湿了的衬衣擦试着她不断渗血的伤口,他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水珠。
七里一直凝视他的脸,然后突然扑进他怀里。抱紧他,她说,我不管了,我们什么都不要管了好吗。
路城没说话,无数件心事像一堆纠缠不清的导火线紧缠着他,不敢去理清,不敢拉扯,怕它会突然点燃,将自己轰炸粉碎。
所以他推开了她。
七里抬起头,透过他的瞳孔看见里面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清。
他别过脸,说,左娅现在躺在医院里。
七里冷笑,原来这才是你关心的吗?
右腿骨折,路城低着头,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是你做的吗。
没人回答。
他回头看她,然后怔住了,七里的眼神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冷漠,双手因为握得太用力,伤口又开始流血,她冷冷地说,你是信她,还是我。
路城怔在那里,感觉雨打在身上,有点疼了。
七里没有等他回答,就那么倒退了几步,转身就跑。路城的心狠狠抽痛起来,他追了上去。
他拉住她的手。
七里用力甩开他,算了,不用你可怜的相信,这一切就是我做的,你要疼她爱她和她在一起我都无所谓。
七里感觉到他的手渐渐松开了,与此同时,她也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样巨大的落差你曾体验过吗,一被丢弃在冰冷的悬崖边那么久,忽然有人向你伸出手来,他对你说,来吧,我带你逃离这个噩梦,你笑了,然而他却用那只手轻轻推了你一下,就这么一下,你就这样跌落,跌进一个更冰冷的噩梦中。
眼泪是在走了好远之后才落下来的,路城的最后一句话是,七里,你。
那句没说完的话应该和他的表情一样,满是失望吧,七里苦笑了一声,眼泪和雨水一起无声下在脸上。
七里湿着身子走进居民楼的时候,站在门口磕瓜子的大妈忽然冷嘲热讽地说了句,当妈的都进医院了,做女儿的还在外面游荡呐。
七里直直盯着她,问,你说什么?我妈怎么了?
是死是活谁知道,早上送去人民医院了,可是哮喘哟,这当女儿的却什么也不知道呦……大妈还在不断唏嘘着,七里却早已飞奔入雨中,跳上了公交车。
她有哮喘,苏秀英怎么会有哮喘。
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全部变作决堤的泪,她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捂着嘴巴手足无措地哭出了声音,像个犯了错得不到原谅的小孩。
那么难过。
,连呼吸里都带了股消毒水的味道,她讨厌这种气味,却不想停止呼吸。
苏秀英觉得,外面的雨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了,至少她心底的阴雨天是永远不会过去了。眼睛涩得难受,是刚刚哭得太过了吧,好像除了他背弃她的那段日子外,也只有这一次,是哭得最厉害的了。
的确,又被抛弃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
七里推门进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了,眼睛肿得像桃子。
她偷偷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伤口,发现已经不再流血了,便偏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
七里坐到床边,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是否人一定要等到在别人心上划出伤口,看到那鲜血了,才会知道要去疼惜?
但伤口好了又如何,那疼痛,那伤岜,都随着遗憾一齐留下了,永远不能够忘记。
苏秀英本不想理她,但七里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回头骂她,哭什么哭,别在我面前装死!刚刚扎自己时怎么就狠得起来了!
