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被她的双手勒的生疼,但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黯淡的眼睛,心下一软,“抱歉,这位小姐,我们病人的情况是不能随意透露给别人的,您认识这位顾先生么?”
好没等谢瑶嬛说什么,谢朗就回来了,他看见谢瑶嬛马上走上前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看着谢瑶嬛惨白的脸色,他怜惜的抱着她。
然后转身礼貌的对护士长道歉,“抱歉,我的妹妹刚刚醒来,可能脑子不大清醒,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这位小姐见谅。”
护士长礼貌的笑了笑,“没关系的。”然后就离开了。
而谢瑶嬛则靠在谢朗的怀里,虚弱的开口,“哥哥,拜托你,帮我搞清楚48号床的事情好么?”
谢朗心疼的看着她,“有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还重要,那个48号是植物人,而且某个高干家庭出身的,所以每周都有人对医院施压,现在他醒了,所以医院里的人都很开心。”
谢瑶嬛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谢朗继续开口,“那个人是顾家的人,就是你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喜欢喝水的领导的儿子。”
谢瑶嬛眼睛一亮,“是叫顾旻么?”
谢朗扶着她往回走,“好像是吧。”
谢瑶嬛脚步顿了一下,她放开扶住哥哥的手,看着那个病房。
她死死的看着那个病房,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她的眼里迸发着巨大的光彩,让谢朗觉得可怕。
那是一种多么强烈的渴望。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耳边回响起顾旻最后说过的每一句话。
“如果有来生,还想希望我们在一个时空吧。”
“虽然因为我跨越时空听起来很浪漫,可是最后终究要分开。”
“你看,桃花又开了,以后啊,我们生一堆孩子,这里多热闹啊。”
“不管怎么样,谢瑶嬛,我不悔。”
“别哭啊,要笑,明明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逆着光走进那间房,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光彩。
窗外天清气爽,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我要打下一片江山,全都给你。”
我记得我曾经对一个女人说过。
年少时总在做梦,梦里经常出现一个女人,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她有很多的奇思妙想,对于事情有很多不一样却新颖的看法。
我最初是被这样的她所吸引的。
我对她很好奇,她聪明,懒洋洋的,像只慵懒的猫。
梦里她为我倾尽一切,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生命……
她活着的岁月里,她的一切都是我的。
她死去的时候,也是因为我。
常常夜半惊醒,勾勒着那个女人的面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愫。
后来的梦境越来越清晰,内容越来越丰富。
我爱上了做梦。
梦里的她为我倾尽所有,只是因为爱我。
梦里的我也对她一片痴心。
可是终究负了她。
这天下的男子,真的爱过一个人,就会明白,无论多么爱,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是要放在前面的。
我早就清楚,这世界上,只有一心为男子赴死的女人,哪里有为女子抛却荣华的男人?
梦的最后,我天下在握,后宫三千,可是每日每日悲痛欲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她死前的那个眼神。
我吃不好睡不好,对着江山和美人,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我总是下意识的走到那个女子的宫殿,看着雕梁画柱落英缤纷,静静的呆一个下午。
民间传言我不爱女色。
我失笑,我唯一爱的只有她。
只有失去过,才会懂得珍惜吧。
最终,梦里结束的时候,我抱憾终生,抑郁而终。
梦醒之后眼角一片湿润。
我,这是哭了么?
因为那个为我倾尽一切的女子?
我想起年少时在静安寺吃过的点心,想着当年的那个女孩子。
谢丞相的女儿进宫。
我在荷塘边见到了她。
一眼误终生。
她就是梦中的女子。
却也不是。
她的眼底,没有那丝爱慕。
我情不自禁的靠近她,喜欢上她,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无意识的想起她……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本来就是那么喜欢她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喜欢和信任一度让我很苦恼。
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命,我欠她的,必须自己来还。
我欠她一片江山,我欠她一片深情,我欠她和她的孩子两条命……
我欠她的,统统需要我自己来还。
所以,即使有那个像梦中的她一样让我好奇的谢依依,即使她对我总是那么冷淡自持,即使她的眼里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即使,她从未真心待我,我却还是那么的……喜欢她。
喜欢到愿意拱手河山换她如画笑颜。
可惜,她再也不相信我了。
她学会了一件事情,想要得到什么,靠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
只有靠自己。
她开始步步为营,精心谋划,每一步都算计的天衣无缝。
而我,只能配合。
怎么办呢,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她想要江山,给她就是。
她想要演戏,配合就是。
可是,还是难过。
我明明知道当初是我对不起她,明明知道是我没有珍惜这份感情,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可是——还是难过。
本来,那个女子的笑靥的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本来,她的温柔体贴和古灵精怪只有我可以看得到。
本来,她的眼泪只为我而流。
那个时候,我为了江山放弃了她。
我以为,我放弃的是一段感情。
后来,我才知道,我放弃了我的一生。
梦中的她为我挡箭,为我出征,为我扫除一切障碍……
现实的她也做过一样的事情,可是我知道,这都是她的苦心经营。
可是,只要是她为我做的事情,我总是……会觉得无比幸福。
就算是假的,让我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就好。
我真的,后悔了。
原来真的有赢得了天下输了她。
原来真的有倾尽天下换不回她。
那日,她言笑晏晏的看着我,“是你自己写退位诏书,还是我逼你写?”