七里赶紧擦了擦泪,第一次觉得被她骂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苏秀英白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半晌,七里开口,你有哮喘怎么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过,冷冰冰的回答。
七里愣了愣,然后起身去找水杯,她背对着她说,我去帮你倒杯水。
.苏秀英今天就回家了,因为医药费太贵。
七里趴在床上,久久睡不着。
但这场雨还是很快就停了。
上班时间,也到了,她收到一条短信,是路城的。
是条空白短信,什么也没有。
她不知道,路城想说的是,七里,你为什么不能说一句没有呢,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说一切都不是你做的,那我也将,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可是你,总是这么崛强。
他把短信编辑好,最后又删除,不小心按错键,一条空白短信就发出去了,他对着手机发了半天呆,然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左娅,像决定了什么一般,松了口气。
上班的时候,七里心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只是一条空白短信,却让她忍不住开始分神。
于是就在下班的时候,七里忽然又接到了路城的电话,他说,我在楼下等你,你……下班了。我接你回家。
七里心一颤,她并没有要原谅他,但是,听到他来了,她还是心动了,或许,他就是来向她解释的。
人在爱情里容易变得卑微,七里不可否认,她在乎路城。
如果不在乎的话,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下班的时候,七里早早就跑了下去,本想和麦尔泽告别的,但是没有看见他,她环顾四周,便跑了下去。
她知道路城一定在路灯下站着,影子被夜风拉长,画面温柔缱倦。
她自嘲地笑了笑,在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后,她依旧保留着对爱情的幻想。
路城的确站在楼下等待,在路灯下,忽然有人从黑暗里冲出来,狠狠打了他一拳,路城倒退几步,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丝,看了一眼面前呼吸起伏的男人。
你干什么!七里着急地跑过去扶起路城,大声问麦尔泽。
路城轻轻推开七里,向麦尔泽走去,接着一拳打还在他脸上,说,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麦尔泽抹了一把血,猛得揪住他的领口,怒吼道,你不配和她在一起,她差点被人欺负你知不知道!她没办法回家,她挨打的时候你在哪里!
别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七里喝道。
我要管!麦尔泽大吼一句,打断七里的话,然后狠狠指着路城的脸,这个混蛋,他在你下来之前抱着别的女人!
点,路灯忽然熄灭了,风卷走了温度,寒冷迅速蔓延,三个人都沉默了。
黑暗里,冷静下来的麦尔泽深吸了口气,对不起。
七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路城,他眼里隐约着忧伤对上她的眼睛,然后怔了怔,眼里的光芒渐渐消失。
的确,在等待的途中,他发现左娅也跟了过来,因为他丢下躺在病床上的她,跑去找七里,因为他始终放不下,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
但是左娅抱住了他,她哭着说,七里打断了我的腿,你,你怎么能。
我相信,那是意外。路城推开她。
可是,她会相信么?她擦了擦泪,继续说,或许,她爱的不是你,我知道,有个男生对她很好,而且还同她一起上班。
七里。我以为你会相信我的,就像我终于选择去相信你一样,结果我发现,我错了。
可是为什么,只是错了而已啊,为什么那么难过。
难道,是像她说的那样,你爱的,根本不是我么。
路城低下头,沙哑着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默默转身离去,眼泪涌上眼眶,被他眨眼抑制住了,带着的热度的泪落回了心脏,烫出一道伤口。
麦尔泽重复,对不起。
我什么也没说,却听到了三个对不起,七里偷偷擦了擦泪,说,真好笑,不是吗。
接着她想要努力微笑,可是她忘了,悲伤的时候,再怎么笑也是苦的。
她说,你刚刚开了个大玩笑,对吧!
麦尔泽没有回答,他拉起她说,走,我们去喝酒。
于是他们找了了一个大湖边的小酒摊,坐在栏杆上,对着酒瓶一口一口地干。
夜晚12点多,格外寂静,除了湖面吹来的风,她纷扬的发,也只有店老板在昏黄的灯光下,寂寞的鼾声。
你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么。麦尔泽开口。
七里没说话,片刻后,低低吐了一句,愿意。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爱他。
你爱他,或许,和他没有关系,麦尔泽回过头忧伤得注视她,声音轻柔得像一汪浅浅的湖。
他为她心疼,也为自己痛苦。他想,就如同我爱你,和你有关系么。
有,有人在身后说。
七里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怎么会听到路城的声音,她回过头。
因为,我也一样爱着你。路城第一次,第一次明确地告诉七里,我爱你。
七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着路再。
在眼泪落下来的前一刻,她扑进了他的怀抱。
路城在走回去的路上,仔细想到麦尔泽那句话,才知道,那天,七里没有回去,是因为差点被。,而不是因为那200块,归根究底还是他错了。
就在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麦尔泽默默离开了,很多次他都是这样,他习惯了。
周末很快便到了,过几天就是路再的生日,七里决定找猫腻去时代广场帮他选个礼物,打了很多个电话却都没人接,最后只好打给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