终于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都是为了他。
我嫉妒的发狂,我仰天大笑。
突然想起来上辈子最后的场景。
那个时候,顾旻也一定是对我嫉妒的发狂,可惜我没有珍惜。
而现在,他把握住了自己的幸福。
我一个人借酒消愁,在凄清的月光下,想念她的美好。
顾旻走过来,看着月光,深情萧索。
“你以为我赢了么?”
“赢得是她。”
“我们都是输家。”
我当时恨极了顾旻,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向我炫耀自己的幸福,却还这般无病呻吟。
直到——他们的孩子出生。
御医说:“皇后娘娘身体健康,此次生产另有蹊跷。”
顾旻摆摆手,“都散了吧。”
他抱着她的尸体坐了三天,最终还记得她临终之前的话。
听着他们孩子的哭声,他才放下她的身体。
他接过自己的孩子,然后笑了。
那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个笑容。
从此以后,他是天下最盛明的君主。
他勤政务实,兢兢业业。
唯一的爱好就是在从前她住过的宫殿陪他们的孩子看桃花。
桃花一年一年花开花落,他却从未变过。
我从前听她讲过一个叫作《神雕侠侣》的故事。
小龙女在离开杨过之后容颜不变。
因为这时间除了杨过,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影响到她的心情。
那山那水那人……繁华落尽,心中再无波纹。
而他,也是几十年如一日。
他不愿做皇帝,可是这皇位是她为他争取的。
所以他在世一天就做一天。
他生不如死,可是她要他活着。
他就只能行尸走肉般活着。
唯一的欣慰就是,还好,他们有个孩子。
又是一年,我路过上京来看他。
他坐在那棵桃树前,看着漫天纷飞的桃花恍然一笑。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落花开时。”
我恍然想起她身上的长相思,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拿着一根木簪,吹着一只笛子。
风扬起他的白袍。
似乎她离开后,他就永远穿白袍。
远远的,漫天桃花中,我好像看见他的笑容。
他身后,是长大的肖忆寰。
他们两人看着漫天的桃花,相视一笑。
也是,终于……都解脱了。
他倒在桃花瓣里,嘴角是遮不住的愉悦,似乎,遇到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情。
圣元三十七年,圣元帝卒于栖霞殿,享年五十七岁。
圣安元年,肖忆寰登基,将圣元帝埋葬在桃花树下。
父亲总是对我说,我的母亲有多么美好,她是多么的温柔善良。
我总是觉得奇怪。
“父亲,母亲到底有多美?”
我总是很奇怪,母亲到底有多美,才能让父亲如此恋恋不忘,对其他任何女人弃之如履。
宫里的美人那么多,各有千秋,每个人都想成为父亲的妃子。
可是那么多年,父亲没有碰过一个人。
别提碰,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父亲总是坐在桃花树下吹笛子,微风吹过,桃花落尽。
偶尔有些不懂事的宫女来这里搔首弄姿勾引父亲,下场总是特别凄惨。
父亲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我知道他说的是母亲。
我无数次想象,母亲到底是怎样的风华绝代,让父亲这样的男子终其一生都只爱她一个人。
我问过无数次。
终于有一次,父亲看着桃花,笑容清冽。
“有多美?”
他笑,“总之,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只能看得见她。”
日月星辉,奇珍异宝,锦绣江山……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父亲只能看见她。
她说的每一句话父亲的能做到,答应的每一件事父亲都会完成。
我听宫里的其他人说,男人最爱的,只有自己。
但是父亲不是。
他的眼里,心里,生命里,只有一个母亲。
万里江山不敌母亲如花笑靥。
我在桃花树下长大,父亲教会我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勤政爱民,轻徭役,重农商……
就像他一样。
我听着母亲的故事,直到有一日,无意中翻到父亲的一幅水墨画。
画中女子穿浅碧色长衫,笑靥如花。
我看着那幅画,却越发奇怪了。
我想,娘亲的确是极美的,可是和寻常的女子一般,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为何父亲如此恋恋不忘生无可恋呢?
情之一字,实难辨也。
据说当年是奶奶让母亲和父亲相遇,也是奶奶让他们分开。
奶奶当年为了一些原因,让父亲和母亲受了很多磨难,最后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几个月。
后来父亲偶尔也去见她,只是想从她口中知道母亲的下落。
那听雪楼自从母亲离开后,便在江湖上彻底销声匿迹。
偶尔有几位叔叔,来宫里陪我聊天,说娘亲年轻时候的故事。
年复一年,我还是不明白父亲对母亲的情。
直到那一年桃树下,父亲吹着一曲小调。
我听着内心莫名的难受,那是奶奶秘制的蛊毒。
长相思。
长相思,摧心肝。
日****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吹完之后,父亲就永远的离开了我。
在最后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原来情到深处,旁人已是陌路风景,无论怎样风情,阻挡不了彼此回家的路。
父亲离开时,对我说,“我希望你找到真心相爱的人,但是若相爱,则必受其苦……唉!”
我微笑的看着父亲,“一切随缘。”
后来,我在梦里见到了父亲,他和母亲在一起了,生了很多孩子。
他们的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我想,大概这就是情了,这天下最快乐最悲伤的事情,皆是与之有关。
前路漫长,我想,属于我的那份情还未来到。
不过,她一定会来,我要等。
像父亲等母亲一样。
总会有好结果。
又是一年桃花开。
祝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